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蛇从天而降,“咚”一声摔到你的餐桌上,砸得陶瓷盘碗粉碎,菜汤汁水飞溅,烫得你一哆嗦,它似乎也被烫到了,盘口粗的腰身狠狠扭了扭,长尾扫过餐厅,“啪”,把玻璃画框撞得粉碎,那挂画摇了摇,有气无力地落了下来。
你瞠目结舌,抬头看了看天花板,那儿好端端的,日光灯平和地发着白光,别说足以让这么个庞然大物穿过的洞了,就连裂缝都没有。
你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往后退了两步,它看起来不打算攻击你,正左右摆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竖瞳冷冰冰扫过,你发现它并非纯黑,躯干上还有着一道道暗褐色的纹路,只是颜色太深了,一时间难以看清。
蛇昂起了上半身,灰褐色体腹面印着黑色的线状斑纹,颈部没有刻意膨起扩张,依然能看出比一般的蛇要脖颈扁平,但它的颈背没有眼镜状斑,所以这他妈是条眼镜王蛇!
冷汗乍起,你紧贴着墙壁,一步步试图往餐厅外挪去,蛇毫无感情地凝视着你,扁扁的头部在空中轻微地晃动,跟着你的移动而转动脑袋,艳红蛇芯咝咝,火星般亮起。
至少它还没有露出毒牙威慑你,说明你的举动对它还没有造成威胁……也对,这么大的毒蛇,别说咬你一口,都他妈能直接一口吞了你。操,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蛇?等等,是应该打110报警,还是119找消防员啊?你胡思乱想着,谨慎地往后退,用余光寻找手机所在的位置。
蛇静静地看着你,冰冷无机质的目光盯得你全身发寒,跟着你倒退的速度逼近你,它实在是太大了,你甚至能看清行走时肌肉牵动腹鳞的收缩,一片片贝壳状浅灰色的鳞片规律性地伸缩着,居然有种可怖的美感。
它终于爬到你面前了,带着腥气的芯子咝咝,凉凉地点过你的面部,你看见它的弯钩状毒牙,白得有些发青,幽幽的,发着危险的光。
你大气不敢喘,屏住呼吸和它对视,漆黑的瞳仁映出你恐惧的脸。
“我怀孕了。”蛇说。
你张了张嘴,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人能教教你现在该说什么好吗?一条巨蛇莫名其妙出现,然后跟你说他(没错,你敢肯定这是个男性的声音)怀孕了……你要说你来负责吗?凭什么啊!你根本没有使人怀孕的能力,更别说让蛇怀孕了……
“啊?”最终,你发出了一个傻兮兮的单音节。
蛇不打算再说一遍了,它似乎很累,瞥了一眼你后,便怏怏地垂回到地面上,长尾灵活地滑过桌面,把本来就碎得一片片的锅碗瓢盆全扫地上了,发出的声响让它不悦地回了下头,然后自顾自地爬上你的沙发,沙发不够长,蛇身挂在扶手上,尾巴垂下地面,乱七八糟地盘成一大团。
它似乎不太舒服,烦躁地在沙发上扭了几圈,用尾巴尖勾来抱枕塞到自己腰下,这才勉强消停。天,你咽了下口水,它腹部那一节,的确比其他部位要粗好几圈。
从这形势看来,蛇应该不会伤害你,那它是来干什么的呢……养胎?等等,它到底是谁啊?
“你是……?”你谨慎地开口问道。
你等了好一会儿,蛇都没有开口说话,你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幻听了,可是看看它躺在沙发上的样子,和明显拱出的小腹……
蛇终于慢吞吞地开口了:“怀孕很累。”
它歇了口气,继续说:“看在我守护了你们家几百年的分上,我想休息。”
这话的信息量就更加爆炸了,你张口结舌,艰难地问道:“守护了我们家几百年?”
你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蛇的回答,它只吐出了两个字:“家神。”
这两个字是蛇在表明自己的身份,你难以理解,家神不应该是友好的动物吗?比如乌龟啊狗啊什么的……就算是蛇,也不该是有毒的眼镜王蛇啊!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最好感到荣幸。家神原本是每家每户都有的,可现在方圆五十里内,只有你拥有家神,你想知道为什么吗?”蛇冷幽幽地盯着你。
不不不不不,直觉告诉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你忙不迭摇头。
然而这不是问话,蛇也不打算听从你的意愿,它轻蔑地吐了吐芯子,竖瞳里有异光闪过:“我把他们都吃了。”
……魔鬼吧这是!吃自己的同事不会遭报应掉修为的吗!
“没人能制裁我。”蛇说。
你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只好木木地应了一句:“哦。”
这不是蛇想获得的反应,但他很累,也就懒得再跟你计较了,只继续休息,他似乎怎么也找不到舒服的姿势,在沙发上一通翻滚,又不耐烦地把抱枕丢到了地上。
你捡起抱枕,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那个,家神……”
“玄缁,”蛇打断了你,“我的名字。”
你从善如流地改口:“玄缁,你为什么……会怀孕啊?你不是……”
你在他的凝视下硬生生把后半句“雄性吗”给吞了下去。
你从这张漆黑的蛇脸上看出了煞气。完了,他还不说话,你估计刚刚自己问话的讨嫌程度不亚于强行骑在他背上cos哪吒大战龙王三太子。
“神与你们凡人不同,我们雌雄同体,都有孕育后代的能力。”玄缁说。
所以他是怎么怀孕的呢……你不太敢想象这位巨型眼镜王蛇被操的画面。
“你管我怎么怀孕的?”玄缁又说。
不敢管不敢管。你耸耸肩。
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话,家神似乎累得够呛,他半张着嘴,火红的蛇芯不自觉地耷拉出嘴边,烦躁地拧了拧腰。呃,应该是腰吧。
虽然很不想打扰他,但你还满腹疑问,你考虑再三,还是开口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幼体为了自保会抢夺母体的修为,我本以为我能撑过去,可这才半个多月,我就连原型都不能维持了。”玄缁歇了口气,继续说道,“虽说方圆五十里地都属于我,可我平日树敌甚多……你的住处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注意到他用母体来形容自己,雄性,母体,这诡异的组合被他自然而然地说出,微妙地令你感到丝丝兴奋。你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等等,你想起另一件事,你皱眉:“我一离家远点儿就倒霉,跟你树敌太多有关系吗?”
玄缁毫无愧疚感地回答:“至少你在这个范围内绝对平安。”
这倒是真的……在家时你的耳机线都不会打结!
“你要这样待多久啊?”你问,“我要帮你养胎……什么的?”
玄缁回答:“一般来说孕期是六个月左右,可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两三个月吧。”
好想知道他是到底是什么特殊情况哦!
他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知道蛇该怎么养胎吗?”
“……盖上被子免得着凉?”你瞥了一眼他的小腹,干巴巴地说道。
玄缁:“去拿。”
居然真的要吗!
你回房间从衣柜里取出空调被,小心翼翼地绕开地板上的陶瓷碎片和食物残渣,把薄被子展开盖到他身上,你犹豫了一会儿,伸手帮他掖被角,手指碰到他鳞片时蛇芯忽然唰地撩过你的手背,凉得你一颤,立刻收回了手。
玄缁兴致缺缺地看了你一眼,把下半截蛇身都卷起来,绕成一团钻进被子里,他太大了,沙发居然都有点不够放,你把沙发靠垫拆了下来,这下差不多了。
玄缁用尾巴尖扯了扯皱成一团的被子,还是没展平,不能把他完整地裹进去,转头看向你,你赶紧帮他把边边角角都收拾整齐了,他慢吞吞地点了点头,算是表达了谢意。
这位孕期家神就这样在你家住了下来,总的来说,他是一位不错的住客,大部分时候都让你意识不到他的存在——他不需要你提供凡间的食物,而且时常处于昏睡状态,偶尔醒来也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发呆,你试着跟他搭话,他虽然都会回答,态度却算不上特别有耐心,几次过后你才明白,他并不是有恶意,或者看不起你,只是肚子里的蛇卵实在是让他精疲力尽,连聊天都令他疲惫不已,你也不敢总是打扰他了。
一晃半个月,你逐渐习惯了沙发上时刻盘踞一条黑蛇,这天你回到家中,习惯性地往沙发处瞟了一眼,却发现他不见踪影,天,他该不会被仇家找上门了吧……你吓了一跳,顾不上脱鞋,匆匆几步绕过玄关,打开日光灯四处寻找,才在浴室门前看见了歪歪扭扭的蛇尾。
你松一口气,按开浴室的灯开关:“你怎么……”
你的声音哽在了喉咙里。
这尾巴一直延伸到浴缸里,腰部以下都是你熟悉的黑鳞蛇身,腰部以上却是男人的身体,他两眼无神,满脸倦容,靠在浴缸壁上,热水哗啦啦不断溢出,长长的黑发被沾湿了,黏在他如瓷般白皙的皮肤上,垂入水中,丝丝缕缕飘摇。
水纹摇摇晃晃,漫不过他高高隆起的腹部,如竹般修长的手虚搭在凸起的肚子上,无意识地抚摸着,却没有什么怜爱的感觉,更像是不带感情的单纯好奇,仿佛这里面不是他的骨肉,而是什么陌生的死物。
“你能变成人形啦?”你毫无意义地问道。
玄缁仿佛这才注意到你的存在,他迟缓地眨眨眼睛,密密匝匝的眼睫凝了黑色的水光,美得有些阴柔,他伸手揉了揉后腰,疲惫地闭上眼睛:“不完全,也只能这样了。没有手不方便。”
“哦……好。”你回不过神来,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他闭上了眼睛,仰头靠着墙壁,脖颈修长,喉结小小地滑动了一下,一滴水滑过他线条优美的下颚,落入清水中,了无痕迹了。
“不要泡太久,会晕的。”你提醒他,“等会儿我帮你吹头发吧?”
玄缁的反应一如既往地迟钝,半晌,他才缓缓转头向你,说了声“好”。
唉,蛇形还看不出来什么,现在化成人形的他,连你都看出来他的虚弱,他简直像具石膏雕像,足够漂亮,也足够易碎。如果他的仇家真像他所说的那么多,那他真的最好在你家待到生产结束再出门……
你叹气,回房间找了新的浴巾搭在门把手上,告诉他出来先用这个稍微擦擦,玄缁点了点头,可他的眼神也太涣散了,你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算了,他要是忘记了,你就帮他擦吧,反正也要吹头发的。
你没再去浴室打扰他,转而去解决自己的晚餐。
玄缁在你把饭菜端上桌时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果然忘记了要用浴巾,就这样带着满身的水和不加掩饰的迷惘懵懂走出来,好像在梦游,他左手扶着自己的胯部,上身微微佝偻,仿佛快被沉重的腹部压垮了,但因为下半身依然是蛇身,他的腰不受控制地跟着黑鳞褐纹的长尾而扭动,人鱼线因此若隐若现,湿漉漉黑发海藻般摇晃,直摇得你心头发慌,喉头发干。
你赶紧转过头去,若无其事地快步走到门把手前取下浴巾,搭在他光裸的肩头:“擦擦水。”
哎,他身后留下了蜿蜿蜒蜒的水迹,等会儿还得拖地。
他慢吞吞地伸手捏紧了浴巾,却没有动手擦,继续直直地走向沙发,一屁股坐下了。
浅色的布料上很快洇开了一大片水痕,他的长发还在滴答答不断淌水,他晃晃脑袋,甩湿了沙发靠背,可你也不好说什么——对待孕期的人,总是得更宽容的,不是吗?
等会儿再吃饭吧。你无奈地瞥了一眼餐桌,转身去取吹风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