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的大限到了,一条船慢慢的从浓雾中漂浮到岸边,钟富等人看见了船上的万永武,万永武已经变成了一句干尸。皮肤塌陷,贴在骨骼之上,本已经瘦小的身躯,变得更加纤细,脸上的鼻子已经消失,眼睛没有阖上,露出灰白的眼球。
万永武脸上的皮肤显出一道道深刻的皱纹,但是他临死前的表情仍然凝固,看起来露出微笑,让黄溪看着十分的诡异。
钟富等人明白,这是詹森在告诉他们,他们的结局就是万永武的现在的样子。
七个人头在见面猛地分散,在空中飘成了一排。每一张脸都是紧闭双眼,满脸的血污。然后用极快的速度冲向钟家兄弟和黄溪。钟家兄弟和黄溪本能的用手中的武器格挡在自己的面前,但是随即听到了双头婴儿的嚎叫。
他们转头看去,双头婴儿的人傀首先被七个人头攻击,人傀的两个脑袋,被两个人头用嘴巴咬住了头顶,双手双脚,还有腹部,也被人头咬住。
钟家兄弟已经来不及援助双头婴儿,眼睁睁的看着双头婴儿在空中挣扎,婴儿的四肢和头部被人头紧紧的咬住,身体不停的摆动,却无法挣脱。
人头带着双头婴儿在空中盘旋,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小,然后终于悄无声息。
婴儿的身体掉下来了,全身的血液被人头吸干,变成了一具干尸,果然跟万永武的尸体一模一样。婴儿的血液是飞头降最趋之若鹜的目标。钟富等人立即把秦晓敏围住,然后一步步退到了小亭子里,亭子周围都是他们布下的竹竿和蒺藜,这招已经用过,他们也知道不可能再次凑效,人头不会再被挂在竹竿之上,可是除此之外,他们也想不出好办法。
飞起来的人头,在小亭子之上盘旋几圈之后,竹竿纷纷断裂,钟家等人和黄溪、秦晓敏在头顶上没有了任何的屏障。
钟富一把将秦晓敏拉扯的蹲下来,然后四个兄弟把手中的钉耙竖在秦晓敏身体四周。七个人头慢慢的离开,但是钟富等人错了,下一个目标并非是秦晓敏。
钟富等人警惕的看着四周,突然钟宝轻声的对钟富说:“大哥,我要先走一步了。”
钟富连忙看向钟宝,已经晚了,钟宝的脸皮瞬间塌陷。身体里的所有血液瞬间干涸,眼球变得灰白。
钟富扔了手中的钉耙,用手去扶钟宝,钟宝身后,七个人头瞬间飘起。钟宝的尸体趴在钟富的身前,轻飘飘的,钟富等人看见钟宝的后背七个血淋淋的牙印。
飞头降的攻击比钟富想象的要更快,这一次,是钟贵。钟贵的身体被七个人头叼到空中,就跟刚才人头对付双头婴儿一模一样。
钟富和钟平两人立即用身边的镰刀把钟贵的双腿勾住,人头飞不上去,上下角力。钟贵的双腿被镰刀拉扯,鲜血迸出。
钟贵大喝一声,双臂回转,揽住了胸口的那个人头,两手紧紧的挤压人头,手指插入人头的眼睛之中。人头在钟贵临死前的巨大力量之下,被揉的一团血肉模糊。
六个人头也没有想到钟贵临死前能发挥出如此大的神力。暂时飘开。
钟贵身上的七个血口不断的流淌鲜血,相较之下,腿上的镰刀伤口,反而不那么严重。
钟富和钟平撕了身上的衣服,不停的塞在钟贵后脑勺、双肩上的血口上,可是鲜血瞬间就把布料浸染。
“这里也在流血。”黄溪也扑过来,撕下衣服填堵钟贵后背上的血口。可是这么做是徒劳的,钟贵身体上的血口鲜血仍旧不停的涌出,钟富换了一条又一条布料,都无法止血。
钟贵死亡的过程是因为失血,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钟贵在死前回光返照,喘息着问钟富:“我们钟家不丢人……”
钟富的眼睛赤红,哽咽着说:“不丢人。”
六个人头又来了,冲向了钟平,在钟平的身体四周围绕飞舞。可是秦晓敏人傀猛地站立起来,双臂挥舞,六个人头无法抵挡。只是向上飞舞,其中一个飞的慢了一些,被秦晓敏的长胳膊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抓住了人头。秦晓敏将人头顿到地上,一脚踏下,把人头踩成了一团血水。
钟富和钟平相互对视,黄溪也看着钟平,钟平的脸色平静,但是瞬间眼睛鼻子和嘴巴流出了鲜血,钟平开始咳嗽。身上突然冒出了六团血雾。血雾变成了激射的血柱,喷涌而出。
飞头降的牙齿下了残酷的法术,被咬到之后,全身的血液都会止不住的向外喷涌。
钟平没有说话,而是努力的让自己的脸部挤出一点微笑,微笑渐渐僵硬,然后慢慢的跪下来,身体软到在地上。
黄溪看着钟富的眼睛已经干涸,但是脸还有些许的泪痕。当年黄家同宗同脉同血缘的情绪感染到了他,黄溪对着钟富说:“我能理解当年黄松柏的痛苦了。”
谁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同胞兄弟死在自己的面前。现在钟富的心里一定是非常的痛苦吧。
剩下的五个人头再一次飞过来了,钟富暂时还不能从失去兄弟的震撼中解脱,眼睁睁的看着五个人头朝着自己飞过来。
但是一个绝大的身影,拦在了钟富和黄溪面前,双臂把钟富和黄溪的身体揽在身前,五个人头吸附到了身影的后背上。
秦晓敏人头的两张脸,一个对着钟富和黄溪,还是那张痴呆状的女孩面孔,而她的后脑勺,显露出了靛蓝色狰狞的面孔,秦晓敏的双臂骨节翻转,后背变为前身,五个人头依次从上到下咬在她的身上。秦晓敏两手各自抓了一个人头,相互碰撞,两个人头顿时粉碎。
牛扎坪上的徐云风,在瑟瑟发抖,他感受他人的痛苦的本能回来了,钟宝、钟贵、钟平三人死前的恐惧和勇气都一一印证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当然还有黄溪的震惊和钟富内心中撕心裂肺的痛楚。
徐云风泪流满面,双拳紧握。这个亏欠,沉重的压在了他的身上,即便是他有心理准备,当真的到了这一步,他仍旧还是觉得自己的无助,导致了钟家人的死亡。
可是他不能走,他要把开山拔起来。
徐云风等不了了,双手握住开山宝剑的剑柄,用尽全力,可是全身的骨节啪啪作响,也不能拉起开山半分。
临死的绝望感又来了,这次是钟富。
徐云风的双手虎口崩裂,鲜血流淌到了开山宝剑的剑柄上,又流淌到了石头表面。
“我他妈的为什么拔不起来!”徐云风对着自己大骂,“我怎么这么无用!”
开山宝剑纹丝不动,徐云风的手腕脱臼,颓然的坐在地上。
——我给你一个生活,或者让你做一个过阴人,你和你的朋友,慢慢成长,最终联手对付张光壁,你会收一个黄家的徒弟,你的兄弟王八,会收一个荆州的世家子弟,你们诡道会流传下去。还有,你在日本的那个女朋友,会回到你身边。。。。。。你即将面临的一切灾难都会避免。
徐云风想起来当年孙拂尘对自己的那句话,当时他是有选择的,可是他拒绝了。钟家几个兄弟的死亡,只是把他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件事情的最终走向。
这的确是个轮回,轮回残酷到了孙拂尘都不愿意承受的地步。可是徐云风即便是拒绝了孙拂尘的恳求。也无法做到置身事外,即便是自以为是的置身事外也无法做到。孙拂尘的层面有孙拂尘看到的残酷,徐云风拒绝了这个层面,宁愿做一个睁眼瞎,也会看到自己所处位置的看到的残酷。人生下来就是注定要存在什么位置,去做什么事情,承受什么样的责任,面临什么样的痛苦。
徐云风即便是不想看到一拨拨的术士走向灭亡,放弃了孙拂尘留给他的地位,他也跑不掉。好,既然你不愿意看孙拂尘要看到的轮回,那么就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的走向灭亡,你接受不了大的慈悲,那么就要去承受身边最亲近的人离去。
钟家兄弟和黄溪的已经让徐云风知道了,这个代价才刚刚开始,他最亲近的人,王鲲鹏、方浊,已经深陷其中,也逃不过这个命运。他看着手中面前的开山宝剑,是的,这把宝剑,命中注定要由开山派的后人,天生神力的方浊来拔出来,方浊肯定是走不了了,这不是张天然放不放过方浊的问题。这是逃不掉的命运,在自己的出生之前,就决定好的布置。所有当时在世和未出生的人,只是在填补这些位置的人选而已,每个人都要进来,只是刚好就是他们合适。
而徐云风自己本来就应该是一个抹掉的人,不应该出现在世界上的人,都被拉了回来,卷入这个发生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
不该出现的人和事情,都要走向毁灭。
当王鲲鹏看到方浊和寻蝉走到了自己的面前的时候,他的想法也是和徐云风一样。内心里很明确的知道了这个无法避免的走向。
王鲲鹏看着方浊快步的走向自己,他想避开方浊的眼光,但是做不到,既然方浊决心要来,他就知道,方浊绝对不会再离开。
王鲲鹏又看着寻蝉的表情,她们都知道了,寻蝉是来看热闹的,寻蝉要亲眼看着自己失败,看着自己维护孙六壬的一切,都走向崩溃。或者还有其他的理由,比如在关键的时刻,寻蝉会反戈一击,把自己所有的布置都推向负面。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当年老严就是这么对付张天然的。
但是至少有方浊陪着自己,这就够了。王鲲鹏压抑心中的忌惮,轻轻的拍了拍方浊的后背,然后对着寻蝉说:“你们还是过来了。”
“应该的。”寻蝉说完,就止口不言。
她的城府不深,王鲲鹏心里侥幸的想到,还好,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王鲲鹏已经在思考,在关键的时刻,如何不伤及寻蝉的前提下,让寻蝉和方浊全身而退。
徐云风感受到了黄溪的绝望,钟富的濒死痛苦已经结束了。钟家的兄弟死了四个,看来他们留下了一个延续家族。换做自己,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而且是唯一的选择。
飞头降的詹森是黑苗顶王的后代,他们掌握着钟家的最大的弱点。钟家的兄弟在詹森面前无法施展出犁头巫家的所有本领,是因为,詹森把钟家水下道观还没有超度完的冤魂都带到了龙舟坪。这些冤魂,被放出来之后,只做一件事情,就是蜂拥的把钟家后代死死的抱住,封印他们的法术。让钟家一身的本事都无法施展出来。
现在钟富也全身的血液干涸,成为了一具干尸。他的尸体手中拿着一个镰刀,两个人头被劈成了四瓣,脑浆洒在地上。一排一排,数以百计,当年死在钟秉钧滚钩法术之下的冤魂,慢慢的走入了水中。他们离开了钟家水中的道观之后,报复了钟家的四个兄弟,他们的仇恨还没有完结,他们要进入长江,回溯到巫山,去寻找钟安。不过钟安在没有外敌的情况下,即便是会被他们纠缠,也有办法对付他们。这是钟安的事情了,他已经脱阵,会有办法解决。钟家不会断绝血脉。
黄溪和秦晓敏并排站在一起,还有最后一个人头,也就是属于詹森的哪一个。
詹森的人头已经在秦晓敏的身体上咬出了十几个血口,但是意外的是,秦晓敏的血液,无论怎样都吸取不干。伤口在片刻之后,就开始凝固恢复。
这不是秦晓敏人傀自己的本事。这是徐云风留在秦晓敏身上的定魂珠。真大派鹿真道的定魂珠,让秦晓敏拥有无穷尽的恢复能力。
秦晓敏的力量已经减弱了很多,黄溪等着詹森最后的攻击。詹森已经和秦晓敏打斗了很久,几乎是一天一夜,直到最后一次,天边有了光明,浓雾散尽了。黄溪在思考,难道詹森还要再等一天?
这个推测立即被否定。
詹森又出现了,这次却并非是以飞头降的形态出现。詹森的人头回到了他的身体上,现在一步步走到黄溪和秦晓敏的面前。
黄溪等到了太阳升起,钟家兄弟和秦晓敏争取的时间,就是让黄溪在天亮的时候,对付詹森。
詹森并非不可挫败,他的飞头降有个最大的弱点,只有黄溪能把握。
只要逼着詹森再次人头脱离,翻天印就能引导阳光,将詹森的身体烧毁。
“有件事情,我们可能都想错了。”王鲲鹏在七眼泉上对方浊说,“我们其实是有回旋的余地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方浊回答,“已经到了这一步了,那里还有退路。”
“我和你都是老严安排的人手,”王鲲鹏说,“所以我们的每一步,都是按照老严的方式去实行,我们一直不知道的是,当年研究所的张家岭说还有一个方式,能解决所有困局的办法。”
“严师叔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情,他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你说的张家岭。”寻蝉盯着王鲲鹏,“你是在后悔你的作为吗?”
“研究所对对两张一严,是瞒不住的,张家岭把这个秘密说给我了。”王鲲鹏说,“如果老严在之前提起过,以他的作为,我相信张家岭说的话是无稽之谈,但是老严一直守口如瓶这件事情。甚至整个研究所都对张家岭和张红玉两人讳若莫深,这么看来,三铜的说法,还是有道理的。”
“三铜?”方浊和寻蝉同时问。
“是的,张家岭说的就是三铜,”王鲲鹏说,“他说三铜齐聚,就能破局。”
“三铜齐聚,能挽回我师父的命吗?”寻蝉问,“严师叔当年为什么不去找三铜?”
“老严有他的担忧吧,”王鲲鹏说,“三铜的事情,我肯定是想不通了,要由能想明白的人去思考。”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莫名其妙的说起什么三铜出来,”寻蝉哼了一声,“是想转移什么视线吗?”
“铜炉铜鼎铜镜。”王鲲鹏把铜炉拿了出来,“铜镜在黄坤手上。我们还缺一个铜鼎。”
在寻蝉的眼里,这个铜炉普普通通,毫无奇特的地方。方浊把手伸出来,铜炉在方浊的面前悬空漂浮。铜炉翻转了很多圈,方浊说话了,“里面有东西,但我看不到。那东西很奇怪,跟我们的世界里接触到所有事情都不一样。”
“去问徐云风吧,”王鲲鹏看着寻蝉,“只有他了。”
“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们被张天然击败。”寻蝉坚持说,“我哪里都不去了。”
“好吧,”王鲲鹏的点头,“你们记得这件事情就行。”
方浊把铜炉还给了王鲲鹏,寻蝉走到红水阵的边缘处,悠闲的坐下来。三人之间已经有了巨大的隔阂,方浊也不知道如何提起什么话头,全部都保持着静默。
“钟家完了。”王鲲鹏隔了很久自言自语的说,“疯子也没有办法。”
龙舟坪的半岛上,黄溪和詹森两人相距很近,詹森是个哑巴,黄溪身后站立着化作人傀的秦晓敏。黄溪看见詹森的杨静并非盯着自己,实现绕过了自己的头顶,他明白了,詹森所有的注意力在秦晓敏的身上。
钟家的傀儡术。
钟家有傀儡术,并且养出了两个人傀,作为黑苗的传人,他要得到傀儡术,就必须先把把钟家人全数杀掉。詹森要剪灭钟家的理由,在常人看来是无法理喻的,这个经历过各种极端环境的巫师,他的思维方式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够理解。
太阳完全升起,昨晚漂浮在龙舟坪的最后一丝雾气都消散在空气之中。
詹森的举起手,似乎在召唤秦晓敏。人傀似乎受到了詹森的引诱,喉咙里不再发出强烈的低嚎,黄溪本能知道这并非是一个好的兆头。
他的眼睛就看着詹森的脖子,飞头降降师无论修炼到了多么高深的地步,脖子上都会先出一点点的红色疤痕。
黄溪的身体猛地向詹森冲过去,要趁着飞头降出现之前,把手中的一截尖锐的竹子插入詹森的胸口。
詹森的身体没有躲避,竹子从他的前胸贯入,直通后背,可是黄溪看到,没有任何的鲜血流出来。黄溪没有想到,即便不是飞头降,詹森的巫术也是不弱于天下其他的术士。
黄溪的胸口突然一阵剧痛,这才发现,自己的胸口和詹森一样,竹子从前胸贯入,他看不见自己的后背,但是立即明白竹尖已经把自己的身体贯穿,就跟詹森的一模一样。
黄溪的生命在身体里迅速的流逝,他的时间不多了。然后他看到了詹森脖子上的那一道红色的伤痕,匕首搁在了詹森的脖子上,但是冰冷的刀刃掠过脖子的疼痛在黄溪的脖子上感受的清清楚楚。
黄溪立即停止了匕首的挥动。
詹森轻蔑的看了黄溪一眼,然后伸手摸到了秦晓敏的肩膀。秦晓敏瞬间变成了小女孩的模样,一脸痴呆,目光呆滞。詹森的眼睛露出了热切的光芒。
黄溪的身体无法再支持下去,双膝跪倒,眼睁睁的看着詹森走到秦晓敏跟前,蹲了下来。黄溪绝望的看着秦晓敏伏到了詹森的背上。人傀害怕飞头降,但是对普通人形态的詹森没有任何的敌意。
天璇和摇光输了,七星阵法破了,导致的后果就是詹森把这个星位占据……而且还不止詹森,还有那些已尽接近,但是还没有出现的术士高手,他们会跟饿狼一样集聚在龙舟坪,从阵法的内部,将徐云风撕扯成碎片。
徐云风无法控制七星阵法之后的后果就是,邓瞳和黄坤无法控制冉遗,冉遗会进入到长江,然后在长江里找到赑屃和傲天,赑屃和傲天被找到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