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与之相同,对上凤鸣,阆风其实先前两剑已是拼尽全力而出。昔年昆仑大阵,上可斩凶兽,下可平山海。阆风自是比不得祖师们昔年运阵强力,但被对方轻轻松松一指抹平——这样巨大的实力差距,还是让宋濂心惊。
这还不是道子亲临,不过只是他的一下属罢了。
哪怕四宗重结……就能对抗的了了吗?
宋濂眸色渐深,却是脚下迈出一步,手中咒式再起!凤鸣只觉得空中气流微变,尚不及退避,便见着原本铺着青石砖的地下忽然如水滚涌,他略抬脚浮于上空,正要嘲弄宋濂的无用——翻滚着的泥土推翻了青石砖,皆露出石砖下不知刻了多少年岁的强悍术式来!
宋濂浮尘一甩,额间沁出汗水。
他眼半分不错,用起全力,指引着这刻满了青石砖的术式直冲凤鸣而去!
咒术铺天盖地而来!
凤鸣立于空中,竟一时也寻不到避处,只能眼睁睁瞧着那些金色以着疯狂的速度纠缠上他的身体,将他捆束!
而后,随宋濂一指,他的拂尘同化为万千金光直刺强敌!
宋濂道:“正法昆仑,雷霆一怒。”
眨眼间,缠绕凤鸣周身的金色光线皆化作粗壮的电紫雷光!转眼间便将他包围其中,轰炸了个彻彻底底!
雁摩完全看呆了,他像是根本想不到阆风的青石砖下,竟然还藏着昔年昆仑派留下的符咒,而这符咒留在正法阁的手里,时过千年,竟还有着这般实力!
世人皆知阆风宋濂,为人长袖善舞,左右逢源,配合剑阁两代不世出的传人,便使得阆风在四宗之内坐稳第一把交椅近乎百年——无人能忽视他对阆风的作用,但同样的,人们也都记得,宋濂的实力实则配不上他的地位。四宗之中,四大掌门,为他最弱,甚至难以保持年轻相貌。
雁摩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如今宋濂却在眨眼间以一人驱动了昆仑雷霆术,纵使配合了青石砖上藏起的符咒,也足以令人震惊。雁摩正在惊讶宋濂居然有此等修为,这位阆风的宗主便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他灵气几近枯竭,灵台更是因先前强势一击不稳。阆风站在他身旁的弟子连忙扶住了他,同时对雁摩道:“雁将军,就是现在!”
眼前雷鸣稍弱,显出了凤鸣一分身形来,雁摩眼似鹰,再准确不过的抓住了凤鸣千分之一间露出的弱处,手中长刀扬起,周身妖力暴涨,对准那一刻、那一点,便是绝式出杀!
凤鸣被千万金光所束缚,便在如此绝境,他竟也依然挣出一手来阻雁摩!
宋濂见状,强撑自身,他咬牙,拼着最后一式放出,数丈雷光自天而降,正似话本里的天罚,直劈凤鸣灵台三寸!
凤鸣不得不先伸手挡这一击!
雁摩刀风已至!雷霆重击破的凤鸣分身乏术,他这一刀——刺了进去!
雷光轰鸣,刀锋酷烈。三方功体激烈碰撞,满眼皆是耀目白光!
阆风众人齐齐看向天上,雁摩被雷光的轰击逼退,但他那一刀确确实实是都刺进了凤鸣的身体里。
雁摩落下,伸手也去扶了宋濂一把,宋濂反手握住他,低声问:“成了吗?”
雁摩看向空中,迟疑道:“不知道。”
昆仑昔年的道术,九十九道雷光一道不差皆劈在了凤鸣的身上,连阆风山头都因这雷霆的威力还些微晃动。这一式,是宋濂继承正法阁后,作为宗主练了约有五十年的一式。
他自知天赋不高,也从未想过要如何进阶延绵寿岁,唯有这承自昆仑,只能由宗主而习的“雷霆一怒”,他用尽了所有去学。
——因这是阆风根基,更是阆风之魂。
宋濂紧紧盯着天上,九十九道雷光散去,天上终于显出了凤鸣的身形。
他姿容狼狈极了,脸上有数处被雷鸣所焦的伤口,这些都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他的胸口正中雁摩一剑,从伤口中流出的血几乎要将他的白袍子染成红袍子。
凤鸣低头看了一眼,他不笑了。
他伸手握住了雁摩刺进他体内的刀柄,面无表情地一寸寸从身体中拔出。雁摩刀刀似宽剑,握在凤鸣的手里并不相称,他看了那刀一眼,伸出另一手,便在众人面前,将这刀折了!
应龙似是有感主人心绪,一怒之下巨尾横扫,直将数十阆风弟子撞出数百米远去!
雁摩大怒,凤鸣却道:“我收回前言,你们不是狂妄愚昧,你们是自己寻死。”
凤鸣丢开手里的刀,他伸出手掌,掌中似蕴有万钧之力。整座阆风都感受到了来自于他掌中的可怕威胁,幸而黑塔已闭,无论如何,那些弟子总归是保住了!
宋濂见那一掌即将落下,他欲抗,却是再也无力了。
他看着阆风,眼角微有泪光,低声道:“师父啊,我早和你说过,这位子我做不来啊。”
“你真不该选我……”
宋濂微微闭上眼,等着那劈山裂海一掌袭来。
可半晌过去,除却阆风多年未变的清风吹来的些许泥尘落在了他的脸上外,什么也没来。
宋濂忍不住睁开眼。
如火焰一般又似霞光绚烂的朱红长羽自他眼前掠过,凤凰清啸,直冲那漆黑应龙而去!
应龙正欲以爪撕玉凰山子民,忽被凤凰自右方袭来。凤凰的下爪又狠又稳直刺向了它下颚血肉模糊处去,双翅一震,便以足爪生生扯下了它一块血肉来!
应龙痛得只差满地打滚,它丢开了所有的人,似灯笼一般的眼睛里盯住了那只飞在天际高鸣的、尚未成年的凤凰。
玉凰山见了,皆忍不住低声欢呼道:“是陛下,陛下来了!”
朱韶的出现,就像是给玉凰山的所有人打下了一针强心剂,他们重拾了战意,就连被断了刀的雁摩也目露喜色,他正欲跟着朱韶一并先杀应龙,却被徐启明叫住。
徐启明道:“你总要有把武器。”
他在自己的乾坤袋里掏了掏,竟然还真取了一把通身玄黑的刀来。
徐启明道:“这是剑阁的,上面刻有雷咒,上次秦湛借我研究我一直未来得及还。”顿了一瞬,徐启明将刀塞在了雁摩的手里,“我觉得秦湛不会介意我借给你的。”
雁摩大笑,他道:“放心,这次不会再折了!”
他执刀便随攻向应龙去,徐启明回头看了天上一眼。
秦湛一掌抵上了凤鸣那一掌。劈山裂海之力弥散于秦湛的指尖,她甚至仍有余力吩咐徐启明:“徐师兄,劳烦你带宗主先走。”
徐启明自然应。
凤鸣的威胁仍在,可秦湛到了,徐启明便觉得再没什么可怕的了。
宋濂原是被徐启明的师叔冷中庭扶着,他见了秦湛,嘴唇蠕动,最后也只能道出一句:“秦师侄,他的实力堪比昔日温晦,你当小心!”
秦湛扫了凤鸣一眼,回答道:“自然。”
宋濂知道如今也做不了什么的自己还留在这里,就只是个会给秦湛分神的累赘,徐启明要他去黑塔,他也毫不拒绝。唯有冷中庭站在原地,看着秦湛神色复杂。
昔年温晦叛变,是他认为秦湛也会跟着入魔所以锁她入黑塔。但温晦叛变,是秦湛所平。
后来云水宫传令天下,说秦湛叛变。可如今阆风遇难,也是秦湛来救。
冷中庭看着天上,秦湛已没了燕白,可她依然站在众人身前抗敌,像一座道标,更是明光。
冷中庭忽道:“秦剑主,你可莫要死了!”
秦湛闻声,心中唯有惊讶。尤其是说这话的人,是快记恨了她一辈子的冷中庭。这位筑阁长老,眼里从来容不下沙子,认得是黑白分明,从温晦叛变起便再也没对她说过一声好话,便是后来天下皆尊秦湛为剑主,他见着了秦湛,也从未尊称过一句。他是个固执又好面子的老头,所以徐启明补了一句:“我师父的意思,是师妹你千万小心!”
凤鸣冷冷瞧着,对秦湛道:“你都没重玄剑了,他们还叫你剑主呢,不算名不副实吗?”
他轻笑道:“假的也要恭维,看来是真把你当成救世主了。你说,若是我在这里杀了你,这天下还有没有人再敢轻视我等,忤逆尊上?”
秦湛笑了声,她答:“对不住,阆风做惯了四宗首位,难免态度上不够亲和——只是,他们也没错。”
秦湛冷声道:“我的确能赢你。”
秦湛一掌击退凤鸣,她同时右手一反便要握住腰侧碧色长剑——
眼见秦湛即将拔剑出鞘,凤鸣还不来不及重新对敌,便已感觉到刺骨杀意,这剑气犹如实质,直刺进凤鸣眼里,令他最深处生出一点恐惧来。他咬牙,伸手欲敌——
秦湛忽然松开了手,她右掌即出头未回,却再也准确不过的接下来从空中乍然而现的凤舞一掌!
凤鸣见到凤舞眼中微讶,而秦湛已由左手拔剑。
碧色剑锋一出!天地风云骤然色变。
凤舞一掌被拦,她也毫不停歇,右手中直凝出一根光鞭便直取秦湛面首而去,秦湛微侧避开,左手反握剑柄,避闪之间竟借势同时一剑斩向凤舞,迫的她攻式不再只得急退!
凤舞落去凤鸣身边,凤鸣惊讶完了,埋怨了一句:“你怎么来了,我一个人也行的。”
凤舞面无表情:“若是我不来,你就将会是第一个因被三千界的凡人重创而被迫回到城中的人。”
凤鸣阴着脸:“你说我赢不过这些东西?”
凤舞道:“不是东西,他们是修士,是求道者。”
凤鸣道:“那也不过是下等生物,没道理我赢不过!”
他虽这么说着,却也没真让凤舞就此离开,而是同凤舞协作,一同对上了秦湛。
秦湛看着这对姐弟,开口道:“我名秦湛,此剑名‘碎星’,意为‘碎星辰,斩命轨’。虽然有些抱歉——”她抬眸,“今日两位怕是要有来无回了。”
凤鸣大怒,他一掌击出,凤舞手中光鞭随即如蛇而上!
两人一左一右再度攻来,秦湛脚下回转,以剑锋断光鞭,再以剑柄处回力一击,直退凤鸣!
两人一击不成,再次倾身而上。但越是久战,两人越是心惊!
秦湛的灵脉便像是永不会枯竭的大海,无论凤鸣凤舞攻势有多急多猛,她总能接下甚至寻隙反击!凤鸣与凤舞两人虽强,但到底是万年也不曾真正动过刀枪。面对秦湛这般从血海之中走出的剑修,不消片刻,再不能以一力强攻之下,便被扭转了局势,反处处受到秦湛的压制,甚至已露颓势!
“——怎么可能!”凤鸣不敢置信,“三千界,不该有人能有这般修为!”
秦湛答:“一人是不该有,两人却不一定。”
她执剑,直对这姐弟俩,缓缓拉开手中剑尖。
秦湛道:“剑式第五,凝气。”
万千剑光犹如实质,似暴雨倾灌袭来!
凤鸣大骇,凤舞将手中光鞭舞至极致,却也拦不住这漫天凝成了实质的剑阵。她见已防不住,便干脆弃了手中鞭,转身将凤鸣护在身下,竟是要以几身硬扛!
秦湛见状,眼波微动。
就在此时,凛冽寒气似冬季袭来,秦湛略退一步,回首便见道子手握眠冬,对准几乎要将凤鸣凤舞迫至绝境的一剑,淡声道:“剑式,第三。”
万千剑锋止于眠冬骤冷剑气前,轰然而碎。
凤鸣见到了前来的道子,心中一时忐忑,他低声道:“尊上……”
道子看了他一眼,未曾开口,凤鸣便越发觉得不安,直到凤舞毫不犹豫请罪:“劳动尊上,是属下教弟不严。”
道子也未开口。
他只是看向秦湛。
秦湛看见他腰侧佩剑两把,一是燕白,一是眠冬。眠冬置于他手,燕白却安静的不像话。
秦湛道:“你将燕白如何了?”
道子答:“你说重玄?他太过放肆了些,我将他关了禁闭。”
秦湛想,燕白或许从前是不放肆的,只是陪着她久了,养成了闹天闹地的性子,这性子跟着她还好,回了道子手里,自然是要被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