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黄坤醒得晚了,一看时间不早,连忙打车去了九码头。没想到开船的时间要到了,徐云风还没踪影。黄坤想了一下,连忙跑到凌云网吧,看见师父果然在打游戏,眼睛通红,面色苍白,一看就是熬了通宵包夜。
这人完全就是什么都不操心嘛,黄坤越发质疑王鲲鹏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明明自己从打捞铁板的时候,就看见王鲲鹏和申德旭都十分的紧张,可是找来了这个疯子师父,从见面到现在,都是一副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当回事的模样。哪有三十出头了,跟自己的同学一样,天天泡在网吧里打游戏的道理。
徐云风看见黄坤来了,手忙脚乱摆弄鼠标和键盘,嘴里嚷嚷着:“等会啊,等我把这个怪物打了,爆了装备再说啊。”
黄坤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看到师父爆了一个亡魂之盾,算是不错的装备了。疯子嘴巴都笑歪了,乐呵呵的退出服务器。这次不让黄坤帮他付钱,自己结账走人。
两人又到了九码头的水陆客运站,早上的船已经开了,但是下午还有一趟。两人买了票,徐云风说时间还早,就又要去网吧玩游戏。
黄坤心想,你老先生去玩游戏,不又是十几个小时不肯下来啊,死活求着不让师父去网吧。总算是在候船厅里安分下来了。
黄坤坐着无聊,就问:“师父,巫山的钟家到底什么来头啊?”
徐云风的心情不错,就慢悠悠的说:“犁头巫家,当年钟义方是个人物,你也听我们说过了,他当年跟你的爷爷,还有辰州寨的魏永柒,放蛊的苗家禾篾女,还有孛星家族姓孙的老爷子,和张天然一起打过日本人。不过后来呢,张天然要逆天,跟孙鼎闹翻,帮忙的其他几个家族就站队表态,魏家苗家不愿意搀和,两不相帮,该干嘛干嘛,走了。可是钟义方被张天然糊弄,铁了心跟着张天然打下手,所以钟家就跟了张天然。但是诡道的一个老前辈不答应,留了一手对付张天然,在关键的时候,张天然的命运掌握在三个人的手上。”
“我爷爷和他的两个弟弟。”黄坤一算当时参加石牌阴战的人头,心里就懂了。
“对头。”徐云风说,“你知道你爷爷站那边吗?”
黄坤的头嗡的一声就大了。
“王八还嘱咐我不要告诉你,”徐云风不屑的说,“我非要说给你听。”
“我爷爷站在张天然这边?”黄坤已经明白了。
“你爷爷支持张天然,”徐云风继续说道,“但是你爷爷的弟弟黄铁焰不答应。”
“但是当时应该还有一个黄家的人,”黄坤点头,“黄莲清,我爷爷的堂弟,他支持黄铁焰而不是我爷爷,所以最后,我爷爷丢了族长的位置,被赶出了家门。”
“你觉得很冤枉是不是?”徐云风问黄坤。
“当然啊。”
“一点都不冤,”徐云风说,“当时闹得厉害,黄铁焰因为这件事情死了,他可是你爷爷的亲弟弟。你爷爷是很愧疚,自己主动离家出走了,黄家没人主持大局,黄莲清十几岁独自支撑的黄家。”
黄坤脑门汗涔涔的,现在更加明白,自己并不是阴差阳错卷入到这个事情中来。而是早就命中注定。
“给你爷爷争口气吧。”从黄坤见到徐云风开始,就没见他这么正经过,“帮他洗刷耻辱,当时黄家三兄弟正在争吵,局势紧张的时候,是钟义方突然发难,出手弄死了黄铁焰。你爷爷当时就后悔了,可是已经铸下大错。”
“这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黄坤说,“你又是这么得罪了钟家。”
“我去过三峡的古道,”徐云风轻松的说,“钟家的几个门人在下面拦路,被我收拾了。”
“你这么厉害,”黄坤问,“为什么不自己去,带着我干嘛。”
“因为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是你,黄松柏的孙子找回了这个场子。”徐云风说,“这本来是王八的意思,没想到因为阴阳四辩骷髅的事情,要提前做了。”
“我对付了钟家,会怎么样?”黄坤追问。
“黄莲清一辈子不能出四川,”徐云风说,“他也找过钟家报仇,可是钟家人斗不过他,就跑到湖北境内,你也知道巫山和湖北只隔了一条小河。黄莲清没办法,一辈子报不了仇。他死了,钟家就又迁回巫山,反正也近。黄溪本事比不上黄莲清,钟家就无所顾忌了。”
“所以我对付了钟家,”黄坤已经全部明白,“就是给黄铁焰报了仇。”
“你就顺理成章的回到秀山,接管黄家。”徐云风说,“王八第一次看到你,就把这些计划想好了。”
“我当黄家的族长,到底能干什么?”
“你傻逼啊,”徐云风笑起来,“王八布的七星阵,摇光的位子,就是要你们黄家人来镇着。”
“一个星位需要多少人?”
“你们黄家所有人。”徐云风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黄家全部的术士,所以你必须要做黄家的族长。”
“你们其实可以找黄溪帮忙,”这是黄家的事情,跟黄坤休戚相关,“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你身上有避水符。”徐云风解释,“黄松柏从黄家带走的东西,已经给你了。所以你才是真正继承黄家法术的传人,黄溪只能做你的跟班!懂了吗?”
摇光,北斗七星杓头第一星位。七星阵法布阵的初始。
这就是王鲲鹏在驳船上看到黄坤之后,对其他的能人异士不太在意,而偏偏对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字辈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并且在事情结束后,和申德旭密谈,还要拉着黄坤的原因。
王鲲鹏在带领驳船离开长江迷雾中,已经知道了江水下的铁板一定会招来张天然的窥觑。因为这是张天然进入三峡古道的最后一个机会。
在那个时候,王鲲鹏心里就已经决定部署七星阵法对抗张天然。其中镇守摇光星位必须得是黄家的传人,而且巧合的是,刚好黄坤就莫名其妙的被申德旭叫到了船上。如果申德旭没有叫来黄坤,王鲲鹏也会倒长阳寻找黄松柏的后人。
但是黄坤介入到这件事以来,他从来没有看到王鲲鹏对自己表现过很大的期望。哦,不对,黄坤看着眼前,刚刚吐露了这个安排的徐云风。懂了,王鲲鹏对自己虽然表面上没有表达期许,但是内心,却刚好相反。
徐云风是王鲲鹏的同门,也是他的好朋友,是诡道挂名,是过阴人,他让这个人做自己的师父,如果不是太看得起自己,怎么会做这种安排。
现在师父又说了黄家当年和张天然之间的渊源,也就是说,黄坤自己完全没有推卸的可能,因为,黄家嫡宗就是自己。但是有个问题黄坤还是没有想明白。
“师父,你说的那个避水符,”黄坤问徐云风,“我爷爷并没有给我什么符贴之类的东西,他甚至从来没有教过我任何法术,而且我爸爸从来也不允许他教我。”
“黄松柏死前,真的没有给你任何东西?”徐云风问。
“没有,”黄坤说,“他死的时候我在宜昌读书,守灵的最后一天,我才赶回家,赶上给他送灵上山。”
“等王八回来了,在讨论这个问题吧。”徐云风说,“现在先去找钟家把东西要回来。”
黄坤也无法可想,只能同意先这样了。
到了下午,登上了去往上游的水翼飞船,很快就从九码头启程,然后进入葛洲坝三江二号船闸。黄坤和徐云风,正在船舱里,看着船闸里的江水飞快的上涨。突然船闸上方的指挥塔,传来巨大的喇叭播音:
“请金山四号上的乘客徐云风、黄坤,听到广播后,立即到甲板上,在闸口出下船。”
广播重复了十几遍。黄坤看着徐云风,茫然不解。
徐云风挠着脑袋说,“这他妈的什么情况。”
船闸的水漫道了上游高度,然后行驶到出闸口,果然出闸口的旁边站着几个人,他们身边放着简易跳板,领头的是申德旭,正在指挥水翼飞船靠近。然后跳板搭上船板,申德旭走上船来,看见了徐云风和黄坤,立即说:“先别去巫山,出事了。”
徐云风摆摆手,和黄坤跟着申德旭走到船闸上。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个船上?”
“九码头到处是我的人,”申德旭笑着说,“别说你们打游戏,买船票,就是上个厕所,都有人跟我汇报。”
徐云风点着头不屑的笑,“有本事啊。果然和王八是一路人。”
倒是黄坤不怎么吃惊,当初他也是第一时间被申德旭从学校里给找到的,知道申德旭的厉害。
申德旭是个很低调的人,历来这种身怀绝技,地位非同小可的人物,他们从行政上讲,应该是官员,但是又不是政府的常规部门,管理普通公民的日常事务。工作的方向是宗教和神秘突发事件。这种工作,国家是尽量不让声张的,所以申德旭的级别虽然高,但是为人处世非常谨慎,一点都不张扬。
比如他来接徐云风和黄坤的车,就是一辆普通的本田越野。
申德旭身边的随从都离开了,越野车上徐云风和黄坤做后排,申德旭自己开车。越野车从船闸下来,开到了江边的沿江大道,路上车少,开的较快。
“我们打捞铁锚的附近,”申德旭边开车边说,“一个挖沙船打捞起来了一个东西。”
“不会又是锚链吧?”
“不是。”申德旭语速有点急切,“是个阴沉木。王所长去北京了,我想了想,只能来找你。”
“没事,”徐云风说,“钟家人跑不了,我不着急。”
“捞起来了一个阴沉木,”申德旭说,“我的人正在跟挖沙船交涉。”
徐云风一听,喃喃的说:“该来的都来了,大家伙都要凑这个热闹。”
黄坤不知道师父说的什么意思。
申德旭专心开车,也没有再说什么,半小时后,越野车开到了胭脂坝江段的岸边。果然远远就看见围了很多人,一条挖沙船在附近。
申德旭把车开到人群旁边,其中一个人就大声喊:“领导来了,大家先不要吵。”
申德旭下车,一群水手工人围了上来,“那个是领导,还讲不讲理了。”
这群人气势汹汹的,看来就是挖沙船的工人。
“木头在哪里?”徐云风直接就问。
“喏,就在那边。”申德旭手下的工作人员把手指向十几米之外的江边,一个直径一米的黑色木头,横在沙滩上,几个水手坐在上面抽烟。
而来准备吊走木头的工作人员,只能在一旁看着,工具设备都放在旁边,却不能工作。
申德旭向木头走去,那些水手知道申德旭是个大官,就让出了一条道。申德旭边走边问自己的手下,“谈价谈到多少了?”
“我们出到三万了。”手下回答,“他们还嫌少。”
“他们要多少?”
“十万。”
“你没告诉他们这种东西是属于国家的吗?”申德旭皱起眉头,“本来只能给予他们象征性补偿,三万已经很不错了。”
旁边的水手听到了,纷纷呱噪起来,“谁说十万不错了,这东西在长江里,谁捞着就是谁的,拿国家来压我们。大不了我们把这个木头给烧了。”
申德旭看着跟他抬杠的人说:“烧了,就是破坏国有资产,要坐牢的。”
黄坤心里就好笑,两边都在扯混皮,谁不知道阴沉木烧不燃啊。
申德旭和水手说着话,几个人就走到了阴沉木的旁边。
申德旭仔细看了木头一会,对骑在上面坐着的水手说:“四万,不能再多了。”
“我们辛辛苦苦的从江底把这个东西捞起来,”水手是铁了心要想发财了,“少于十万我们不卖。”
徐云风没有参与申德旭和水手的讨价还价,用手去摸了摸阴沉木,然后看了看木头,扭头对着申德摇摇头,脸色不好看。申德旭看了更加紧张。
“五万。”申德旭又开口了,“我们的经费只有这么多,如果你们还要坚持,别的部门来了,就强行拖走,你们最多领个奖状,几千块的奖金。”
这话把挖沙船的水手唬住了,他们聚拢在一起,开始商量。
“给你们五分钟时间考虑。”申德旭真的打起官腔起来,还是很有震慑力的。然后把手下一个叫来,“说说情况。”
手下就说:“我们是早上得到通知,听说这里有人捞起来了阴沉木,我们不是一直在关注这片河段吗,所以得到消息,马上就来了,看到他们已经把木头拖到岸边。他们是挖沙的时候,把这个木头给刨出来的,水手知道阴沉木这个东西,所以就想快点弄上岸,给卖了。幸好我们有人在岸边守着,不然真的被他们卖了。”
五分钟到了,挖沙船的水手还没有商量好,申德旭急了,对着水手问,“你们的船主在哪里?”
一个水手对着申德旭说:“有事跟我说,船主不在。”
“你是船长?”
“我是轮机长。”
申德旭对这个轮机长说:“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要么拿了五万走人,要么我就扣你们的船。木头我还是要了,一分钱不给你们。”
“凭什么啊?”水手又开始激动起来。
“航道局去年就下了文件,”申德旭说,“这片河道不在采砂范围内,你们违规操作了。把你们的操作许可证拿给我看看。”
轮机长犹豫了,申德旭是老狐狸,立即知道有猫腻,对着手下说:“调查他们这艘船的登记注册号。”
手下马上就领会到申德旭的意图,大声说:“没有操作许可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