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再说。”
许淮颂垂下眼,决定埋头蒙题。
三短一长选最长,三长一短选最短,两短两长就选b,参差不齐就选c。
做到快结束的时候,阮喻听见他开始频繁咳嗽。
“嗓子不舒服啊?”
“嗯。”
“那我去给你倒杯水。”
她说着站起身来。
许淮颂飞快翻到册子答案区,正找着第七套第三卷 ,忽然听见一声冷冷的——“许同学。”
他顿住动作,抬起眼来。
阮喻拿着个空杯子倚在厨房门边,望着他说:“我就知道是假的,忘了告诉你,我中文系毕业后考过教师资格证,对你这样的作弊份子,心里门清着呢。”
第51章
拿了八十二分的许淮颂被阮喻看着背了一礼拜的法条。
接连七天,每晚睡前活动就是跟她肩碰肩坐在床上,腿上压着一重书山,被她一款款法条抽背过去。
不过最后,一般都以阮喻听得百无聊赖,睡倒在他怀里告终。
一礼拜后的一天,张姐来了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苏市走访调查周俊案。
案子进入起诉阶段已近十天,张玲和陈晖这阵子陆续走访了几位案件中的关键人物,这回去苏市,是对被告人做深入背调。
许淮颂身为周俊少年时代的同窗兼同一片区的邻居,如果参与其中,一定程度上有助提高受访者配合度,搜集到更多利于被告的信息。
所以他没有犹豫,跟张玲询问了出发时间。
阮喻正坐在他旁边改剧本,听了几耳朵,等他挂下电话,凑上去说:“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许淮颂瞥她一眼:“出差还要被你看着背法条?”
她一脸“不识好人心”的嫌弃表情:“苏市那边我不是也熟吗?我是想去帮忙的。”
许淮颂笑笑:“明后天没会议安排?”
阮喻确认了一眼寰视排的会议:“要大大后天呢。”
寰视这段时间的会议频率一般是十天左右一次。自打那晚跟魏进和孙妙含在公寓打照面,她还没去过公司,一直远程修改剧本。
不过知道电影可能要黄掉以后,她的积极性难免受挫,工作效率也下降了很多。
看她闷头改剧本改得兴致缺缺,第二天,许淮颂就捎上她一起去了苏市。
陈晖开车,张玲在副驾驶跟后座的许淮颂汇报:“之前提到,委托人误认为被害人以死报复自己的关键原因,是她生前一个月发布在朋友圈的一张割腕照。我调查了这件事,确认那张照片是被害人从网络平台下载的。也就是说,被害人并没有真正作出偏激行为。”
“针对这一点,检方可能提出疑问:第一,委托人与被害人建立情侣关系一年又三个月,没理由认不出她的手腕。第二,被害人手腕上没有伤痕,怎样在之后一个月里瞒过委托人。”
“但据委托人陈述,他看到照片的第一反应非常慌乱,根本没作仔细辨认,随后照片很快被删除,而被害人的手腕裹了很长一阵子纱布,之后又戴上了手表。他不觉得女友会骗他,确实没验证过这件事。”
阮喻听到这里“嘶”了一声。
“嗯?”许淮颂偏过头。
阮喻想了想说:“我脑补了一下被害人和委托人的心理,不过没什么根据。”
知道她脑洞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大,许淮颂觉得不妨一听,说:“你可以说说看,调查本来就是大胆猜测,小心求证的过程。”
“委托人是在与被害人争吵当夜,酒后出轨的;而被害人是在委托人出轨次日清早,发布了割腕照,对?”
“对。”
“那我想,也许被害人在发布照片前,就知道委托人出轨了,或者更准确地说,就是因为知道了委托人出轨,她才发布了照片,企图用愧疚来绑住他,假造了割腕事件。”
“原本过后,她与委托人和好如初,以为这个方法奏效了,但那天在车里却再次看到他跟一夜情对象的来往记录,所以当场崩溃。”
“而委托人出于出轨的愧疚心理,很可能潜意识一直不愿意直面被害人的那道伤疤,所以没有主动验证,或者即便是有,也被被害人掩饰了过去。”
张玲默了默说:“但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些推断?”
这个阮喻就不知道了。她是言情作者,从恋爱心理角度脑补出这么个结果,可以说合情合理,找证据却是律师的专长。
许淮颂想了想说:“被害人生前有没有关系密切的女性朋友?”
“有两名大学室友。”
他点点头:“到苏市后,张姐去联系这两个人,我和小陈按原计划,到委托人居住地附近走访。”
*
阮喻跟着许淮颂一起到了周俊家附近。
周俊原先的住址跟阮喻家和许淮颂外婆家在同一片,那块拆迁后,就搬到了这里的简易安置房。
因为安置房在乡下一带,交通不便,阮许两家当初都没要,改拿了补偿金。
陈晖拎着公文包,拿了张计划表忙前忙后,在两人前面带路。
一整天下来,三人一起走访了五户人家。
第六位调查对象是周俊与被害人的一位共同好友,家里条件一般,在菜市场工作。三人到对方家的时候是傍晚,听他妻子说他还在卖鱼,没回家。打了好几个电话又没见接,估计是菜市场太吵了没听到。
许淮颂低头看了一眼腕表。
因为是最后一户了,阮喻猜他不想拖得太晚,提议说:“那我们去趟菜市场好啦。”
她一个女孩子都不嫌累,许淮颂和陈晖当然也没意见,开车到了菜市场。
两个男人西装革履,跟菜市场杀鱼宰肉的氛围格格不入,下车后后齐齐顿在门口,一时不知怎么入脚。
还是经常买菜下厨的阮喻熟门熟路,往里望了一眼,指着一排河鲜水产说:“应该在那儿。”说着带两人穿过一排肉区。
刚要走过肉摊的时候,三人脚下咕噜噜滚来一个空饮料瓶。
许淮颂拉了一把阮喻,叫她“小心”,话音刚落,就看一个穿着汗衫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弯腰把这个瓶子捡进了塑料袋里。
那个塑料袋里,空饮料瓶装得满满当当,看起来像是要拿去卖了换钱的。
乡下一带,这样的情形并不奇怪。可三人正准备绕过去,却看这中年男子抬起头来,盯着许淮颂愣住了,眯着一双看起来不太灵光的眼,结结巴巴说:“许……许律师?”
许淮颂眨了两下眼,似乎在记忆里搜寻这个人,但一时没想起来,默了默,用客气的用词说:“您好。”
对方激动得手一松,一袋子饮料瓶哗啦啦丢在地上,要去跟许淮颂握手,低头看见自己满是脏污的掌心却又顿住。
许淮颂不解:“您认识我?”
“许律师,您不记得我了吗?十年前,您帮我打过官司的……”
许淮颂愣了愣。十年前他怎么可能帮人打官司?
愣完以后隐隐反应过来:“您说的或许是我父亲?”说着皱了皱眉,仔细辨认了一下他的五官,“江先生?”
江易愣了一下:“哦,是许律师的儿子啊,是我糊涂了……”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哪有人越长越年轻的,不过您跟您父亲真像……”
阮喻一头雾水,看看许淮颂。
许淮颂的目光落在江易身上,看了他很久才问:“您这些年?”
他捡起塑料袋,说:“挺好的,我挺好的,您父亲呢?”
许淮颂默了默说:“他也挺好的。”
对话到这里,市场外面有人扔了个空饮料瓶到垃圾桶,传来咣当一声。江易闻声偏头,跟许淮颂匆匆招呼一句,跑出去捡。
许淮颂站在原地,抿着唇很久没有出声。
阮喻和陈晖也不敢问,直到听见前面河鲜摊一位中年妇女的声音:“看见没啊!杀人犯活得挺好的,帮杀人犯的律师也活得挺好的,这个世道哦!”
说着拿起刚杀完鱼的脸盆,往三人方向泼来一瓢水。
许淮颂迅速把阮喻拉到自己身后。
血水溅上他的鞋尖,他一声没吭,跟陈晖说:“走,继续调查。”
*
从菜市场出来,天已经黑了。许淮颂和陈晖的工作顺利结束,但张玲那边面临被害人一方的亲友,情况比较复杂,费了一整天功夫,只接头了其中一人,暂时还没问出什么。
陈晖说:“我先送颂哥你们回杭市,明天再来接张姐。”
许淮颂看看阮喻:“要不去我家住一晚?”
“阿姨在家吗?”
“在。”
让陈晖来去确实太麻烦,可没个准备就上许家也唐突,阮喻想了想说:“那还是找个酒店?”
许淮颂点点头,叫陈晖去跟着张姐,和她一起挑了个地方吃晚饭。吃完搜手机地图,发现几百米内就有酒店,于是和她散着步去。
僻静的步行道上没了旁人,阮喻终于能问:“在菜市场碰见的那个人,就是十年前那桩杀人案的被告吗?”
许淮颂碰见江易之后情绪就一直不高,低低“嗯”了一声,过了会儿说:“才三十五岁。当年事发的时候,他刚从苏商大毕业,原本或许前程似锦。”
阮喻吃了一惊。
看刚才那人的模样,说他有四十五,她也不觉得奇怪。
十年竟然能让一个风华正茂的人衰老成这样。
过得挺好的?谁信呢。
阮喻皱着眉说:“到底是什么样的案件?”
“奸杀案。”
阮喻抽了口冷气。
许淮颂摸摸她脑袋:“不说这个,你会吓到的。”
两人到最近的酒店开了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