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缘料得不错,柏亦果然是知道了他爸妈要离婚的事,这才情绪崩溃。
他毕竟年纪还很小,自然没办法接受一向恩爱的爸妈要分开的事实。
即便他已经成了鬼。
简缘听他抽抽噎噎地将这几天发生的事说了,虽然说得断断续续、不是很清楚,可她也猜了个大概。
事实并不复杂,四年前柏亦生日的那天,姜教授夫妻两带着儿子去森林露营,顺带庆祝他的生日。
到了营地时,姜教授负责整理帐篷和行李,而柏亦则跟着爸爸去溪边钓鱼。
因为溪水乍看下并不深,因此柏亦爸爸便让他在离自己不远处的浅水处玩水,自己则开始钓鱼,就在柏亦追着一条漂亮的小鱼跑时,没有注意到前面就是一个小瀑布,不慎从上头跌了下去。
柏亦的爸爸听见声响後,急急忙忙地跑到小瀑布下的深潭救儿子,却发现儿子除了溺水,摔下来时头部受到撞击,紧急送医後还是没救回来……
年纪轻轻就遭遇丧子之痛,且孩子还那麽小,姜教授当场就崩溃了,几乎哭断了肠,悲痛之馀又埋怨丈夫当初没有顾好儿子,因而和丈夫生了嫌隙,看到丈夫就想到死去的儿子,长久的痛苦累积之下这才坚决要和丈夫离婚。
而柏亦的爸爸显然也对儿子的死万分悲痛又自责,自认为对不起妻子,极力弥补,却无奈妻子走不出当年的阴霾。
“不是爸爸的错,是我自己要追着那条小鱼跑,可是妈妈怪爸爸……姐姐,你去跟妈妈说让她不要怪爸爸好不好……呜呜呜我不要爸爸妈妈分开……”
柏亦一边哭一边说着,小模样可怜极了,看得简缘忍不住也掉了几滴泪,被徐靖抬手抹掉了。
虽然觉得这件事十分棘手,可简缘还是点着头答应柏亦了:“小亦不要哭,姐姐会想办法的。”
柏亦点点头,将小小的身子埋进简缘怀里,一双被泪水洗刷得分外透亮的眼睛布满惊惶与不安。
简缘一边安慰他一边与徐靖对视一眼,然後轻叹了一口气。
……这事估计难办。
不同於先前接受的几次委托,只是帮忙拉起亡魂与阳世亲人的连结,剩下的交由他们自己去解决,这次简缘必须介入到一对将要离婚的夫妻之中。
听柏亦说,似乎他爸爸坚持不肯离婚,还说即便是要让他赎一辈子的罪也可以,只要妻子不要离开他。
这麽看来,柏亦爸爸应该还是很爱姜教授,而姜教授自己估计也是,只是丧子带来的悲痛渐渐大过他们的爱情……
简缘又开始烦恼了。
唤出江祈让他陪着柏亦回五楼後,简缘心不在焉地把晚餐吃完,这便坐在沙发上继续发呆,眉头蹙起,眼神微凝,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徐靖切了水果过来,瞧见她那副神游飞天的模样,不由一笑,走过去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喂她吃水果。
简缘啃了一口苹果後,扭头问徐靖:“你觉得我该怎麽做比较好?”
徐靖想了想,道:“这事你不好介入。”
简缘皱起眉头,道:“我也这样觉得,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况且我也不是很了解情况,我顶多帮小亦带话,直接去劝姜教授别离婚不可行。”
且唯一能让姜教授夫妻不离婚的人估计也只有柏亦了,毕竟他正是他们离婚的癥结所在。
“嗯。”徐靖应了一声,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另一手又戳了块苹果递到她嘴边。
简缘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上,一边缓慢地啃着苹果一边又问:“你从前有没有帮执念灵解决类似的执念?”
“没有。”徐靖淡淡地说:“一般的执念灵不会来找我帮忙。”
简缘愣了下:“为什麽?”
徐靖看她一眼,唇角隐隐浮现一丝笑意:“它们怕我。”
简缘:“……”
她噎了一会後才说:“可以理解,毕竟在还不认识你时我也有点怕你。”
徐靖挑眉,“你怕我?为什麽?”
“因为你气场很强啊,眼神有压迫感,被你看一眼我都吓得头皮发麻,多多和小乔也这样觉得。”简缘故意夸张地说。
徐靖低笑一声,微微低下头来,额头抵着她的,深灰色的眼睛凝视着她,道:“那现在还怕吗?”
简缘看着他眼里清浅的笑意,突然凑上前亲了下他的唇角,笑道:“不怕。”
徐靖眼里的笑意更深,低头轻轻吻住了她。
……
隔天,姜教授还是没有来学校。
看着讲台前的助教,简缘愈发苦恼了。
系上的人都在说姜教授请假是为了处理离婚的事,虽然简缘质疑处理离婚的事需要这麽多天?但也很怕这个谣言是真的。
千万不要让她下次见到姜教授时,对方已经离婚了呀。
午饭时间,简缘没有和他人一起吃,而是买了面包和冷饮去到学校中心湖边的树荫下用。
她此时正一边啃着面包一边看着一旁正弯着腰和小猫玩的江祈发呆,一会後,她突然想到什麽,不由道:“江大哥,你之前说过藉由托梦可以让小亦和他妈妈交流?这办法可行吗?”
“小亦有试过。”江祈伸出手指逗弄了下小猫的下巴,“可惜失败了。”
简缘一愣,“失败了?他没办法进到姜教授的梦里?”
“嗯。”江祈应了一声,站直了身子,而那只小花猫则在他脚边打转。
简缘咬了咬下唇,眉头紧紧蹙着。
江祈看着她苦恼的样子,想了想後,说:“你其实可以去请教经验丰富的人。”
简缘愣了愣,抬头看他,便见他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她喃喃道:“经验丰富……孟蔷学姐?”
一想到孟蔷,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江祈没有说话,只勾了勾唇。
简缘立马站了起来,将面包叼在嘴里,抓起背包和水瓶後就飞快地沿着湖边小径离开。
看着她快速远去的背影,江祈低头看着小猫,温声道:“下次再陪你玩。”
小猫坐在原地仰头看他,乖巧地喵了一声。
江祈半透明的身影缓缓消失在湖畔。
简缘最後在物理系馆找到了孟蔷。
孟蔷一见了她先是诧异,接着热情地领着她到一楼一处沙发区坐下,好笑道:“怎麽了?连午餐都没吃完就急着跑来找我?”
简缘这才发现嘴里还叼着块面包,她红着脸将面包拿下来,道:“孟蔷学姐,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孟蔷挑眉,问道:“什麽事?”
简缘顿了下,左右看了看,确定周遭没人後,压低声音:“是关於我们学校一位教授的事。”
她将柏亦与姜教授的事全部告诉了孟蔷,并请问她有没有什麽办法。
原以为孟蔷也会觉得为难,不料她竟然点点头笑着说:“这事就交给我,我有办法。”
简缘惊喜道:“你有办法?什麽办法?”
孟蔷神秘地笑了下,道:“山人自有妙计,别担心。”
顿了下,又道:“对了,你说明天就是那个小男鬼的生日对吧?刚巧明天是周六,你就在家好好替他庆生吧,等我消息。”
简缘闻言一愣,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後,便在物理系馆分开。
晚上回到家後,面对等着消息的柏亦,简缘放松表情,温声安抚他:“小亦别担心,姐姐会帮你解决问题的。”
柏亦用一双漆黑晶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她,随即用力地点点头,表示信赖。
简缘轻叹一口气,心想,孟蔷经验丰富,应该挺靠谱的……
想到这,她微微放松下来,勾起唇角道:“对了,明天就是你的生日,姐姐帮你庆生好不好?”
柏亦歪着头说:“涓涓姐姐,曦曦姐姐还有阿祈哥哥也要帮我庆生吗?”
“当然。”简缘笑眯眯地点点头,又想到什麽,道:“还有徐靖哥哥,就是四楼的那个哥哥。”
柏亦闻言缩了下脖子,这动作一下子把简缘逗笑了,她好笑道:“小亦很怕那个哥哥吗?”
柏亦诚实地点点头,扁起嘴说:“那个哥哥很可怕的,涓涓姐也说他是个可怕的哥哥,会对付鬼鬼们的,有次还差点把她丢进马桶冲走,我不要被丢进马桶。”
简缘哈哈大笑起来,道:“那个哥哥只是看起来凶而已,其实人很好的,他只会对付坏鬼鬼,小亦这麽乖,他不会欺负你的,要是他欺负你,姐姐就帮你打他,好不好?”
柏亦这才笑开,露出可爱的小酒窝,“好。”
……
姜亚菁这几日过得很不好。
先是那日和丈夫为了离婚和儿子的事争吵时,家里的东西突然莫名其妙地碎了,可那日明明没有地震也没有什麽异常,为什麽那些东西会碎了?
要是只碎了一、两样倒还合理,也许是她和丈夫争吵间不慎推倒的,可竟是当日摆在客厅里的瓷器、玻璃器皿全碎了。
毫无理由地,姜亚菁根本无法解释。
除了这件事以外,她这几天里每晚都睡不着。
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在漆黑且安静的房间里,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时,她都能清楚地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有人在看她。
可她跟丈夫已经分房睡一阵子了,房间里除了她根本没有其他人,怎麽可能有人在看她?
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太过疲累才产生了错觉,因此也没有在意,只是随着时间逐渐流逝,她对於那道目光的感受就愈发强烈。
再是,这两、三天内,她每天晚上都会做梦,一个奇怪的梦。
梦境中有道小小的、模糊的身影朝她这过来,愈来愈近,那小身影似乎在喊着什麽,可她听不清楚,且没能等到她看清楚那小人儿的模样时,他就消失了。
然後她会从梦里惊醒,看着漆黑安静的房间,又感受到那道始终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还记得有次清晨从梦里醒来时,半梦半醒间,她隐隐看到有抹小小的人影站在床尾看她,她冷不防吓了跳,猛然清醒时再朝床尾看去,却什麽都没有看见。
虽然没有看到,可她依旧能感受到那道诡异的目光,如影随形。
而在经历了这诡异的三天後,她整个人也开始变得疑神疑鬼,因为着实心力交瘁,所以这三天她都没有去学校,而是请了假。
姜亚菁在和姐姐讲电话时偶然说起这件事,姐姐先是惊诧,接着担忧地问她要不要找个师父来看看。
姜亚菁并不相信鬼神论,她这辈子都在研究科学,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她认为鬼神论纯属人类大脑对奇幻事物的憧憬与臆测,只是无稽之谈而已。
她姐姐知道妹妹并不相信这些,她也只是担忧之下随口一说而已,却没想到妹妹竟然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