她咬了咬唇,拿定了主意,抬高声音道,“小仙何德何能,得尊上如此照拂?尊上救了小仙,又为小仙度修为,现如今,居然亲手为小仙做饭……小仙十分惶恐。”
这下紫桓终于听了清楚,也终于明白她为何拘谨——原来是自己叫她感到不安了。
他虽然知道她没了记忆,凡事都需慢慢来,可对她好,却是心中克制不住的。若无那场意外,她早该是自己的妻子,这岫极宫的女主人,可是正因他那时的疏忽,叫赤魔突破了防线。悄无声息的攻入暮云州,才致使她被迫以一己之力抵挡十万赤魔,乃至最后神陨……
是的,这些年来,紫桓一直将她神陨的主因揽在自己肩上,他总是在自责,若是当时没有疏漏,亦或是提早做好防备,清漪总不会死的。
所以重又遇见她,他才忍不住要对她好,但凡能想到的利于她的,他都想办法去做,以此来弥补那份自责,与遗憾。
只是没有料到,他已是小心翼翼,却仍叫她感受到了不安……
他想了又想,将心间千言万语摁下,只是答说,“不必惶恐,我与你父君是旧识,你又是太庈弟子,见你有难,我岂会无视?两千年的修为与我而言并不算什么,若能帮到你,度也就度了,至于做饭嘛……”
他语声顿了顿,前两个理由还勉强说的过去,做饭又该怎么解释?
许久也想不到一个顺理成章的,他咳了一声,索性道,“我一向有这么个爱好,只可惜过去没什么机会施展,今次难得有空,就顺道练练手而已。”
这个回答着实叫瀛若大感意外,她睁大了眼睛问道,“尊上爱好……做饭?”
堂堂帝尊居然有这等爱好?
盯着少女满含惊奇的目光,紫桓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了声是。
而后眼见她似乎相信,他趁机又道,“那日龙君与你师父都已向本君道过谢,因此你实在无需惶恐,好好住着便是,早日将身子调养好,不是还要与本座学心法吗?”
他机智的引出了新的话题,果然见小姑娘眼睛亮了亮。
瀛若思想一番他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分明是念在父君与师父的面子对自己照拂,自己究竟是在不安些什么……
她强压下心间那小小的心思,连连点头道,“尊上说得对,小仙一定好好珍惜此次机会。”
紫桓点了点头,将话题成功扭回饭桌上,道,“快吃吧,不然饭都凉了,我虽然手生了些,但想来味道还是不错的。”
瀛若此时没了什么包袱,莞尔一笑,由衷夸他道,“尊上手艺真的不错!”
明澈笑容映入眼底,犹如春风吹进心间,她重拾胃口开始认真吃饭,他在一旁默默注视,竟比她还要满足。
一顿饭吃完,她该告辞回房了,却听他忽然问道,“上回你与卉鸾起争执,是为什么来着?”
她唔了一声,答说,“是紫宸宫有一头长了翅膀的白鹿,很是温顺的样子,我见她想吃九色草又够不到,就帮了它一下,其实没喂多少,就听紫宸宫的宫娥说白鹿生性体弱,吃不得九色草,哪知我还没来及道歉,那个卉鸾就忽然出现了……”
后面的事不用多说,紫桓也了然了,毕竟那日在凌霄殿上一见,就知卉鸾心机颇深,单纯的瀛若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好在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他把心思放回当下,饶有兴趣的问道,“你很喜欢那头白鹿?”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也谈不上很喜欢,就是自小生在东海,少见陆上的动物,觉得新鲜罢了。”
他哦了一声,还欲说些什么,却见玄武从一边过来了,似是有事要禀报。
瀛若见状主动告退,回了房中歇息,而紫桓则与玄武入到殿中说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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瀛若深知在岫极宫中的时间宝贵,简单歇完晌后,便赶紧练习早上的所学。
只是练了一会儿,觉得屋子里有些憋闷,效果也不甚理想,便想起紫桓先前说过的话来,他说她生于水中,更易受水的滋养。
她想了想,决定起身去亭中。
午后的风带着暖意,携着阵阵合欢的清香,仿佛知道她在此修习,周遭也无人打扰,静谧的园中,瀛若照着紫桓所教授的心法闭目运行内力,很快便入了状态。
体内的真气初时犹如涓涓细流,渐渐汇聚成河,乃至江流,一股力量在体内渐渐形成,甚至有奔腾之感,实在比她从前强出太多。
这是内力升腾的体现,证明她的的功法有了大进步,她不由得大感欣慰。欣喜够了,打算平息,却有些不那么得心应手。
体内的那股力量似乎要奔腾而出,却找不到出口,这叫她有些心急,却发现越着急越难以控制。
她焦急了一会儿,只好试着平心静气,慢慢收回,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足足花费两刻钟,那股宏大的力量方平息下来。
她睁开眼睛,已是汗流浃背。
到底是修为不够,看来今后还是得勤加修炼才是,她叹了口气,打算起身活动一下。
哪知才出了凉亭,忽然一阵劲风扑面,身后还伴着一阵奇怪的响动,犹如巨兽在林间穿行。
她一怔,不由得想起上回那头银角兽,心间无端一阵头皮发麻,遂赶紧警惕的回头看去。
却见又是一阵响声之后,不远处的花木中果然跳出一头巨兽。
第26章
只是与上回遇见的那头骇人的银角怪不同, 今次这个巨兽,说实话还挺讨人喜欢。
那是一只背有双翼的白虎。
白虎本就罕见, 眼前的这只身材匀称皮毛雪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更是白虎中的极品,更何况其背后还有一对翅膀, 姿态美极, 一看便知是瑞兽。
瀛若起先不知是什么东西, 还充满警惕,待看清白虎的形态,却忍不住惊喜起来。她长这么大只见过两回白虎, 上一次还是很久以前跟随父君赴东岳神君的法会时看到的,但东岳神君的那一只没有这只精神,更没有双翼。
凡人惧怕虎, 仙者可不一样。
瀛若打心眼里喜欢,有些跃跃欲试,极想上前摸一摸,然而只见白虎懒洋洋的从面前经过, 只抬眼瞧了瞧自己, 并没有半点特别的反应,便去了一旁的草地上,趴着晒太阳去了。
粗大的尾巴缓慢而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 草地上的白虎显出一派舒适悠闲, 看样子很熟悉这园中环境, 该是属于岫极宫无疑。瀛若不禁在旁感叹,不愧是帝尊的瑞兽,连气势都有所不同呢!
方才虽被忽视了一回,但并没有打击到瀛若的好奇,她试着又上前去,慢慢靠近白虎,眼看它没有排斥,方敢伸出手,轻轻抚摸白虎毛茸茸的大脑袋。
白虎没有抗拒,许是因她手法得当,反而闭上眼任她抚摸,喉间还发出隐约的呼噜声,状似十分惬意。
她大喜,又试挠了挠它的耳后,唔,白虎微眯着眼睛瞧了瞧她,似乎更享受了,呼噜声更大了呢!
同白虎玩了一会儿,她试着问道,“你是帝尊的宠兽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她日日在这花园里练功,今日却是头一回见。
然白虎只是呼噜,并不回应,一时兴起,还顺势往草地上蹭脑袋。
巨兽不发威,与猫儿无异,她不禁失笑,无意间转动目光,发现不远处有人正看着自己。
那是两具身影,衣袍一玄一黛,竟是玄武星君与帝尊。
她赶忙立起身来要跟两人打招呼,却听玄武率先笑道,“难得白翳肯叫生人靠近,看来它与公主很是投缘呢!”
而紫桓只是笑望着她,目光柔和。
当然该是投缘的,还记得那时他曾告诉她,说岫极宫有一头白虎,她当时盼望着过来看一看,哪知一隔就是两千多年,等到现在才叫她见到。
玄武的话音落下,瀛若眼睛一亮,忙问道,“星君说这只白虎叫白翳?这果真是尊上的宠兽吗?”
玄武点头说是,却听紫桓否认道,“宠兽算不上,偶尔累了骑一骑罢了。”
骑一骑?瀛若一愣,“这是尊上的坐骑?
紫桓点头嗯了一声,又问道,“你若是喜欢,可以送给你。”
且先不论他是否玩笑,瀛若忙婉拒道,“小仙确实很喜欢它,但不敢与帝尊夺爱,再说,小仙也没地方养它,还是叫他好好跟着尊上吧。”
这白虎立起来比她都要高,这么大的宠物,养在太庈是不合适的,毕竟自己还是个弟子,连师父都未曾有过什么宠物呢。
而养在龙宫就更不行了,白虎可是陆上的动物,所以就算紫桓是真心想送,她也不敢要。
紫桓便也没再多说,反正这岫极宫都是她的,只是早晚的事。
玄武方才已将要事禀报完毕,此时见两人要说话,便不多打扰,同紫桓告了退,花园中除了懒洋洋的白虎,便是他们二人。
虽说是紫桓的坐骑,但白翳架子未免太大了些,主人在旁,它连起也不起来一下,不过紫桓似乎并不在意,且还学着方才瀛若的样子俯身下来,轻揉那毛茸茸的脑袋。
鲜少见他这般样子,瀛若心间一动,忍不住也伸手一同抚摸,问他说,“白翳一直在岫极宫吗?小仙来了几日,今日才见呢。”
此刻两人挨得近,她的发香传入鼻尖,叫人心旷神怡,紫桓温和答说,“我从前不常在宫中,便把它养在行宫的山上,那里地方大,比这里好。”
行宫地方大,由着白虎折腾,散养了这么多年,终于养出如此健壮的体型,白虎其实也比较喜欢行宫,但因着听见瀛若喜欢,他才把它召了回来。
听见这话,瀛若不由得心生好奇,总听说近千年来他不常在岫极宫,此时趁闲聊之际,她试着问道,“那尊上从前做什么去了?莫非不喜欢这里,一直住在别处吗?”
她觉得岫极宫春光明媚气候宜人,同在天庭出门便是各位大神,是处很理想的居所啊,莫非紫桓不喜欢热闹?
却见他将她深深望了一眼,答说,“我没有不喜欢这里,只是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忙一件蠢事。”
“蠢事?”瀛若大感惊讶,“尊上为什么要这么说?”
怎么帝尊也会有犯蠢的时候吗……
她眼睛睁得很大,一脸的不可思议,引得他不由得一笑,说,“因为我做了错误的判断,致使做了很多年的无用功。”
倘若他早就发现她已经重生,那该多好。
他还是说得笼统,瀛若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想了想,试着安慰道,“没关系的,及时发现及时止损,总比一直错下去的好。”
他嗯了一声,又深深看了看她,道,“今次不会错了。”
“那就好。”她虽依然不是很明白,但听他这样说,也由衷得替他高兴,脸上重现明澈笑容。
曾经肝胆俱裂,所幸如今岁月安好,若能一直看她这样笑,这仙途也是无憾了。
见她又将目光投向白虎,流露满眼的喜欢,他于是问道,“想不想坐一坐?”
她愣了愣,“什么?”
却见他站直了身子,对白虎发话,“白翳,起来。”
原本懒洋洋的白翳得了旨令,立刻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且主动矮下身子,等着人乘坐的样子。
瀛若见状终于明白,惊讶道“我,我可以……坐吗?”
这可是帝尊的坐骑啊!
紫桓却笑了笑,“有何不可?它在等你,快上吧。”
她其实很是期待,于是应了一声,爬了上去。
等她坐好,白虎便立起身来,宽大的双翼陡然展开,带起好大一阵风。
瀛若没来得及惊呼一声,白虎拍拍翅膀,已经飞了起来,出了岫极宫,在云顶之上飞行。
神仙谁都会飞,只是坐在白虎背上飞还是头一遭。不用念御风诀,不用辨别方向,只要告诉白虎想去哪,他就带你去了,而乘坐的人甚至还可以抽空打个盹儿,或是闭目养养神。
瀛若此时终于体会到了坐骑的好处。
她记得小时候在东海,有时想去龙宫外面玩,父王母后便派龟相跟着她,有时候玩累了,她就叫龟相驮着自己。然而龟相也不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总是小心翼翼,游得极慢,她当时只觉得,坐骑这东西有时候是个累赘,还不如自己动手来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