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振眼中,只是个跳梁小丑。
那时候的阮恬还不懂。
年少时代的爱情其实分两种。一种是先迷恋上了这个人的人设,再“爱”上了这个人,对这个人充满了期待和幻想;还有一种,是先全盘接收了这个人的坏脾气和好性格,然后爱上这个人,对这个人充满依赖和信任。
一个人的人设会因为距离的消失而崩塌。
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信任和依赖,是可以永恒的。
阮恬走到她的小电瓶旁,重新戴上她的红色头盔,穿好黄色外卖服,正要上车,边上忽然飞一样划过一辆汽车。
那车几乎是贴着阮恬奔驰而过。
刚巧车轮滚过一个小水坑,脏水瞬间被车轮甩得老高,一股脑儿打在阮恬裤子上。
阮恬低头看了一眼。
再抬头时,阮恬皱了皱眉。
她看向那辆车的一记目光,清明得只有鄙夷,和嘲弄。
寒假走的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开学季。
阮恬为了避免在家里和方顺两个人单独打照面,几乎整个寒假都替了阮舒去送外卖。她待在家里的时间,一定都是阮舒和方顺一起在家的时候。
不过天天送外卖,就算阮恬再怎么抓紧写寒假作业,也没有赶完。
比如班主任老王那门课布置的卷子,阮恬就一个字也没写,甚至连答案也懒得抄。
阮恬在班里没有特别交心的朋友,只有一个高瘦的女生和她走得比较近,每次吃饭都是一起吃的,算是一个饭友。
高瘦的女生姓周。叫周念念。
阮恬去宿舍收拾了行李,刚回到班里,周念念眉飞色舞地朝她招了招手,“恬恬!”
阮恬懵了一会,才朝她招呼,“念念。”她顿了一下,感觉周念欲言又止,跟上一句,“怎么了?”
这话正和周念念的意。
“李振!七班的学霸李振你知不知道?长得超级好看,每次都考年级第一的那个?”周念念嗓门大,说起话来就跟上了膛的机关枪,噼里啪啦的。
阮恬一边听,一边坐到周念念的后面一桌,卸下肩上的书包。
她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认识。谁啊。”
周念念一副我就知道你不关心的表情,“哎。除了学习,真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入得了你的眼。啧啧,这么劲爆的人你竟然都不认识。”
周念念不知道阮恬此刻内心的翻江倒海。
光是有人说起李振的名字,阮恬的心就能吊到嗓子眼里的紧张。可偏偏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她喜欢听别的任何人说李振的任何八卦,偷偷地从她们口中记住有关于李振的零碎的一切。她表现地比所有人都淡定,比所有人都不在乎,可是内心却已经疯狂地心潮涌动。
阮恬敛着神色,“他怎么了?你这么激动。”
“学霸谈恋爱了!学霸谈恋爱这种八卦,我怎么能不激动?”
周念念生来具备八卦气质,离了八卦更是不能活。三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能最先得到最新的小道消息,什么谁谁谁几点在哪约架啊,谁谁谁谈恋爱在哪儿开房,谁谁谁劈腿。
像学霸谈恋爱这么重量级的八卦,周念念怎么可能错过。
阮恬以为自己的表情管理很到位。
可周念念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声问,“恬恬,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嘴巴都起皮了!”
阮恬半低下头,没再看周念念,“没什么。可能昨晚赶作业没睡好。”
“哎。你这人,学霸谈恋爱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连对象是谁都不问。”
阮恬用手轻拭了下嘴唇,“那好。对象……是谁?”
周念念一双眼睛锃亮,脑袋朝阮恬面前凑了凑,“啧。你绝对猜不到。她啊!就是我们班的!”
阮恬从书包里抽作业本的动作有些不流畅。
“是许静和。”
阮恬的作业本不知道怎的,划出了手掌,摔在地上,碰出很轻的一声。
阮恬不知为何,感觉唇瓣像缺水的沙漠,干得让人心烦气躁。
她下意识用舌尖拭了拭嘴唇。
周念念感觉到阮恬的心不在焉,以为她是真的对这个话题没兴趣,收敛了浮夸的表情,“其实也没什么了。我只是觉得像许静和这样的,”周念念左右瞄了两眼,放轻了声音,“最喜欢狗眼看人低的人,李振是怎么喜欢上的。”
阮恬看着周念念,正了正脸色,神情恢复了往常的波澜不惊,“喜欢就喜欢。别人谈个恋爱,咱也管不着。”
周念念,“……”
阮恬看她无语的样子,故作轻松地推了推她的胳膊,“喂!好了!我真没写完寒假作业,得赶紧补呢!”
“真的?”周念念明显不相信阮恬也会没写完作业。
“比真金还真。”
她说着,朝教室窗户一侧转过脸,俯下身,伸长了左手臂去捞那班主任的化学作业。
阮恬这一排坐在靠窗的位置,窗户外就是走廊。一到下课时间,各班总有好些男生都会立在走廊上聊天晒太阳。
阮恬手刚触到作业本,她游离无神的目光,不期然撞上了一双戏谑的眼睛。
那双眼睛就像一滴琥珀镶在白玉上,幽幽散出清光。如果不是少年的眼底暗含嘲弄戏谑之意,阮恬差些被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蛊惑。
事实上,阮恬不仅没有被蛊惑。她甚至感觉自己,像被沈从南扒光了衣服,扒得连内衣内裤也不剩一样,被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好像,看穿了她最难以示众的伪装。
第五章
江易在一旁说昨天的游戏说的斗志昂扬,转过脸猛然发现沈从南似听非听,他用手肘撞了撞沈从南,“喂,你看啥子呢!”
沈从南脸色兴味盎然,“看戏子。”
江易一脸懵逼。
他顺着沈从南的目光,看见阮恬正慌张地捡起作业本,拿了笔,刷刷刷开始写字。“戏子?”江易嫌弃,“你觉得她?”
江易反问的声音有些响。
每一个字,就像自己生了脚,全数跑进了阮恬耳里。
她的心上像开了一场足球赛,两军交战,全场激烈地沸腾,没有一分钟是能安静下来的。
阮恬不自觉皱了皱眉,隔着厚重的眼镜片,盯了沈从南一眼。
那一眼。
就像蚊子叮了沈从南一口。
微微的痒,微微的疼,有想把它拍开的冲动,也有想把它征服的冲动。
新的学期,王川根据上学期大家的期末成绩,给全班重新排了座位。
阮恬被分在靠窗的第二组倒数第二桌。
阮恬对她这个位置倒挺满意,但是当她看见座位表上坐在她斜后方的名字时,就满意不起来了。
阮恬习惯性地眉心拧了拧。
阮恬抱着一叠书,背着书包,从原先的位置挪了过去。
脚下的路才走到一半,就被人劫了去。
阮恬抬头。
沈从南有多高?一八三,可能是一八五,反正他比阮恬高,比阮恬壮。他这么站着,分明就是故意来挡住阮恬的路。
阮恬和他对视,面色静的没有一点波澜,“让开。”
沈从南晲了眼她还是起着皮的嘴唇,薄唇轻咧,似笑非笑。
但他没让。
阮恬不想在班里和沈从南有什么过节。班里的人,明着和沈从南没什么交集,但是暗地里沈从南孤立谁,沈从南欺负谁,大家都会跟着上。
阮恬怕。怕被欺负,怕被孤立,所以她不愿意和沈从南有过多的牵扯。
当然,与其说阮恬怕,不如说是阮恬懒。
懒得和沈从南应付,懒得因为沈从南和大家做无谓的斗争。
她转过身,决定绕半个教室,从另一边去到她的位置。
但忽然,沈从南的手越过她的肩膀,擦过她细嫩的脸颊,猝然从她抱在怀里的一堆书里抽出了一本。
书本受力不平衡,瞬间像长了白色翅膀,稀里哗啦地往下掉。
被沈从南碰过的那一块皮肤像起了火一样,又烫又热,阮恬怔怔地伸手碰了碰脸,垂眸看散落一地的课本。
江易坐在新换好的位置上,眼神在两人身上打量,雀跃地吹了声口哨。
沈从南此刻看上去又野又痞,他绕过阮恬,半俯下身,没几下又将阮恬的书捡起来送到她身前,“学委,你的书掉了。”
阮恬没接。她鼓起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手还停在自己的脸颊上,像吃了大惊一样看着沈从南,“这不是你把我的书弄掉的吗?!”
“恬恬!这回老王怎么把你排在这么后面啊!他也太过分了吧。”周念念挤过在换座位的人群,朝阮恬走来。
阮恬浑身打了个机灵,连忙从沈从南手上接过自己的书。
沈从南笑了。笑意不达眼底。
阮恬不想再和他应付,索性转过脸对上周念念,“嗯。是啊。”
周念念没看见方才这出异样,只一门心思替阮恬抱不平,“也就你,反应这么淡定。”
忽然想到什么,她扯了扯阮恬的袖子,放轻声音,“喂,要不也让你家长来见见老王,送点礼啊啥的。你看许静和成绩这么差,还不是靠着家里送礼坐这么前面?”
阮恬眼神微黯,笑了笑,转开了话题,“念念,你这回换坐哪儿?”
沈从南对上江易调侃的视线,一脚踹在他凳子上,“笑啥呢!跟个神经病似的!”
“还能笑谁!还不是笑你。我去,沈从南,你别告诉我,你对这种要脸没脸,要胸没胸的人上了心。不管是谁都好,这长得也太普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