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是新得了什么怪病,”公孙守面不改色,仍是皱眉道,“倒像是旧疾,许是落下了陈年病根,才会脸上生出这些怪异斑点。”
“什么意思?”段连泽提的那口气泄了,失望道,“治不好?”
公孙守是进退都留有余地的脾性,没有将话说死,“臣尽力一试。”
闻人宁醒来时,眼前是雕梁玉柱,薄如蝉翼的明黄色帷幔轻轻飘动,屋子里满是静心香的味道,让她想起老昏君的寝宫,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四肢无力,心中大惊。
“别动了,”公孙守盖上香炉,“这静心香燃了一个时辰,你现在觉得浑身无力是理所应当的。”
闻人宁费力地转头循声望去,是公孙守,她认识他,前世她在宫中,公孙守念着四大家族的旧情没少帮她,遇上熟人总是心定了些,虽然现在她与公孙守是初次见面,但她知道公孙守此人的秉性,总不会当那昏君的帮凶。
“闻人姑娘,”公孙守靠在床前,用极轻的声音道,“今日是三日中的第几日?”
闻人宁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惊讶地张嘴,公孙守缓缓摇了摇头,示意他什么都没说。
“第三日。”闻人宁轻声回道,恳求地望着公孙守。
让她失望的是,公孙守仍是摇头,那南疆草药在宫中毫无用处,自然不会有。
“醒了?”段连泽背着手走入,公孙守连忙退到一侧,段连泽也没在意两人接触,虽是孤男寡女,但这女子着实让人很放心,闻人宁瞥见段连泽,立即扭头朝内不去看他。
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便让段连泽火冒三丈,这丑女如此拿乔照理应当让人感到厌烦,可他心中却觉着她这样不假辞色的模样让他隐约觉着喜欢,就是这份无法否认的吸引力最让段连泽无法忍耐。
他本是想将这丑女放在东宫之中,日日看她,应当很快就会看的恶心,来打消心头那点不该有的心思,怎么现在越看越觉得有兴趣?
孤这到底是病了还是疯了?
“启禀太子!”门外的内侍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慌道,“郡主来了!”那叫声凄厉,像是有什么人打进宫一样。
“什么?”段连泽气不顺地怒吼,“谁让她来的?!”
第五星沐跟打进来也差不离,身着华丽朝服,金色的裙摆从深红宫砖上极快地滑过,大步流星,神情肃然,一双凤眸挑起,气势汹汹地向段连泽走来,段连泽被他的可怕模样惊得后退一步,又发觉自个此举有些丢人,复又往前一步,咳嗽一声,“第五星沐,你擅闯东宫,该当何罪?”
“臣女参加太子,”第五星沐略弯了弯腰,就当是行过礼了,长长的睫毛往上一翻,那股子桀骜霸气从他的凤眸透出,犹如锋刃,“皇上下旨要封我为太子妃,我来一趟东宫,不算擅闯吧?倒是太子殿下,尚未完婚,便在宫中留宿别的女子,是不将我放在眼里的意思?”
段连泽脸色涨红,第五星沐虽是女子,然母族势力十分强劲,便是他身为太子,也需退避三舍,这样直接在他脸上哐哐抽耳光的行为让他敢怒而不敢真的发作,只伸手指着第五星沐怒吼了一声,“分明是你不将孤放在眼中!”
“呵,”第五星沐冷笑一声,并不否认,直接抬手打掉了眼前碍眼的那根手指,大步上榻,扶起软绵绵的闻人宁,轻声道,“怎么样,还能动吗?”
闻人宁靠在他肩上摇摇头,眼角眉梢都被绯色染红,不再是先前在段连泽面前那副厌烦的模样。
见两人相偎相依的情态,段连泽头上的碧玉冠都要被自己的头发顶起,“磨镜之好”这四个字反复在脑海中盘旋,以至于他站都站不住,颤颤巍巍地靠在无辜的公孙守身上,指着两人指了半天,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太子殿下,这人我带走了,咱们就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第五星沐架起闻人宁,冷声道,“否则,就别怪我去皇上那边告上一状。”
“你敢!”段连泽气得跳脚,竟然拿他的父皇来威胁他,真是反了反了。
“启禀太子。”外头又有内侍急急地跑进,尖声叫嚷,让本就怒火中烧的段连泽更是气得扶额,“又怎么了?!”
那内侍都快哭了,“蔺、蔺小姐来拜见太子。”
“呵,”第五星沐半抱着闻人宁,嘲讽地望向段连泽,“太子殿下真是好胃口,让太医给您开些补药吧。”
段连泽被嘲的哑口无言,这叫什么事,他守身如玉十八年,真是多年清名一朝丧,这蔺尔容又有什么毛病,今日突然来东宫,她不是口口声声说不愿入宫?
“既然太子有客,就不打扰了。”第五星沐清清楚楚地对着段连泽翻了个白眼,带上闻人宁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段连泽简直不敢相信,堂堂太子东宫,被个女子这样毫无顾忌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这到底是东宫,还是菜市?!
蔺尔容在外殿等候传召,没等来传唤的内侍,却碰上了扶着闻人宁的第五星沐,蔺尔容虽然争宠的斗志昂扬,但一瞧见第五星沐便回想起那日在敏王府遭的罪,还是本能地觉得恐惧,缩着肩膀,屈辱地对着第五星沐行礼,“民女拜见郡主。”
第五星沐理也没理她,径自半抱着闻人宁往外走。
一个丑女,一个恶女,蔺尔容恨得银牙暗咬,等她夺得太子宠爱,成了太子妃,定要狠狠地将二人踩在脚下,以泄心头之恨!
怀揣的期待在见到段连泽时又受到了暴击,段连泽完全不复前几日对她的温和迁就,直接指着鼻子让她滚出东宫,蔺尔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中泛起泪花,作出倔强决绝的模样道:“民女这就消失在太子面前,永远不再出现!”
“快滚。”段连泽不再吃她这一套,懒得再多费心思,也径自离开,马不停蹄地赶到文山宫拜见段淳辛,段淳辛正搂着新纳的爱妃红袖添香批奏折,突然被太子所扰,神色不悦地让妃子先行入内。
“什么事?”段淳辛放下朱笔,身旁的太监连忙递来丝帕替他擦手。
段连泽将第五星沐闯东宫一事说了一通,最后压抑着怒气道:“不过是个郡主,如此猖狂,简直是藐视皇恩。”
“你急什么?”段淳辛不以为然,“一个女子,能成什么气候,总要依附与男子,她家族的势力再强,之后等她成了太子妃,你再收为己用,岂不美哉。”
段连泽想说他根本不想娶第五星沐,可看父皇的脸色又不敢反驳,只好忿忿地甩袖离开。
闻人宁第二次与第五星沐同乘一轿,躺在他的怀里,强忍的泪水决堤,恢复了些许气力的双手抓住第五星沐的袖子,抽噎道:“星沐,别当太子妃。”先前她躺在榻上,听第五星沐拿太子妃的身份来要挟段连泽,心中剧痛,若是让她选,她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让第五星沐这个朋友跳入火坑。
“我不当,”第五星沐搂紧她,轻声在她的耳边道,“你也不当,阿宁,信我。”
轿子很大,第五星沐的怀抱很柔软让人安心,闻人宁的身子在东宫都是强撑着清醒,现在终于可以放松身子在她怀里听着金铃铛的声响入睡。
再次醒来,依旧是雕梁玉柱,但闻人宁知道这是在敏王府,心里是那么的踏实,踏实了一瞬,还是立即穿衣下床,刚套上袜子,第五星沐拿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对上闻人宁衣冠不整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偏过头放下食盒,“醒了,闹了一天,快吃些东西。”
“我想先回府去看看幼圆。”闻人宁离开时,幼圆被几个侍卫捆着,她放心不下。
第五星沐打开食盒,拿出里头的吃食,背对着她轻声道:“我已派人去接她了,你放心。”
“不成,”闻人宁急道,“闻人府不能没人。”
约摸着她应当已整好衣裳,第五星沐回头,看着闻人宁焦急的模样,他心中酸楚难当,偌大一个闻人府,被糟蹋地只剩下主仆二人,还得看守家族,他身为第五家嫡系最后一位嫡子,太明白里头所包含的意义,可闻人宁只是个女子啊,他上前握住她的肩,温柔而又坚定地说道:“那我陪你。”
京郊山上万佛寺之中,一口哑了数十年的钟深夜突然不敲而嗡鸣,看守哑钟的小和尚连忙去向主持善了禀报,善了手捏佛珠,已然知晓,微笑颔首,帝后双星明朗,这天,终于要亮了。
第250章 太后14
幼圆蹲在大门内, 一直从白天等到黑夜,她仍坚持抱膝静等,相信郡主一定会将小姐带回来的, 她是闻人府的丫鬟, 小姐不在,她要替小姐守着闻人府,圆溜溜的双眼盯着大门丝毫不敢懈怠。
“咚咚!”大门被敲响,幼圆立即一跃而起,一定是小姐回来了!欢天喜地地扑上打开大门, 果然是闻人宁, 身后跟着身着骑装英姿飒爽的第五星沐, 幼圆欢喜地拍手道:“小姐,郡主,你们回来了!”
“幼圆!你还好吧?”闻人宁上前拉住她的手,仔仔细细地上下查验了一番,见她看上去没什么受伤的痕迹, 才放下心来。
“先进去吃点东西再说。”第五星沐提着食盒推着眼眶红红的二人进门。
三人凑在一起用了些吃食, 幼圆去后厨收拾烧水, 闻人宁带着第五星沐到了自己的寝室, 有些窘迫地对第五星沐说道:“星沐,今夜可能要委屈你与我同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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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星沐顿时满头大包,脸色肉眼可见地涨得通红,“我、我睡客房。”
“客房没收拾。”闻人宁的脸也涨得很红,其实闻人家根本没有客房, 闻人宁为了维持闻人府这么一个光鲜亮丽的外壳已花费了全部的家底,里头的装饰就不拾掇了,反正闻人府之中也不会有来人来做客,所以那一间间外表古朴大气的屋子里俱是空的。
“无碍,我没那么娇贵。”第五星沐一想到与闻人宁同床共枕,他整个人都快燃烧起来,女子身份给他带来过许多麻烦,眼前这个麻烦可不在他设想的范围之内。
闻人宁不知该如何解释,拉住第五星沐的手,一双脉脉含情的双眼柔柔地望着他,未语已经先让第五星沐心软了三分,“星沐,难道是因你嫌我吗?”
他妈的这不是嫌不嫌的问题!第五星沐想甩开她的手大声爆喝,但话到嘴边,又是软塌塌的——“不嫌。”
“那就这么说定了。”闻人宁松手,极快地从衣柜里拿出一套里衣,像是怕第五星沐反悔似的塞到他手里,催促道:“你先洗,这件是我练手时做大了的,你应当凑合能穿。”
还要沐浴……第五星沐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骑装,这假胸可是缝在外衣之内,他穿里衣时,不仅上头空了,下头也会暴露,抓着手上的里衣,第五星沐左右为难,是干脆现在坦白身份还是继续隐瞒?就怕闻人宁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会直接晕死过去。
在第五星沐犹豫时,人已被闻人宁往屋外推,幼圆也笑意盈盈地外头已候着了,拉起第五星沐道:“郡主快来,迟了水便凉了。”
被主仆二人连推带拽地拉进浴房,末了,幼圆还脆生生地问了一句,“郡主,要幼圆伺候吗?”
第五星沐险些在门槛绊倒,一言不发地直接关门来表示拒绝。
浴桶倒是极大,上头刻着莲花图,里头冒着袅袅热气,水中还细心地洒了许多花瓣,第五星沐虽是作女子打扮,但除了必要的伪装学习之外,完全是当个铁血汉子一般养大,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娘的洗澡水,眼皮顿时狂跳,他好像有些明白为何闻人宁动不动就会晕。
匆匆地洗了一把,第五星沐立即从那娘们唧唧的浴桶中逃出来,光着身子下头那块物件晃荡地十分显眼,擦干之后穿上闻人宁给的里衣,小了,上半身露出一截窄腰,下半身更是紧紧贴着大腿和……
除非闻人宁是瞎子,否则定能发现他是男儿身。
因第五星沐留宿,闻人宁格外紧张,原先觉着自己的寝室布局装饰都挺好,简朴之中不失雅致,现在却觉着有些太简陋了,第五星沐说他不娇贵,可他确实是朝野上下最尊贵的女子,陋室岂能唐突明珠?
第五星沐披着骑装回来时,闻人宁正翻箱倒柜地找有什么贵重物件可以衬得上第五星沐,费劲地弯腰从柜子里搬出一个流光溢彩的玉枕,那玉枕不轻,在闻人宁的手中摇摇欲坠。
“这是干什么?”第五星沐连忙接过闻人宁手里的玉枕。
闻人宁被抓个正着,越发窘迫,低头不敢看他,只轻声道:“怕你睡不习惯,给你找个枕头。”
“没什么不习惯的,你快去沐浴。”第五星沐随手将玉枕放到榻上,闻人宁趁他不注意,赶紧溜了出去,逃离案发现场。
先前让第五星沐先去沐浴的时候,闻人宁还没觉着羞涩,等见到浴室地上的水渍,想到先前第五星沐就是在此地用着她的浴桶沐浴时,脸上顿时飞起了红霞,即便是女子之间,如此亲密对闻人宁来说也实属有些难为情,毕竟她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便是幼圆,也是没有的。
浸泡在浴桶之中,面上的斑点在热气折腾之下也片片脱落,闻人宁干脆将脸上的痕迹也洗了个干干净净,雪白的脸孔总算重见天日,闻人宁望着水面上自己的面容,有些陌生又有些怀念,这就是她呀,一个不能见人的她。
穿上里衣,闻人宁将湿漉漉的头发撩出,水痕打湿了衣裳,隐隐透出里头的皮肉,想了想,闻人宁还是抓上一件外袍才出了浴房。
推开寝室之门,昏黄的烛光下,第五星沐正盖着薄毯,侧躺在窗边的小榻上,长发柔顺地披落在榻边,蜿蜒而下,美艳的侧脸贴在玉枕之上,比美玉还要精致,因烛光的照射他的眼珠子显得半明半昧,面无表情地望着窗扉,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就是有一种奇异的诱惑力,真叫任是无情也动人。
闻人宁看呆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第五星沐怎么躺在小榻上,立即上前道:“星沐,怎么不睡床?”
第五星沐侧对着她不敢回头,怕露陷,随意地说道:“我不习惯与人同寝。”
“这样……”闻人宁有些伤心,可也不勉强第五星沐,只是决不能让第五星沐这样高贵的身份睡在硬邦邦的小榻之上,双手伸进毯子握住第五星沐的左手,轻声道,“那你睡床,我睡榻上。”
被闻人宁抓住手的一刹那,第五星沐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甚至于有些发抖,连带呼吸也急促起来,咬着牙沉声道:“我喜欢睡在这儿。”
闻人宁见他面色勉强,知道他根本就是嘴上敷衍安慰她,心中一动,轻轻地靠在第五星沐肩上,柔声道:“星沐,你今日来东宫救我,我心里很领你的情,请你也领领我的情,让我不要太过歉疚,好吗?”
丑丫头又撒娇卖痴,第五星沐就是憋着不吭声,他忍,他一定要忍,他今天就算是钉死在这张榻上了!谁也不能将他从榻上摘下来!
闻人宁见第五星沐虽是不做回答,但明显神色动摇,随即抓着他的肩膀轻轻摇晃,娇声道:“好不好吗?好不好吗?”
第五星沐忍无可忍,抽出被闻人宁紧握的手,坐起身一把将她从身上扒开,低声怒吼道:“别闹,快上床睡觉。”
他起身的速度太快,里衣的斜襟起身的动作中微微拉开,露出雪白如玉的流畅肌理,闻人宁被那一小片白嫩却平坦的肌肤吸引住视线,怔怔地看着。
第五星沐注意到她的目光,慌忙拢紧里衣,有些惊慌道:“你、你别误会,我……”想辩解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辩解。
“星沐……”闻人宁愣愣地说道,“你平常是不是拿什么装的?”
第五星沐的心都提到了天灵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识破了身份?!
闻人宁见他神色绝望,心中已明白了大概,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星沐,其实我看书上写,有的女子是发育的比较晚些,或者天生那处便生的不是很雄伟,你不必太过自卑。”
我那处生得非常极其十分雄伟!第五星沐很想掀开毯子让闻人宁瞧瞧,但他实在不觉得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是坦白身份的好时机,只好借坡下驴地点头。
“其实我也生得并不是很大,”闻人宁为了安慰好友,拉着第五星沐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一放,“不信你摸摸。”
手上的柔软盈盈一握,尖头在他掌心调皮地顶起,眼前露着真容的闻人宁柔情似水地望着他,眼神如同一只纯洁的小羊羔,第五星沐差点浑身血液倒流,尽管他立即控制住自己的脸色,但也管不住自己下头的物件抬头。
“好好,我知道了,”第五星沐甩开闻人宁的手,躺下躲进毯子里,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孔,对着闻人宁冷肃道,“我有些累了,赶紧吹熄蜡烛睡觉。”天知道他下半身可一点不累,还精神得有些过分。
闻人宁见他坚持,也只好吹熄蜡烛上床,原来十全十美的第五星沐也有遗憾之处,不禁为他感到惋惜,想必他平素为了不在京中贵女之中下了面子,定是花了不少功夫伪装,想到此处,闻人宁又不禁轻声安慰道:“星沐,在我心中,你是极好的,怎样都是。”
寂静的黑夜里,良久才传来第五星沐简短的回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