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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芹神色慢慢变了,没有了之前的纠结和忧虑,她深深看一眼许向华,转身离开。
    忐忑不安的姚母见女儿红着眼睛跑回来,哪还猜不到许向华又一次拒绝了,当下怒火中烧,心疼的迎上去抱住她:“芹芹你等着,爸妈饶不了他。老姚你赶紧坐实了许向国的强。奸罪,我要让他们许家名声臭大街。”
    姚母眼含戾气:“我再去找小弟。”一般的罪名公社就能直接处罚,性质恶劣的就得交给县里。
    “妈,不要!”满面水光的姚芹抓着姚母的手,真判了刑,她和许向华就真的没可能了。
    姚母恨铁不成钢:“都这时候,你还舍不得。”
    姚芹低头啜泣。
    “这不要,那不行的,那你想怎么办?就这么放过他。”姚母咽不下这口气。
    姚芹擦干眼泪,声音发寒:“他不在乎兄弟的命,他爹妈能不在乎吗?”
    就算许家父母也不能逼得许向华妥协,两位老人能不迁怒秦慧如?怎么可能。
    她不好过,他们也别想过得好!
    许老头当然在乎许向国的命,在乎的不能更在乎了。
    得知只要许向华同意娶姚芹,许向国那事就能成为一个作风问题,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甚至过上几年,许向国还能重新当回大队长。
    许老头当即就同意了,小心地从后门把传话的人送走。
    许老头难掩激动,面色赤红。要是和姚书记成了亲家,别说大队长,老大要进公社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
    就是许向华自己也受益多多,前途无量。
    这么一举多得的好事,老四都不答应,他脑袋里塞的都是屎是不是。这个畜生,但凡他有一点良心,都不该见死不救啊!
    “爷爷,您一定要救救我爸,我爸那么要强一个人,要是留下污点没了前途,他肯定受不了了的。”许家文噗通一下,跪在许老头脚边泣不成声:“我被推荐上大学的事成了一半,要是我爸出了事,我这辈子都不能上大学了。爷爷,我想做大学生,我想做城里人,我还想着把您接进城享福呢!”
    许老头连忙扶许家文:“你放心,爷爷一定把你爸救出来。”
    “可四叔这个人向来主意大,听不进别人的劝。之前分家,他说分就分了,赡养费他说多少就是多少,根本没有咱们说不的余地,我怕这次……”许家文没有说下去,爷爷过去除了大吼大叫还能干什么,要是大吼大叫有用,家就不会分了。
    显然许老头也想到了分家那次,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许老头不禁害怕,要是许向华就是不答应怎么办,他还能绑着他跟姚芹结婚不成。
    “你奶奶。”许老头急中生智,老太婆分家上帮着许向华,涉及儿子性命,难道还会分不清轻重缓急。
    许家文目光一闪,要是能把奶奶拉到他们这边当然更有把握。他算是看出来了,四叔对爷爷没多少情分,对奶奶却敬重的很。
    “爷爷,我和你一块去吧,要是四叔不肯答应,”许家文脸上露出决绝之色:“我就一头撞死在我四叔面前,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得求着四叔救救我爸。”
    “小孩家家,你胡说什么。”许老头呵斥一声,若有所思道:“你只管在家等着好消息,你爸这事,爷爷我有办法。”
    他是老子,和许向华闹得再难看都不要紧。许家文却不同,要是老四对这个侄子有了意见,总归不是好事。
    安抚了许家文两句,许老头便回了屋,等到月亮爬到中间了,他独自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出了门。他哪敢白天去找许向华,前脚去,后脚说不得就有人检举他想让儿子去腐蚀干部。马国梁还不得抓了他立威。
    许家文静静的看着许老头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双手慢慢握成拳,他才十七岁,他的人生才开始,不能就这么毁了!
    老人家睡眠浅,睡梦中的孙秀花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叫她,不由醒过来,这下声音更清晰了。
    孙秀花抿了抿唇,披上衣服打开窗户,果见老头子鬼鬼祟祟的站在窗外:“你干嘛?”
    许老头紧张的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你小点声。”
    孙秀花板着脸,冷冷的盯着他。
    许老头只当没看见,把脑袋凑近一些,直接小声把姚家开的条件说了,末了语重心长道:“待会儿你和我一起劝劝老四别犟了,他不答应,老大就得被枪毙,他们可不是吓唬咱们,姚书记他小舅子是县里革委会的主任,说枪毙就能枪毙咱老大。
    你就舍得,那可是咱头一个儿子。只要老四肯娶姚芹,老大就什么事都没了。这对老四也只有好的。那姚芹家世好,又对老四这么上心,比秦慧如那女人不知好了多少去。”
    望着言之凿凿,一脸理所当然的许老头,孙秀花在想,自己当年怎么就瞎了眼挑上这么个男人。
    那姚家是好人家嘛!
    老子见钱眼开,舅舅更了不得了。害了多少人,作了多少孽,就是她这乡下老太太都听说了。
    当年资助他上学的老师都因为说错了一句话被他给戴上高帽子□□,回去就跳湖没了。
    这种人死后是得下十八层地狱的。
    这种人家躲都来不及,老头子竟然还想和他们做亲家,他这是想卖子求荣啊!
    “少在这睁眼说瞎话,那姚家人是什么货色,你真不知道?那姑娘都知道老四不乐意娶她了,竟然有脸拿着老大的事威胁,就更不是个好东西。你这是要把老四往火坑里推,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许老头被噎了个够呛,忽然觉得有点头晕,强撑着道:“胳膊拗不过大腿,得罪了姚家,他也没好果子吃,咱们老许家都得完。”
    “老四既然敢拒绝,就是不怕他们。”
    对方这都找上许老头当说客了,可见在老四那碰了钉子。她小儿子她还是了解的,要没把握,不会拒绝的这么干脆,他会跟对方绕圈子拖延时间慢慢想办法。
    傍晚老四还跟她说,让他好好养着别担心老大,不管怎么样,命肯定能保住。
    在儿子和姚家人之间,老太太当然相信自己儿子。虽然心里有点没底,可也不能把小儿子往火坑里推啊!
    “你老糊涂了,你以为你儿子是什么,他就是个小小的工人,人家可是主任是书记,抬抬手就能摁死他。他年轻气盛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了。这么由着他胡闹,咱们全家都得被他害死了。”
    “被我爸害死,这话说出来你就不觉亏心,不怕半夜鬼敲门。”冷不丁冒出来的清亮童声吓了窗内外两人一大跳。
    尤其是许老头,双眼大睁,骇然的望着许清嘉。
    许清嘉此时的模样的确有些渗人,披头散发,几缕乌发还垂在眼前,面孔在月光下显得惨白惨白的。尤其是那双眼睛,反射着幽幽的月光,再配上那阴测测的语调。
    许老头喉咙咕隆咕隆响了两下,眼珠子越瞪越大。
    “老头!”孙秀花大惊失色,伸出去的手抓了一个空。
    “砰”一声,许老头栽倒在地。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许老头中风了, 口不能言, 半身麻木,只能躺在床上干瞪眼。
    近六十的人了,从年底到现在,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 先是分家,再是许向国, 哪一桩都不是顺心事事。他又不是个会控制情绪的, 动不动就着急上火发脾气。
    尤其是今天晚上,喜从天降啊,儿子不仅能没事, 还能和书记做亲家,光明前程指日可待, 沉到谷底的情绪猛然窜上天。
    结果被孙秀花一巴掌拍了下去, 那个失望、害怕、愤怒,简直无法用言语描述。
    忽喜忽悲,大起大落, 又被许清嘉冷不丁吓了一跳, 他不爆血管,谁爆!
    亏得那是许再春家,许再春懂点医, 抢救及时, 又给赶紧送了县医院, 要不命都得搭进去。
    死不了, 养养还能康复不少,孙秀花把一颗心塞回肚子里。
    老头子要这么去了,孙女恐怕得留个阴影,这样正好。
    没法继续作妖了,大家都清静。一大把年纪的人,整天上蹿下跳,他不觉自己丢人,孙秀花都替他害臊。
    可许老头不是这样想的啊,他都快急死了,老大还等着他去救呢!
    望着张着嘴想说话却舌头都撸不直的许老头,孙秀花撇撇嘴:“人大夫说了,你要是再中风,很有可能人就抢救不回来了,所以你最好控制下自己的脾气,不想死的话。”
    恐吓完,果见刚才还瞪着眼的许老头,慢慢吸了一口气。
    孙秀花歪了歪嘴,几十年夫妻谁还不了解谁,老头子惜命的很。
    “老大的命,老四说了保得住,我信,你爱信不信。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谁管你怎么想的。”
    说完这一句之后孙秀花就没再搭理许老头。
    吃饭的时候,许老头闭着嘴扭过头,一幅你们不救我儿子,我就绝食的凛然样。
    孙秀花直接把饭盒一放:“爱吃吃,不吃拉倒。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死了,我们掉几滴眼泪,往后的日子只有过得更好。倒是老大以后怎么办,你自己想想。”
    还真是这个理。
    许老头那个憋屈啊,明明气的要死可还得不断默念不生气不生气,他死了,老大一家怎么办?
    一旁的许清嘉看得叹为观止,老太太这是掐住许老头七寸了,把许老头治得死死的。
    之前还得顾忌着许老头豁出脸来闹,他要是在人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哪怕他不占理,他们这边面上总归不好看。
    可现在不同了,大过年的医院人少,许向华找关系要了一个单间。
    随便你闹,闹死了,大家真真假假哭一场,擦干眼泪就是美好新生活,想想还挺不错的。
    许老头登时变成了被霜打过的茄子,整个人都焉巴巴的。
    许老头这边偃旗息鼓了,三家村却是炸开了锅。
    盖因昨晚大家闻声赶到许再春家时,正见许再春在给许老头放血急救。
    大家少不得要问怎么回事?
    老太太就开始捶胸顿足地哭诉:“这日子没法过了,这都解放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人想逼婚,不愿意就整人,把人往死里整,这不跟旧社会那些当官的一个样,一个样嘛!”
    大伙儿听的云里雾里,追问:“婶子,你说啥呢,谁逼婚了?”
    老太太伤心欲绝的抹了一把泪:“姚书记家那寡妇女儿看中了咱家老四,她就威胁老四要定老大强。奸罪。她还说她舅舅是县里大官,想枪毙谁就枪毙谁。可老四是有媳妇的人,媳妇都要从北京回来了,老四哪能答应她啊。
    他们就去找老头来逼老四,老头怕降不住老四偷偷来找我。我哪能答应他,那种姑娘能是好的嘛,吃人不吐骨头的啊!
    可老头子鬼迷心窍,他这个人越老越糊涂,一个气急就撅过去了。”
    这些话是许向华教的,跑长途避免不了在外面过夜,有时候运气不好还得睡在车里过夜。出门外面哪敢睡熟,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警觉的习惯,一点动静就能惊醒。
    因此许老头和孙秀花的对话他都听见了,许老头一出事,他就跑了过来,一边叫许再春,一边叮嘱孙秀花待会儿怎么解释。
    聚过来的村民个个听得义愤填膺,他们刚被杨爱党洗过脑,正是满腔正义时。这姚家的做派不就是杨主任说的,官僚主义,严重破坏革命群众团结。
    第二天,事情就传开了,尤其是在姚家。那天可是不少人看见了姚芹去追许向华,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姚芹哭着跑回去那一幕。
    两厢应和,众人对此深信不疑,一时之间,姚芹被推上风口浪尖。
    惧于姚家淫威,当面没人敢说什么,私下却是什么话都冒了出来。
    自然有一些能流进姚家人耳中,姚芹气到大哭。
    姚书记一张脸阴沉的能滴下水来,风言风语他才不担心,那些人也就背后说说小话,当着他的面还不得像条狗一样听话。
    他愤怒的是许向华,他觉得自己的威严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冒犯,多少年没人敢这么做了。
    一个小司机就敢跟他对着干,要是不收拾他,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跳出来撒野。
    只他这边的安排还没出结果,上级市委突然来人,同来的还有市武装部的一支队伍。
    他们收到一份很详细的举报材料,又暗中派人查访,很快就证实部分材料的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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