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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焦氏,冷眉冷眼的看着仍在堂屋里的人。“让你们走呢,还不赶紧走!”顿了下,又添了句。“非得让我拿扫帚赶不成?一个个都是不孝子!”
    留在堂屋里的人,这才缓缓的出了屋子。
    “砰!”
    在所有人都离开后,焦氏当着子孙的面,用力的关紧了屋门。
    关了屋门,她才露出慌乱,慌慌地往老伴走去,紧挨在他椅子边站着,凑近着说话。“老头儿。”带着略略的颤音。
    夫妻俩同甘共苦大半辈子,了解对方都比了解自己要清楚的多,她就看出来了,老伴不对。
    “你看着办吧,这家,怕是早晚得分。”施老头低低地说着话,缓缓地将旱烟收了起来。“咱们是管不住的,管得紧,容易起怨恨,别弄到最后,亲人像是仇人。你也别怕,有我一口气在,就不会少你吃穿。”
    焦氏抿着嘴笑了笑,一说话声音却变了腔。“我怕什么。”她侧了侧脸,拿出帕子抿了下眼角,缓了会才道。“一朵娇花似的年纪就嫁给你,到现在黄土都埋了半截深,什么苦没吃过,我是没什么好怕的,这家他们想分就分吧,只要你好好的,咱们俩个老的,也一样能过。就像年轻那会儿,你在外面忙,我在家里忙。”
    “嗯。你能想通就好。我必定是要走你后头的,你记得先等等我。”施老头拉起老伴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
    焦氏哭笑不得。“还早着呢,你就惦记上了。这家,暂时不能分,家里事得捋清楚,还有二房那边,马氏得好好的治一治,这女人翻天了她!回头分
    了家,有根那孩子就更得被她压得死死,咱们施家的男人,可不能这么窝囊废。”
    “有根媳妇心思太深,她娘家强势,想要治她,不容易。”施老头倒也没说不同意,只点醒了下老伴。
    焦氏冷笑。“娘家对她再好,能容忍她一个出嫁多年的妇人带着俩儿子在家里一直住?就看马家的闺女还要不要嫁人!她心思再深又能怎么样,只要她是施家的儿媳,她想回施家来,就得把挺直的腰植给我折了。出嫁从夫,我倒要看看马氏是怎么教的闺女。一会我让老二过来,得让他把有根看住了。”
    “你看着办就行。”施老头扶着椅子站了起来。“我去屋里躺会,你也别气性太大,容易伤身。”
    施老头打开屋门,就看见站在屋檐下,还没来得及走的儿孙们。显然,他们都有些愣,没有想到,父亲会这么快出来。模样有点惊呆有些诧异,略略显了几分傻气。施老头看着,笑得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声音也轻快了不少。“都回屋里去,春雨三分寒,别着了凉。”
    “那,那那我们就回去了。”施晨讷讷的说着话,近五十岁的汉子,在老父亲跟前,仍笨拙的像个孩子。
    施老头点点头,沿着屋檐缓缓的往屋里去。
    施晚夫妻俩也住在正屋,就在偏间里,遂亦步亦趋的跟在老父亲身边,见他进了屋,躺到了床上,才慢慢地走过窗户往自个屋里去。
    “老二你留下来。”焦氏站在门口,冲着西厢喊了声。
    正在低头和媳妇说话的施午,立即回头看去,望着站在门口的老母亲。“娘。我马上来。”又对着身边的儿子说了句。“扶着你娘,搞点药酒给她擦擦腿,我记得家里还有。”叮嘱完,他匆匆的往正屋里去。
    “进来。”焦氏说着转身进屋。
    施午赶紧跟了过去。“娘。”讨好的喊了声。
    “有根那孩子你得给我看住了,这趟,非得好好治治马氏不可!要是给我拖了后腿……”
    “娘。不会的!你要做什么事,我哪能给你拖后腿,绝对的支持,我近段时间就天天带着有根,必定牢牢的看住。”施午很用力的做保证。
    焦氏很满意二儿子的反应,一直拉长的脸,总算见了点笑意。“行了,你回去吧。”顿了下,又道。“等会。”从钱袋里掏出十文。“你媳妇那腿,虽说只跪了一会,但初春地上寒凉的很,也得注意注意。还有,让她好好反省下,就不能跟她大嫂多学学?看看二房,成天乌烟瘴气,不像个样子,但凡她能撑住事,能立起来,能出今天这岔事儿?”
    “娘。回去我就说她,好好的说她。”施午很严肃的说着,完了,又憨憨地笑了下。“只是娘,你看,她那性子吧,都一把年纪,怕是没法改,就是个老实人,还得劳烦娘多操着点心,看着点二房。”
    焦氏恨铁不成钢。“就数里,眼里只看得见你媳妇,老娘我都这把年纪,还得替你操心,你也不臊得慌。”
    “嘿嘿嘿。”施午憨憨地笑,没应声。
    “走吧走吧,搁着碍眼的很,二房确实太不像话,不管不行了,既然要我管,我要怎么管,你们俩口子看着,可别生嘀咕。”焦氏话先说在前头。
    施午立即点头。“娘。你能帮着管二房,我们就很感激了,决定不会扯后腿的,你放心,需要我们干点什么,你尽管说。”
    “嗯。”焦氏点着头,挥了下手。
    施午拿着十文钱,笑着出了堂屋。他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施小小跟着爹娘回了屋里,有些忍不住,她就是个藏不住话的,颠颠儿的扑进了母亲怀里,仰着小脸,笑呵呵的问。“娘。你说,这家还会分吗?”
    “会的。依着你太爷的性子,他既然发现了这个家里人心散了,必不会强求,至于你太奶,她这人呀,看着要强,实则把你太爷看得极重,俩人感情深着呢,只是这家,一时半会的怕是不会分,前面二房出了那岔事儿,你三伯娘现在回了娘家,你太奶哪里受得住这气,定要想法子狠狠的出口气,等她气顺了,自然会提出分家的事。”喻巧慧倒也没敷衍小闺女。
    施小小低下头把玩着手指头,支吾着道。“刚刚看着太爷那模样,我心里不好受,突然就觉的,分不分家的也没什么了。”
    “你太爷这辈子不容易呢,施家能有今天,他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喻巧慧抚着小闺女的发顶,怔怔的发呆,思绪有些飘远,嘴里说着话,像是呢喃。“只是这人呐,聚散,分离,亲疏,都是有数的。小时候,我跟你外婆外公最亲,也一直以为,这辈子啊,怕是没有谁能排在他们前面。后来嫁了人,生了孩子,自然而然的就不同了,再回去,我是客。”
    “唉。”回过神来的喻巧慧,才发现自己似乎说多了,她笑了笑,揉了两下小闺女的头发。“你这孩子,去玩吧,我做会针线活。”把她往怀里推了出来,眨了眨眼睛,敛去眼里的泪光。
    她这小闺女,长大了,也要嫁人呢。
    唉。
    第42章
    初春较为寒凉, 尤其是下雨的天气, 像是冬天还没过去般, 恨不得把火盆又支起来。
    王太爷怜惜小小和善哥儿, 年岁小, 近来雨水多,天气乍暖还寒便不让他们来读书。要是着了寒, 反倒不美。待进了三月,三月暖阳,读书正好。
    近段,连续飘了四天小雨,密密麻麻,风刮着细细的雨丝,瞅着就有些像雾, 清凉凉地。就这点儿雨丝, 汉子们出门时, 都会戴个大大的斗笠, 省得染了这春寒。看病吃药最为烧钱,便是身子骨强壮, 也怕有万一。
    这时季, 莲花村的家家户户, 都会煮锅姜汤, 给家人们喝上碗浓浓的热姜汤, 心里才会踏实。
    施小小不爱喝, 却总会被傻爹哄着, 不甘不愿的捏起鼻子闷头一口喝完。
    那股子辛辣味,就算往里压好几个蜜饯也还是很浓。说也奇怪,老姜放菜里当调味炖汤时,她是不排斥的,还会觉得菜和汤都很美味。
    今个天放晴,难得出了太阳,有了点微微的暖意。
    施小小眉开眼笑的拉上小叔善哥儿,乐颠乐颠的往王太爷家去。
    不算今天,已经有足足四天没有去看看王太爷和王太婆啦,想得紧哩!
    飘了好几天的细雨,屋里屋外都透着股潮湿,见出了太阳,王太爷就拎了把椅子,扶着老伴挨在墙角根里坐着,晒晒太阳,去去身上的湿气。
    “小小一会怕是会来这边耍。”王太婆笑呵呵的说着话,眯着眼睛,很高兴的样子。
    王太爷修补着家里破了边的簸箩。“她和善哥儿来了,家里就热闹的多。”
    “咱家还有不少年里没吃完的果子哩。等他俩过来,你去把果子端出来,我看呢,就搁这墙角里,挺好的,有太阳晒,舒服。”人还没来,王太婆就开始碎碎念着。
    “等他们过来,我这簸箩应该正好修好。”
    俩老慢慢悠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全是些琐碎,老来伴老来伴,可不就是这个样子。
    沈松泉随着父亲来莲花村,他心里是不太愿意过来的,觉得这个村子古里古怪。但父亲对大姨一家很看重,时常会过来,也会把他带过来。有时,他在读书就可以避开,有时碰上休息日,就没法避开。
    过年的时候,他随父亲来大姨家拜年送节礼,并没有遇见上回看到的小丫头,不知这趟,会不会遇见她。
    沈松泉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对这个村子不喜,对看到的小丫头也不喜,但又觉得很新奇,偶尔还会想起她。为什么村里人待她,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他不理解。
    过年的时候,没见着小丫头,他有些失落,就问了大姨,大姨说,她是施家施四郎的小闺女,叫小小,很活泼也很机灵,说话很有趣,特别懂事,喜欢学大人说话,老气横秋的样子很可爱。
    听完大姨的话,他只有一个想法。这个村子真的很奇怪,大姨也很奇怪,那分明就是个小骗子。小小年纪不学好,满嘴胡说八道,站在外面就敢跟大人顶嘴对骂,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姨嘴里的小姑娘。
    出了太阳,出来走动的人也比较多,村里显出几分热闹。
    施小小拉着小哥往王太爷家去的路上,就遇着了两人,笑着她和打趣逗乐,眼前遇着的算是第三人。
    她是钟家的大儿媳将茉莉,胳膊里跨了个竹篮,准备去山里寻寻蘑菇,见着小小,忍不住停下来和她说说话,顺便开玩笑似的问了句。“小小,你说,近两日会不会下雨?”顿了顿,又鬼使神差的添了句。“你钟大伯在镇里寻了个活计呢,往县城送些药材。”
    “伯娘且等等,容我算算哒。”施小小熟练的伸出胖乎乎的肉爪子,看着手背上的肉窝窝,她也是很苦恼啊。在村里太受欢迎了,都喜欢给她喂食,这不,越吃越胖了,幸好她天生丽质,胖点也就胖点呗,也还是个小美人儿。
    沈松泉听着她老气横秋的说话,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想起大姨说得话,突然觉得,这胖丫头确实有点可爱。可她为什么要当小骗子!村里人偏还就相信她了!形成了习惯,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
    将茉莉的左手,不着痕迹的捏紧了跨在右臂上的竹篮。她有点紧张,旧年过年那会,村里就有人说起,施家大房施四郎的小闺女,还真有点运气呢,每回问她下不下雨,回回都让她说中了。
    有好事者带了点恶意,在外面拦住施小小,问她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是不是使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施小小当场就脆生生的怼了回去。“我这是天生的,老天赏饭吃,怎么着眼红嫉妒我了?我可告诉你,我有老天爷罩着呢!长点心吧你。被人忽悠两句,你就傻不拉叽的跑来针对我,当心走路摔跟头哩。”活脱脱地老人家说话时才有的口吻。
    把站在旁边看热闹的村民笑得肚子都疼了。
    挑事的好事者不知是畏着看戏的村民,抑或是小得话,很狼狈的跑开了,谁知,才跑了没几步,他就摔了个狗啃屎。
    这可把村民们惊呆了,都愣了会,才哈哈哈哈的
    大笑起来。
    出了这桩事,打那以后,大伙儿对施四郎家的小闺女,倒还真不敢添油加醋的胡说瞎话。
    这孩子,太玄乎了。得管着点嘴巴。
    将茉莉是有些相信小的话,要不然,今个也不会似真似假的问这么一出。
    “算出来哒,伯娘没事儿,你尽管放心吧,这趟安全的很哩,也不会下雨。”施小小将胖乎乎的短胳膊,负在了后背,正儿百经的说了句,紧接着,她自己先笑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透着股小得意,隐约带了点骄傲。
    将茉莉伸手抚了把她的头发,脸上的笑越发的慈祥和蔼。“好孩子,就借你吉言了。回头让你大伯到县城给你带好吃的糕点回来。”
    “带一点点就够啦,我就尝个味道,我娘不让我多吃,说我太胖了。”施小小低头撸了撸袖子,捏捏自己的肉胳膊,有点儿失落,连语气都带了几分委屈。她觉自己只有一点点小肥肥,看着跟个球似的,只是穿得多而已,到夏天她就会瘦瘦的。
    听得将茉莉都心疼了。“不胖不胖,咱小小哪里胖了,刚刚好呢,美着呢。”她说得是真话,在她的眼里,这孩子怎么看怎么好。
    都成个胖丫头,竟然还说不胖。这村里的人,真是太不正常了!沈松泉听着直皱眉。就算小丫头骗村里人,可她就是小孩子的胡说八道而已。但这些人骗小丫头就不对了,万一她真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胖……
    沈松泉想想就头皮发麻,这才多久没见,小丫头都胖一圈了,再长下去不就胖成个球了。“你娘说得对,你太胖了,得管着点嘴。”
    翻了年,沈松泉就是十岁,算是个小少年,正是长个头的时候,穿着湖蓝色的衣裳,瘦得跟条竹竿似的,好在长得俊秀,眉宇温吞和气,倒也见出几分斯文来。站在施小小身边,瞬间将她衬成了个小胖墩儿。
    施小小飞快地往后窜了好几步远,她还不忘拉着小叔善哥儿,善哥儿时常跟着小侄女混吃混喝,俩人年纪差得近,身量胖瘦旧年还有点差别,跟小侄女混了大半年,很快就神同步了,一样的白白净净,一样的胖乎乎,连个头都相差无几,不知道以为他俩是龙凤胎呢。
    吕氏和焦氏都可欢喜了,觉得小小这孩子真好啊,真是个乖孩子。便越发的放心善哥儿跟着她窜进窜去。
    “你谁啊你,又没同你说话,你插什么嘴呀你,你看看你自己,多瘦!”施小小心想,这小屁孩真是太不讨喜了!
    “我说的是真的,你已经很胖了,小心以后越长越胖。”沈松泉有点儿冤枉,他说真话,怎么还遭嫌弃了,想了想,又添了句。“我是为你好。”
    施小小瞪圆着眼睛,她真要生气了!“你是谁啊,我又不认识你,为着哪门子好,莫不是个傻子吧。再说我哪里胖啦,就是穿得多而已,全是衣裳一点都不胖,大家都说我不胖,就你说!”
    沈松泉抿紧了嘴,略略拧着眉峰,眼神儿带点不悦的看向施小小。
    施小小冲着他做了个鬼脸,短短的手掐着圆滚滚的小肚子。“你不高兴我还不高兴了呢!”她是想掐腰来着,可惜她没腰。主要也是穿了个小袄子,撸下衣袖还行,当众撩衣裳,还是算了吧。其实她还是有腰的,就是腰得不太明显。
    “我不管你了。”沈松泉觉得这胖丫头简直不可理喻,气呼呼的转身就走。
    施小小有样学样冲着他的后背吼了句。“我才不要你管!”然后,气哼哼的小声嘀咕着。“气死我,哪来的熊孩子,一点都不会说话,难怪不讨喜。”
    “不生气不生气,小小不胖,美着呢。娘说,待大些,就会抽条的,没事儿。”施善聪安慰着小侄女。
    看完俩孩子吵嘴,将茉莉笑了笑。“小小,你小叔说得对,小孩子家家胖点挺好的。”
    “小小,咋的啦?”王太爷坐在自家屋檐下,远远地就听见小小的声音,好像在跟谁吵架,老伴催着他,让他赶紧来看看。等他慢吞吞的走过来,发现好像没什么事情了。
    施小小咧着嘴儿乐。“没啥呢,王太爷我和小叔正要去看你呢,好几天没见,怪想的呢。”
    “我跟你王太婆还说,今个儿天晴,你应该会过来的。”王太爷一手牵一个,拉着俩孩子,慢吞吞的往王家走。
    沈父等小儿子走到了跟前,才缓缓问他。“你跟那小姑娘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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