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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明非捏着拳头,他似乎想起什么,鼓起勇气抬头大声道:“就是她自己跑不见的,不关我的事!”
    姜程远抬手抓起青瓷冰纹茶盏就要朝姜明非砸过去。
    “老爷,老爷,使不得!”这当,从门牖处进来一穿青绿镶领粉蓝撒花束腰对襟比甲的艳色妇人。
    那妇人动作极快,宽袖一展,就正正护在姜明非身前。
    “嘭”茶盏落地,砸在妇人脚边,四溅的茶水混着茶梗,将那双妃红色绣金芙蓉花缀东珠鞋面悉数打湿。
    “云娘,你让开,我今日非得打死这个不知爱护幼妹的混账!”姜程远怒气冲冲,砸了茶盏,又将白玉荷叶果盘操手里。
    云娘眼梢微红的哽咽上前拉住姜程远的手:“老爷,如今还是差人去找酥酥要紧,这都半日过去,京城这般大,只怕是晚些就要找不到了。”
    姜程远喘着粗气,他放下白玉荷叶果盘,目光甚是悲痛阴沉:“云娘,我对不起你和酥酥。”
    云娘拿帕子掩了掩鼻尖,便是这样难过,她那一身成熟韵味的风情仍旧难掩。
    她叹息一声垂眸道:“老爷切莫这样说,若非老爷,我和酥酥只怕现在还是居无定所,无依无靠。”
    姜程远沉默了瞬,他招来自己的长随苦雨,叮嘱了切莫大肆声张,只管点了府中护卫下仆出门去寻便是。
    毕竟一个小姑娘大街上走丢,闹的太沸沸扬扬,只怕那等心思叵测的连夜将人弄出城,届时要再找寻,便如大海捞针。
    云娘心下大定,她瞥见还跪着的姜明非,遂上前要去扶人:“老爷,明非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可不兴这样久跪,而且我相信,此事明非不是故意的,应当是酥酥贪玩了。”
    姜明非低着头顺势站起身,然他并不领云娘的情,直接一个甩手,将人拂开。
    姜程远又是一怒,想他堂堂国子监祭酒大夫,门下监生无数,桃李满天下,怎的就教导出这么个混账东西?
    “让他跪,酥酥什么时候回来,他就跪到什么时候!”姜程远脾性出了名的固执,又是一代大儒,为人处世最是一板一眼。
    姜明非冷哼一声撇开头,一撩袍摆当真复又跪下了。
    且他还硬声硬气的道:“父亲最是偏心,为个不是姜家种的外人,竟是置儿子不顾!”
    云娘怔然,愣愣看着姜明非,忽的捂着心口难过起来:“明非,你……”
    “你再说一遍?”姜程远连忙扶云娘坐下,气的冲过去就给了姜明非一脚,“你把刚才的话给为父再说一遍?”
    到底还只是十岁的孩子,姜明非畏惧了。
    “姜明非,妄自你读的圣贤书,你太让为父失望了!”姜程远是真真心寒,一个读书人没有半点仁义之心,又岂算正人君子?
    姜明非动了动嘴皮,脸色煞白,他似乎想辩驳,然而在姜程远的注视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确实!”冷不丁,一道清冷如冰泉的嗓音倏的响起,紧接着一袭青衫落拓俊逸如竹的少年走了进来。
    姜明非眸光亮了一丝,仿佛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大哥!”
    少年冷淡地看着姜明非,一字一句的道:“姜明非,你也让我很失望,堂堂男儿,当胸襟宽大,光明磊落,你竟是小鸡肚肠到连酥酥都容不下。”
    听闻这话,姜明非面无血色,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
    姜程远摸着短须,心头总算觉得欣慰一些:“玉珏,你怎从书院回来了?”
    姜玉珏先是拱手向姜程远和云娘见了礼,才道:“我是听闻酥酥不见了。”
    姜程远接连摇头叹息,整个人好像瞬间老了几岁。
    云娘扭着帕子,目光复杂,对这个已经年满十五的继子,她是真不晓得如何相处。
    姜玉珏恪守礼仪,并不多看云娘,他径直到姜明非面前问:“姜明非,你将酥酥丢哪了?”
    姜明非别开头,并不回答。
    姜玉珏不是姜程远,他虽行事颇有君子之风,但不代表他没手段。
    他只又道了句:“我只问你这一次,你要不说,今日你将酥酥丢在哪个里坊,我就将你同样丢那,要是酥酥回不来了,这辈子你也别想再回姜家,儿子么,父亲并不缺,毕竟还有我这个嫡长子在。”
    姜明非惊骇地望着他,打小,姜玉珏就是个言出必行的主,他是半点不怀疑。
    姜玉珏面无表情:“今日,隔壁端王世子大闹西市,抓了一整个黑市的人扔京兆尹大牢,为此,京兆尹顾徊岸还专门上门求见,你猜,端王世子为何闹的西市?”
    姜程远面露惊意,毕竟这样的事,他这个朝堂重臣都不知晓,自个这整日窝在白鹭书院的长子居然知道的清清楚楚。
    姜明非眼里顷刻浮起泪意,他接近崩溃的哭道:“大哥,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他们都笑话我,说我们房养了个野种……”
    姜玉珏抿了抿嘴角,片刻后他抬手摸了摸姜明非头顶:“明非,你当知长舌嘴碎乃妇人之举,你我学圣人言明圣人理,身正目明为重,切莫轻受小人蒙蔽。”
    姜明非接连点头,他捻起袖子抹了把脸,站起来咬牙道:“酥酥在西市,我这就把她找回来,没有找到,我就不回来。”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要往外走。
    “不用,”姜玉珏转身,对姜程远道:“父亲,酥酥该被端王世子带回了端王府,还请父亲拜帖一封,儿子亲自上门,一来恩谢,二者也好接回酥酥。”
    姜程远从善如流,当即研墨挥笔,三两下写好拜帖,末了不放心的道:“不然,还是为父上门去见见端王爷。”
    姜玉珏摇头:“素闻端王爷和世子的关系并不和睦,且儿子同世子年纪相差无几,正好说话。”
    话毕,姜玉珏拿着拜帖,就要出门去隔壁端王府。
    云娘反应过来,她起身期期艾艾的道:“玉珏,谢谢你。”
    门槛边的姜玉珏脚步一顿,他侧目,脸沿线条冷硬淡薄,显出不近人情的疏离:“您多虑了,我是为酥酥。”
    不给云娘机会,姜玉珏撩袍抬脚,迈出门槛,匆匆往隔壁去。
    姜明非看了看姜程远,一咬牙,转身小跑着跟了上去,他还喊着:“大哥,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眼瞅着两兄弟一并离去,云娘微微垂头,那张保养白皙光滑的面庞,带出浓浓的哀愁来,当真我见犹怜,别有一番动人。
    “老爷,是不是云娘做的还不够好,以至于玉珏和明非都不喜欢我?”云娘低声道,眼圈泛红,娇楚怜怜。
    姜程远拍了拍她手背,语重心长安抚道:“无碍,日久见人心,你对他们的好,时日久了他们自然知晓,没见玉珏可是很喜欢酥酥的呢。”
    云娘勉强笑了下,眉目的轻愁不去,却不再提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这厢端王府北苑,离隔壁姜府最远的落雨轩里,蓦地传出一声咆哮——
    “姜酥酥,你再闹腾,信不信我一口吃了你!”
    肉呼呼的小团子双手扯着耳朵,蹲在少年面前,小小的一团,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息扶黎半果着上身,他后背有两条红肿的仗责伤痕,在白瓷如玉的肌肤上有些骇人。
    少年面色涨红,鸦发被拨到月匈前,逶迤生姿。
    琥珀凤眸深邃沉寂,亘古如古井。
    “出去!”薄唇一启,少年赶人。
    小姑娘挪了挪脚尖,坚持不懈的问:“大黎黎,你送酥酥回家好不好?酥酥有大哥哥,他叫姜玉珏,会谢谢你的。”
    少年冷笑一声,瑰色唇瓣残酷极了:“二百两白银,我买了你的。”
    小姑娘不太懂买和卖是什么意思,她嘟了嘟粉嫩嫩的小嘴,伸小肉手去扯他玄色腰带:“大黎黎,酥酥要回家,酥酥想大哥哥了,想奶娘了……”
    小姑娘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起先一直处于惊惧害怕之中,没功夫想这些,这会到底和少年相处了大半日,又还收到了很多糕糕礼物,小孩儿已经不那么怕他了。
    少年半阖眼眸,不理她。
    伏虎拿着伤药,小心翼翼的给少年上药。
    小孩儿望的脖子酸了,她就势往地上一座,倚靠在少年脚边,扭着小肉手,吧嗒吧嗒,没有声音的掉眼泪。
    息扶黎觑了她一眼,他算是见识了,这小崽子不仅喜欢给人取乱七八糟的名字,连哭都不带重样的。
    药上好了,少年起身拢上衣裳,想了想,软和口吻道:“莫哭了,过些时日再送你回去。”
    他是想过了,真将这未来的福瑞占为己有,姜家铁定不干,到时闹到天子面前,两家脸面都不好看不说,他还理亏。
    他唯有让这小姑娘对他多生些依恋,如此一来,两家又离得近,要小姑娘自己往他这边跑,谁拦得住?
    小姑娘抽抽搭搭,她抓起少年衣摆抹脸,眼巴巴地瞅着他:“大黎黎不能骗酥酥,不然要变成小狗狗。”
    少年不屑嗤笑一声:“不骗你。”
    小姑娘这才算止了哭,她晃着手里衣摆,慢吞吞站起来,勾出短短肉肉的小手指头:“那要和酥酥拉钩钩。”
    少年俊脸霎时就黑了,前世今生,他三十来岁的人了,还玩这个?丢不丢人?
    他背着手,果断拒绝:“不拉!”
    小姑娘急了,扑过去抱住他腿,跟环配挂件一样挂他身上:“要拉要拉,不拉大黎黎就是小猪猪。”
    这一会小狗一会小猪的,息扶黎恶劣地拎着小孩儿后颈,将人提起来晃了晃:“再敢说本世子猪啊狗的,我就张嘴一口吞了你。”
    这手段百试百灵,小姑娘当即就怂成一团,整个人都焉了,跟长耳朵后折的小兔子一样。
    息扶黎哼了哼,小崽子跟他斗?还差的远!
    他将人放下,拍了拍她毛茸茸的小脑袋:“自个到园子里玩去,莫来烦我。”
    他没看到,小孩儿歪着头,白到几乎透明的小耳廓轻轻动了动。
    她忽然语气怪异的说:“息扶黎,你不要脸!”
    第006章 钻狗洞
    “息扶黎,你不要脸!”
    稚女敕奶音犹泛着糕点的香甜,又软软糯糯的,就像是在白砂糖里翻滚了一圈的糯米团子,绵绵弹弹。
    可她说出的话,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谲,仿佛是被从黄泉九幽爬出来的老鬼附身了般。
    琥珀凤眸瞬间凌厉,锋锐如刀,唰地扎到小姑娘身上。
    “你刚才说什么?”他面无表情的问。
    小姑娘偏头看他,黑圆如紫葡萄的眼瞳无辜茫然,仿佛刚才那话并不是她说的一样。
    息扶黎折身,站到小孩儿面前,居高临下道:“姜酥酥,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小姑娘瑟缩了下肩,低头逗起肉呼呼的小短手来,就是一声不吭。
    少年心头生疑,他见过其他的五岁稚童,莫不是活泼天真,就是顽劣好动,可也没谁像姜阮这般,时不时语出惊人,不像孩子,竟像是个——
    宿慧之人!
    少年想到此,眸光微闪,他蹲下身,口吻柔和的问:“酥酥是个好姑娘,告诉我,刚才那坏话是谁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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