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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洗白手札》
    作者:叶菱歌
    文案:
    苏虞死了,死得风风光光,举国哀悼。
    可大抵是罪孽深重,戾气太过,孟婆汤都洗不净她手上的血,投不得胎,转不成世,阎王爷又把她给扔了回来。
    重活一世,她决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太后洗白手札】
    洗白第一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洗白第二步:远离皇宫是非之地
    洗白第三步:寻更黑者嫁之
    前世,他唤了她一辈子的母后;
    今生,他想唤她一声夫人。
    阅读指南:
    1.男主前世偷偷摸摸宠女主,今生大大方方宠女主。
    2.女主略小白,没那么厉害。
    【她以为她千疮百孔,殊不知有人在腥风血雨里为她筑起一面盾,护她半生。】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主角:苏虞,秦汜 ┃ 配角:苏庭,卫霄
    第1章 引子
    正月繁霜,树枝桠上落满了雪,摇摇欲坠地,点点寒梅自那厚重的雪层里倔强地探出脑袋。
    杳杳的丧钟声踩着承德八年的尾巴,乘着料峭的寒风晃晃悠悠地荡进耳畔,彻彻底底地把京都刚刚冒出头来的年味儿给扑熄了。
    纷飞的素幡似是融进了这银装素裹的大地间,又似是飘进了那雾霭空濛的天色里,触目的素色瞧着人心里头空落落的。
    忽而一曲挽歌拔地而起划破静谧,伴着悠长凄婉的歌声,各色旌帜由一队整齐的骑兵高举着破空而来。金丝绣成的龙凤扶摇而上,或翱翔或叱咤,为浩浩荡荡的仪仗队开路。
    紧接着,无数或红或黄的寿旗当空而过,掩映着一方由数十名穿淄色袍子的仆役稳稳抬着的灵柩。行进间,柩布上绣着的宝蓝色凤凰恣意地舒展着身姿,朵朵赤红的牡丹在明黄色的绸缎上盛放。其后,两队骑兵手执矛、枪,严丝密合地守护着灵柩。
    再往后,一群着赭黄色僧衣的僧人一手举着幢幡一手转着念珠,嘴唇一翕一合,念念有词。仪仗的末尾是身穿紫绯绿青圆领袍的文武百官,或掩面,或垂泪,或叹息,一片愁云惨淡。
    仪仗队的尾巴逐渐消失在朦胧的天色里,灵柩上方缀着的金雕球依旧穿破沉沉雾霭,反射出刺眼的金光。
    ***
    夜幕四合,清凌凌的月光泼洒进雪色里,碰撞交融把夜色折腾得零零碎碎,不远处屋脊六兽筒瓦红墙的大安国寺的轮廓也明晰起来。
    行至刻着束腰浮雕蟠龙的须弥座经幢,秦淮挥手遣退了仆从,独自穿过成排的罗汉松,绕过大雄宝殿,往寺庙深处走去。
    秦淮停在了在一处偏殿前,殿内的四方铜鎏金大龛前正跪着个人。
    那人一身双十绫花的石青色襕衫,头戴玉冠,脊背挺直,身影颀长瘦削,正闭着眼,手里转着一串凤眼菩提子念珠。
    秦淮走上前,兀自在那人身旁的蒲团上跪下来。
    那人闻声睁开眼,微侧过头,不期然便瞧见秦淮那身缂丝龙衮外罩着的素齐衰。他手里的念珠顿了顿,便又阖了眼。
    秦淮也不恼他不敬,兀自微仰着头,透过檀香袅袅的神龛看那佛像。许是天色太暗,那结跏趺坐着的释迦牟尼佛与幼时记忆里金光熠熠的模样相去甚远。
    说起来,这座佛堂真真是大起大落。
    本是大安国寺的正殿,恢宏气派,香客络绎。可父皇登基后大肆扩建佛寺道观,大安国寺建起了一座新的大雄宝殿,这正殿就成了偏殿,渐渐地废弃掉了。
    后来父皇驾崩,宣政殿上垂挂起一面碧玺珠子串成的珠帘,珠帘后,是母亲端庄的身姿和凉薄的眸光。母亲是垂帘太后,尚且年幼的他成了流言中的傀儡皇帝。
    母亲似是极偏爱这废弃的偏殿,甫一执政便令人将之重新修缮。正殿偏殿一前一后成对立之势,便把新修的偏殿称作后殿。待修好了,她却只领着他去了一次,什么也没做,不焚香也不拜佛,只静静地看。那次过后,她便再未踏足过这儿了。
    再后来,这座佛堂便又渐渐地荒了。直至如今——
    秦淮思及此,垂眸睨了眼身侧入定之人。
    月光映亮了那人的半张侧脸,鬓若刀裁,棱角分明。玉似的耳垂上蜿蜒着一条不长不短的疤,平添了几分凌厉。
    秦淮看着那条疤,眯了眯眼。如今母亲死了,这佛堂又被这人惦记起来,重又捯饬出了个样子。
    母亲其实是不信佛的,不光不信,还不敬。她说,那劳什子的佛祖惯只会作壁上观。
    她曾在佛前虔诚叩拜,苦苦起誓,只求徐宝林能多存息三年。可徐宝林还是死了,死在了汩汩蜿蜒的血泊里,只留下个猫儿一般哭着的他。
    宫人们都说他是决计活不下去的,那么小的一团儿,不比巴掌大多少,呼吸微弱几不可闻。他被奶娘小心翼翼地洗净了抱去见他的父皇,动作轻得好似捧着个浆糊粘成的碎瓷器。
    谁想嘉元帝只瞥了他一眼,皱着眉摆了摆手。弹指间便给他判了死刑。
    裹着他的绸缎襁褓被奶娘攥出了褶子。
    圣人这是什么意思?满朝的文武百官都不能把圣心琢磨得透彻,她一个目不识丁的妇人能明白什么?
    奶娘低下头盯着他那透着不正常潮红的脸颊,心里头思绪万千。扔不得,养不得,更不能让他在自己的手里死掉。纵是弃子,也好歹都是天家的血脉。
    只还未待她思索出处理他的法子,有人猛地窜出来接过了这个烫手山芋。
    暗沉漆黑的夜色里,奶娘借着稀薄的月光瞧清了来人。是虞昭容。
    她穿着一身银丝月色裙,挽着一段泥银披帛,梳着堕马髻,斜簪了根云雀纹银步摇,薄薄的银箔垂挂在如墨染的鬓边,一举一动间晃出一个个婉转缠绵的弧圈。
    虽说发髻微乱,披帛的一小截都拖在了地上,却依旧端的是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容。
    只这美人是那在水一方的美人,任尔寤寐思服也可望而不可即。
    奶娘目送着那抹素色的影子消融在夜色里,暗自心惊。这位若是肯对圣人多上几分心,还有宫里其他的夫人娘子什么事儿?
    似是从那个月色迷蒙的夜晚起,宫中礼佛避世多日的虞昭容就不再是释迦牟尼的信徒了。她所信的,只有自己。
    悄无声息地,她逐渐从一支香远益清而不可亵玩的清莲,蜕变成一朵恣意盛放的带刺蔷薇。大抵连她自己都认不清,这到底是涅槃还是沉沦。
    后来,白蔷薇刺尖舔血的日子过久了,便又幻化成妖冶绝伦的赤蔷薇。
    而他秦淮,终日偎依在柔软芳香的花瓣里,看着她踩着无数人的尸体将他高高托起,直至那九龙盘旋着的金銮座。
    是了,无论是清莲还是蔷薇,都从未想过要去做那国色天香的牡丹。她要的是临界于其上,任何人都无法再强迫她做不遂心的事。
    待一切喧嚣静止,所有硝烟落幕,她想做回那濯清涟而不妖的莲,却发现那双纤纤素手已染上了洗不净的血污。
    莲出淤泥而不染。可那些肮脏的算计与血腥的厮杀从来都不是能拭净的淤泥,早已根植于她的肌理,溶进了她的骨血。
    她索性彻彻底底地做着血蔷薇,披荆斩棘,遇神杀神,遇佛弑佛,给尚且年幼的他撕扯开一条敞亮平坦的帝王路。
    她说,倘若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真的有眼,就该把她这个恶事做尽了的人给收了去。
    这世上大抵是没有什么现世报的。她活着的时候万万人之上,死了依旧风光无限。倘若有,就应在他的身上罢。纵是恶贯满盈,她也终究是他的母亲。
    ***
    天色泛白,熹微晨光依稀透进肃穆静谧的大安国寺,一百零八颗菩提子念珠已经转了百八十圈。
    那人终于停下动作,哑着声音道:“陛下该摆驾回宫了,莫误了早朝的时辰。”
    秦淮闻言,目光微凉,“太后仙逝,朕停朝三日又何妨?”
    那人复又摩挲起手里的念珠,叹了口气,不疾不徐道:“今儿个是陛下头一遭亲政,莫负了她托付给您的江山。”
    那人顿了顿,又道:“再晚些时辰,坊市一开,您这一身行头就不好回去了。”
    秦淮默了半晌,站起身来移步出了殿。
    天际不知何时又飘起雪来,凛冽的寒意争先恐后地往骨头缝里钻。彻夜守在殿外的仆从见他出来忙迎上来替他打伞,又给他披上玄色如意云纹的斗篷。
    待系好斗篷,他回头望了眼雪絮里朦胧起来的佛堂。
    雪下得越发紧了,须臾间便已看不出那筒瓦本身的颜色了。阵阵寒风掠过,秦淮拢了拢衣襟收回了目光。
    身旁的宦官捏着嗓子毕恭毕敬地提议:“陛下,雪厚了易湿鞋,不若乘御辇吧?”
    “不必。”
    秦淮自顾自往前走,黑缎绣金丝的长筒靴踩在雪地上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出了寺门,未走几步,他又停下来回头望了一眼。目光凌厉得似是能穿透层层楼阁和绵绵雪雾,直刺往后殿里的那个人。
    末了,他转头吩咐道:“传朕口谕,即日起若无朕令,严禁闲杂人等踏足大安国寺后殿,扰了修行之人的清净。”
    宦官低眉敛目地诺诺应“是”。
    秦淮顿了顿,淡淡地加了句:“违者,当斩。”
    那话语轻飘飘的,不一会儿就随风而逝了,一旁宦官的心却沉甸甸的,重得不知该往哪儿搁。
    圣人年纪轻轻的,倒把那已薨的素来手段狠厉的苏太后学了个六七分,这般的威严可与那些个浑说的傀儡皇帝有如云泥之别,往后这天下怕是得牢牢的攥在他手心里的。
    想着,那宦官神色举止间越发的温顺恭敬起来。
    忽而有不知轻重的雪籽子被风吹得晕头转向,一股脑撞上秦淮的脖颈,又滑落进衣领,一瞬便融化了。
    凉意一片,竟像极了她临去前伸手抚上他脸颊的温度。
    他禁不住喉头哽咽起来,疾步离去,把漫天雪色里巍峨屹立着的大安国寺远远地扔在了背后。
    那佛堂便赏了那人罢。她身上罪孽太多,有个人替她赎赎罪总归是好的。至少能让她的黄泉路走得稳些,少点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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