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扶黎换了衣裳,转去隔壁净室洗漱回来,就见小姑娘片刻功夫竟睡的跟头小猪崽一样。
一小团的小孩儿四仰八叉地滚到床榻中间,半点没有姑娘家的娇矜!
息扶黎长腿一迈,躺上去拿手拨弄了两下小姑娘。
小姑娘顺势滚了圈,闭着眼摸摸索索地抱住小黄鸭软枕,无意识地蹭了几蹭,小嘴微张的就流下微末晶莹的口水。
息扶黎嫌弃的要命,这不是尿床就是流口水的,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这样邋遢?
他定定注视了小姑娘片刻,实在看不过眼,只得拿了丝帕,动作粗鲁用力的猛擦了两把小姑娘嘴角的口水。
末了,那丝帕被他远远地扔床下,再不看第二眼。
天青色祥云海潮的薄衾一扬,带起轻风,然后落下,将一大一小两人悉数盖住,只露出如绸的鸦色长发和软软的毛茸茸细发挨在一块,深深浅浅,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至此一夜无话。
隔日,辰时初,紫檀木雕螭虎灵芝纹三屏风攒边罗汉床里的少年不曾睁眼就开始皱眉。
少年闭着眼往摸了摸身侧,没有摸到湿冷异常,似乎才松了口气。
没有尿床!
但紧接着,他再摸,却摸了个空——
人呢?
他霍然睁眼,琥珀清浅泛潋滟粼光,狭长的眼梢还挂着慵懒惺忪,视野之中却冷不丁撞进一只白嫩嫩的小脚丫子。
那小脚丫很小,不及他巴掌长,白生生的,每个脚趾小小圆圆的,像珍珠一样,就连脚趾甲也被整齐的修剪过,泛着薄薄嫩粉色泽。
息扶黎一愣,他微微抬头,才发现小姑娘不知何时睡的头脚颠倒!
薄衾被踹开半边,毛茸茸的小脑袋靠着少年大腿位置,一双藕节小手臂搁在他小腹,睡得酣畅淋漓到流了他一腰的口水。
息扶黎抬手正要把人推开,谁知那小脚丫子一蹬,正正踹在他高挺的鼻尖上。
顿时,一股子涩痛袭上来,叫少年凤眸中霎那就弥漫起依稀湿润。
少年一手捂着鼻尖,一手捏拳很是用力捶了两下枕头。
待那股子涩痛稍缓,少年脸色不善地一掀薄衾,抓起小姑娘脚踝,将人拖过来摇晃两下:“姜酥酥!”
小姑娘哼哼几声,一张小脸睡的红扑扑的,她勉强睁了下眼睛,还没睁开跟着又合上,然后抱住少年的手,翻身一滚,又要睡过去。
踹了他还想睡?哪里有这么美的事?
息扶黎将小姑娘刨过来,捏起她小脸,恶狠狠的道:“姜酥酥,不准睡了,给本世子起来!”
面颊吃痛,小姑娘很有脾气地抓起小黄鸭软枕就砸少年头上,咿呀大声道:“不要,酥酥还要睡!”
息扶黎冷笑一声,直接拎着小孩儿中衣后领,像提兔子一样将人提起来,并晃了几晃。
小姑娘双脚悬空,很是不舒服,终于彻底睁开了眸子。
那张包子小脸,横眉冷竖,小姑娘气鼓如松鼠:“都怪大黎黎,酥酥本来都可以啃上蜜汁烤鸡腿了!”
闻言,息扶黎脸一黑,感情是把他当鸡腿了,所以流那么一滩子的口水在他身上!
“哼,鸡腿?你做梦,本世子告诉你,不会给你鸡腿吃,这辈子都不会给了!”
还鸡腿?她怎的不肖想一下龙肉呢?
小姑娘愣在那,黑眸木木的没有表情,就跟息扶黎第一次在黑市见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心头一突,莫不是话说的重了?
他正想说点其他的缓和一下,至少得赶紧让小姑娘对他多生些依恋才好。
哪知,他话才到喉咙,小姑娘忽然抱住肚子,小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十分焦急地开始挣扎。
“放酥酥下来,酥酥要下来,快放了酥酥……”小姑娘闹着,细软的发丝乱糟糟的,像个小疯子。
息扶黎依然放小姑娘下地:“你……”
不料,小姑娘脚尖甫一落地,整个人就像小炮弹一样冲向隔壁净室。
息扶黎怔忡,这是……尿急了?
少年轻轻翘了翘嘴角,下床转到黑漆描金绘云涛烟柳的大屏风后头换了衣裳。
半刻钟后,息扶黎已经束好发,然净室里头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少年皱眉:“姜酥酥?”
他推开净室门帘,鼻尖才嗅到净室里头去味的清幽檀香味,就见一团影子站在中央呆立在那纹丝不动。
“姜酥酥,你在干什么?”息扶黎踏进来。
那小身影耸动了两下,小姑娘慢慢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眼泪汪汪的小脸。
息扶黎脚步一顿,心尖猛地发紧,几步过去问道:“怎的了?”
小姑娘抽抽搭搭,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不断有温热的眼泪水顺着她面颊滑下来,间或一两滴溅落到少年手背上,略感微凉。
“可是哪里不舒服了?饿了?”息扶黎蹲小姑娘面前,脸上带着他自个都没察觉到的紧张,“想吃蜜汁烤鸡腿了?我一会就让膳房给你做,还想吃什么?”
小姑娘拼命摇头,不仅没被安慰到,反而越发伤心了。
许是晓得少年不耐烦她哭,故而小姑娘抽搭的无声无息,只是一个劲地抹眼泪水。
息扶黎头都大了:“说了不准哭,还哭?”
小姑娘打了个两个哭嗝,终于断断续续的道:“酥……酥酥……尿……尿尿了……”
小姑娘边说还边提了提里裤,又说:“酥酥答……答应过……不尿尿的……”
息扶黎低头,小姑娘光着的小脚丫子周遭,果然一小汪莹莹水光,小里裤两条裤管都是湿哒哒的。
“嗝……啊嗝……是大大黎黎……不好……嗝……拎着酥……酥……酥酥都……都来不及……”
小姑娘难过极了,她都冲到了净室,结果还是没能来得及脱里裤。
这一回,她不仅坏了奶娘教过的世家贵女规矩,还言而无信,没做到答应过大黎黎的事。
她不是乖小孩儿了。
这个认知让小姑娘倍觉伤心,哭的越发厉害了,豆大的眼泪水顺着眼角,淌过小脸,最后汇聚到肉肉的小下巴,悉数滴进脖子里,将中衣领子打湿一大片。
息扶黎揉了揉眉心,看了小姑娘好一会,抿着薄唇,伸手挑出粘黏在小姑娘脖子上的细发,又捻起袖子给她擦下颌眼角的眼泪水。
他轻咳一声:“小孩子都这样的,伏虎十岁了还尿床尿裤子,我整天都要差婢女给他换被褥,他还比不上咱们酥酥。”
乍听这话,小姑娘哭声一滞,睁大了水汪汪的眸子瞅着他。
迎着小孩儿纯稚无邪的目光,息扶黎淡定无比的继续说:“我有次和伏虎去逛东市,里市还没逛完,他就尿了两回裤子,把本世子的脸都丢尽了。”
小姑娘果然渐渐不哭了,只时不时抽噎几声。
她带着厚重鼻音,软软嗲嗲的小声说:“酥酥今年五岁……”
“对,伏虎那会都十岁了,真是没用!”堂堂世子扯起谎来竟是脸不红气不喘。
小姑娘抽了抽鼻子,总算没那么看过了,遂推了推他:“大黎黎出去,酥酥要雀鸟姐姐进来更衣。”
少年顺势起身出了房间唤来雀鸟,他站在房门口迎着朝阳理了理袖子。
这当,起了一个大早,亲自带人往平康曲押来人伢子王婆子的伏虎匆匆而来。
青年近前,面容冷肃的道:“世子,王婆子带来了,此时就在澜沧阁偏房里头关着。”
息扶黎背负双手,他目光不明地上下打量了伏虎,哼了哼鄙薄的道:“都十岁了还尿床尿裤子,伏虎你可真是出息!”
伏虎一懵,这什么跟什么?
他分明三岁以后就勤加练武,根本没尿过床,更没有尿过裤子!
作者有话要说: 伏虎:柿子丢来的锅,不背也得背,哭唧唧……
第021章 扎心了
一整个早上,伏虎人都是懵的。
早膳之时,用着蜜汁烤炙鸡腿肉的小姑娘面色古怪地时不时看青年一眼。
小姑娘捏着银勺子,舀起盏里被撕成条状的鸡腿肉,塞进嘴里先是吮了会肉里甜甜的蜜汁,待没味了才咬几下吞下去。
她用完半个鸡腿,又喝了半碗荷叶珍珠白米粥,软软的小肚子竟是撑地鼓了起来。
她放下银勺子,跟息扶黎细声细气的说:“大黎黎,酥酥吃好了。”
坐主位的少年慢条斯理地端清水漱口,淡淡应了声,放下骨瓷白盏,接过婢女奉上的丝帕,轻轻揩了揩嘴角。
“去园子里转悠会,一会我带你见个人。”息扶黎说道。
小姑娘点头表示知晓,她在圈椅里一滑,蹬蹬下地到伏虎身边。
“伏虎哥哥,”小姑娘仰起头,黑眸又大又圆,映出显而易见的怜悯来,“你小时候过得很不开心吧?没关系的哦,大黎黎说小孩子都是那样的,长大了就好。”
她边说还边够着手,踮起脚尖拍了拍伏虎手背以示安抚。
伏虎低头看她,涣散的眼神重新聚拢,他抽了抽嘴角,心酸的竟是一言难尽。
“我……”他才吐出一个字音,主位上瞬间刷过来凌厉的目光。
那目光如刺在背,硬是让青年生生咬着牙憋着心酸,默下道:“我晓得了。”
略表善意后,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就出了门,往北苑那片翠竹幽篁里玩耍去了。
她记得那林子里头,有白白的可爱的小兔子呀。
而膳厅里头,处于世子冰冷凝视下的伏虎,片刻收获冷哼一枚。
半个时辰后,澜沧阁议事厅。
人伢子王婆子战战兢兢,她不时觑一眼主位上的端王世子,惴惴不安。
锦衣少年单手撑头,端坐黑漆玫瑰圈椅中,他架着大长腿,面无表情。
王婆子吞了吞唾沫,僵硬扯起笑脸道:“不知世子是想要哪种侍婢?小的那最近来了一批面容姣好手脚又勤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