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子,林皎拿起拐棍牵着婆子,给她送到个空的屋子,翻了翻,没什么有用的,穷不拉几的,还是个城主呢。
从怀里掏出来个冷馒头啃了两口,正难以下咽呢,突然脚步声哗啦啦响起,林皎吓了一跳,左躲右藏的爬到桌子下头,屏住呼吸瞅着门口。
木门哐当被人踹开,进来两个男人,一把薅着那婆子给撇出去,末了还拍拍手,同另一人道,“你说这老城主,色上个女道长,还变着法子折腾,也不知道是真行还是假行?”
“你管的太宽了,还是快点取了他的狗命,回去交差。”另一人声线寒冷。
“我看你该去剃度当和尚。”避女人如蛇蝎的鬼样儿。
“我看你闲扯淡比玩女人来劲儿。”损人谁不会。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还唠个没完了,嘴怎么那么碎。
终于,他俩拍拍屁股走人,林皎吭哧着爬出来,她得赶紧去救师傅和师姐,路上扯着个丫鬟,换上件鹅黄的单薄褂衫,胸前鼓鼓囊囊的,腰肢细如竹,因着年前又长了个子,双腿笔直修长,裙子只盖到脚踝,一双鹿皮小靴子蹬着,这屋子可能是个主子,梳妆台上好多首饰绢花,若是给了观里的妹妹们带回去,可得高兴坏了,挑了几样小不点的,胡乱的插到鬓角,回头看了眼被她打了一拐棍还昏迷的丫鬟,歉意的跪着念了几遍经,待收拾妥当了,起身扭扭歪歪的去了前头。
“说你呢,怎么去那么久,贵客都等久了。”老鸨子叽喳的对着她一顿骂,“个没钱养的,要是再不老实,就把你送去给东头掌鞋的老铁头,让你瞎嘚瑟...”
林皎用真丝手绢半遮着脸,贻笑道,“老妈妈快停了,不是说贵人急着吗?”
“呦呵,你个死蹄子,敢戏弄妈妈我。”
老鸨娘单手捏起一杯酒喂到她嘴边,哼哼道,“乖乖喝了,待会儿别耍什么幺蛾子,若不是因着你是个新鲜面孔,哪轮的着你接近贵人,若是能靠上一个,你也能指使指使我。”
酒味刺鼻,呛了下,咳嗽两声。
“妈妈放心,我今日一定好好表现,可是那两个道姑?”林皎眯着眼盯着她表情。
“那些道姑最是假清高,别理她们,勾着城主的魂都没了,早晚有玩脱了的一天。”
老鸨娘妒恨,都是可怜的女人,她们做着皮肉生意,日日如坠狼窟,偏偏有的人,却能披上道袍,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圣女样儿,惹得男人趋之若鹜。
林皎能想象她的心情,女人为什么就不能有个清静之地,非得供男人玩乐呢。
前厅里,亭柱子上是鸵鸟蛋大的夜明珠,左右两边种植的翠翠竹柳,鹅卵石铺的小路,直通到大殿之上。
林皎光脚踩着黄金砌成的奢侈阶梯,冰凉入骨,她身侧一字排开的长趟美女,各有风姿,很快席上的大人们经过的时候伸手搂进怀里,余下的都是容貌一般的,林皎眉眼展开了些,胜在白皙,很快有男人抓着她手扯落双腿上,书墨香气喷洒到她颈上,“别乱动。”
这不是刚才空屋子要当和尚的男人吗,林皎觉得如今的心境委实惊人,若是放到以前,有人拿着匕首抵着她后背,必定吓的哭丧,而今,她都在后山与猛虎睡过一觉,还怕他吗?
他并无恶意,却得有人陪着他演这出戏,怀中女子一惊后,垂着头小声的哭泣,他有些心软,大丈夫的为难个女人,又道,“你别哭,我是好人,不会伤害你,只要你乖乖听我话就成。”
感觉她浑身放松了,才收了匕首,背部挺直,拉开距离。
“待会儿,城主一出来,你就扑过去,说你是柳巷的梅姑,家中外甥无辜枉死,妹妹幺娘想见他最后一面。可记得清?”
他们人实在太少,本来想着入府刺杀,哪料宴请武将,根本没有下手机会,只能将他引出,这就必须得有个女人说这番话,城主在外面偷偷养了个外室,且有一子。
林皎心中偷笑,今日太过顺利,太上老君保佑。
见她不语,手指用力掐着腰肢往怀里一带,抱了个满,利诱道,“你别想揭穿了我去,若是我死,你必定也活不成。若是按我说的办,待会让人给你送些银票,赎身后好好生活。”
另一侧的大人调笑着,“头次见着宋大人这般急迫,你转过来,我瞧瞧是如何的国色天香。”
挑事的不怕乱子大,林皎感觉他身体僵了一瞬,迅速松懈下来,倚着椅背,假意亲了下她脸蛋,大手顺着腰峰往上游移,后知后觉的这女人身体真软,淡淡的一股酒香,而且,他的洁癖病竟没犯,嘴里吐字清晰,“那不行,我这个一会儿就赎了。”
还真上心了,越发的抓心挠肝,拂了袍子站起身,上前几步要伸手抓她,林皎余光一扫,正要转身,她身后的男人突然把桌上酒杯一扔,喝斥道,“你这猫尿又喝多了是吧。”
他终于想起来正经事,憋着满腹的好奇,回去乖乖坐好。
少许,前方传来大笑声,众人皆放下酒杯站起身来,也不知来了什么大人物,个个儿都是一副老鼠见着猫的萎缩样儿,只有她身后的这两位,颇有些坦然处之。
很快林皎就没空寻思这些,因着前方被一群人押出来两个披头散发的道姑,平日里干净的棉布袍子,如今已被打的抽了棉絮,师傅有些武功底子,李婧更是从小就舞刀弄枪的,饶是如此,都没什么法子逃出去,如今之计,只能依靠后头这两位大人了,把那老色鬼的狗头拧下来,解救了师傅和李婧。
她正左右思量呢,身后被一股大力推倒在地,正巧跌到一双金银丝绣地黄交枝官靴前,这人估计就是漳州如今的城主了,有一瞬的害怕窘迫,趴低了身子照着那位大人的话说,“奴家叫梅姑,傍晚时给幺妹送饭菜,发现里头已经,已经被贼人洗劫一空,幺妹抱着小少爷的尸首哭个不停,前来请城主大人前去。”
边说边哭,到最后已然哭的不能自已。
她趴在地上,看不见众人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离得最近的就是那位推他出来的宋大人,在她开口说第一句的时候,就想上前,结果被一旁同来的男人拉住。
前方不远处的赤杨道长一脸的平静,似乎早就料到。
李婧嘴被捂着,眼角流泪,她最喜爱的妹妹,终是来了。
林皎等了半晌,上头只传来粗重的呼吸声,周围的丝竹声戛然而止,舞伶们纷纷停止不敢移动,林皎耳朵灵敏,细细的听,是,李婧,呜咽的声音,像是嘴里含了东西,她想抬头看看,突地,上方的人似乎察觉了她的意图,一只大手强按在她脖颈处,下意识疼痛,哼了声,那人竟然还大发善心的松了松,只是眸光越来越炙热,带着一种渗人的味道。
林皎形容不出,挣扎间褂襟儿的扣子崩开,透出里头薄薄的透明纱织肚兜,她没察觉,上方的人却脱了蟒缎大裘把她整个包起,熟悉的味道传来,林皎停了挣扎,眼酸的发闷,一滴滴泪珠滚落到衣襟处。
第35章 叁拾伍章
三年五个月零十天, 日日过的极其煎熬, 他刚回永昌,远安王打着清君侧的名号,称圣上已被郑国公控制,趁乱起兵造反, 硕亲王反水增援,薛城作为主导大将军,骁勇善战, 其姐薛尔曼为谋士, 智谋精绝,接连攻下边塞两座城池。
他作壁上观,存着什么恶劣心思不言而喻,郑国公病重,闹的圣上只能派一个年轻小将出马, 却难敌经验丰富的老狐狸。
圣上不知听了谁的进言, 战乱之时,京城大肆铺张选秀,册原城知州嫡女宋宜楚为贵妃,册长伯侯庶女周觅云为贤妃,另册数十名女子, 最低为婉容,全是文武官员家采选,无一是民间女子。
不过几日,宋铭钧挂帅出征, 顶替周安,西北战事如火如荼。
宋巅收到他来信,讲述宋宜楚自上次回家后就情绪低落,三番两次想要逃跑去寻那秃驴和尚,家母软硬兼施,可算稳了性子,哪成想,一文圣旨进门,说清了厉害,竟意外的温顺,家中人虽不舍,但难免早就抱有这样的心思,当今圣上年已三十,仍未有子嗣,一旦诞下皇子,其意义不言而喻。
宋巅感叹这家子野心之大,字里行间的希望得到他的赞同,提笔写了几字寄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谁都拿当今圣上是个软柿子捏,他可不敢,尤其还有个郑国公,他那舅舅,可是个深藏不露的,此事撂下不提。
军医在外头求见,德通领着人进来,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离了,只是,夜里失眠的厉害,原先白日里还能打会盹儿,现在却完全不能,一闭眼就是林水怜卧在血泊里的模样,细声细语的问他,为何不救她,她疼的慌。
“再开些安眠的。”宋巅双腿岔开,眼底红色郁郁,鬓角的黑发白了半边。
“侯爷,那药副作用太大,不如还是想些别的法子?”军医已经吓的破胆,刚才把脉时,明显的松弛无力,若不是侯爷底子厚,恐怕早就灯枯油尽。
宋巅不敢闭眼,盯着军医垂在两侧的手,阴森道,“呵,什么法子?”
“侯爷不如,不如喝几口酒,麻痹下大脑,再不然,找个女人松快松快,也是成的。”
军医是跟随他多年的,此刻仍旧感觉双股颤颤,失眠多数就是思虑过重,如一根绷紧的筋,他的建议就是吃喝玩乐,却也深知,侯爷肩上的担子如何之重。
因为喝酒弄丢了女人,他这两样恐怕都不行,德通进来禀报,西北大将军薛城派人前来说和。
“请进来。”倒要见识见识薛尔曼耍的什么?
大帐中,只一书案,后方坐着平原侯宋巅,着宝蓝色缎面直袍,神色颇厉,五官硬朗,当他眼睛看向你的时候,觉得如坠深崖,海面浪涛。
梁信暗叹传言不实,只一照面,两人高低立显,他要是能说服这位爷,可谓天方夜谭。
两人不寒暄,直奔主题。
“侯爷,您与我家将军是挚交,当了解他本性,此次前来,一则,表示友好。二则,您与京中恩怨分明,若是能出兵相助,事后必定封您为一地之王,不受管辖。三则,我家大小姐心慕您已久,愿携十座城池相嫁,恩爱不移,共享盛世。”
梁信此人惯的是分析人心,衡量利弊,此事绝对的利大于弊,是个男人,都该有雄野之心,妄图万人之上。
尤其宋巅的民间声望壮大,远远高于其它,绝对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而且他最了解宫中形势,圣上痴迷美人,经常耽搁朝政,如今,难的,是郑国公,那可是这位的亲舅舅,别的国家大业暂且不论,单单亲情这一条,就难以劝服。
“郑国公到时可另换身份,到异地而居,家眷亦无事。”梁信相信他抛下的诱饵很足,静坐等候。
宋巅奇怪的是哪来的这么多文人墨客,甘愿四地游说,一个不慎,可是掉脑袋的,这人还一副信誓旦旦的鼓吹,还以为多大的诚意,十座城池,嗯,这事,好像还有一遭,哦,那个,二十万,他还挺值钱的,喊了德通进来,“安排下去,这位,妖言惑众,即刻处死。”
他可是上宾,梁信满脸的不可置信,这是多愚昧无知啊,拱手问道,“侯爷,可知,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宋巅接下来一句话,差点让他摔倒地上,“没人跟你说,我不识字的吗。”
梁信不待再说,被人强压着往外拖,脑子里回神儿,一向的巧嘴笨拙,“你,你,这个斗字不识的武夫,我若死了,所有读书人的唾沫就把你淹死,我不过,来与你说几句话,你就要处死我,居心恶毒,苍天可证,你这贼人,终有…”
话没说完,头就点地。
将士们以为什么热闹呢,不过一个疯子,各自散去。
宋巅这些时日首次笑出声,却是嘲讽至冷。
闫峰第二次无功而返,已经一年之后,郑国公病在垂危,圣上下旨让宋巅回京,彼时,远安王已然在西北穿上龙袍,自立为王,宋巅依旧无动于衷,他不知道那两位玩的什么把戏,但京城,他是不会回。
却说京城二位,圣上正斜躺在龙榻上小憩,听着外头那人咆哮着骂一堆废物,转瞬便感到一股炽热的视线梭巡着他,睁眼坐起身,仅穿着单薄的明黄寝衣,丹凤眼狭长眯起,声音还带着刚起床时的沙哑,“怎么,还怀疑是我干的?”
郑国公一把年纪了,真不喜欢这些儿女情长,直言道,“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有这么大的能耐。”
圣上听后,不但没生气发飙,反而十分欣慰,看着眼前儒雅昂藏的男人,压抑不住的喜悦乱蹦,“那还真不是我。”
他说的是大实话,那日他正被意外而来的一记深吻弄的情迷,哪有空吩咐人,“你过来,这样吧,若是宋巅来了京城,就让他主持朝政,我陪你去找那倒霉闺女,成不?”
郑国公被他看的浑身难受,这要是女人说出来的话,简直感动要死,偏偏从一个男人口中吐出,还是个一国之君,怎么搞的像他无理取闹,逼着他弃了国事与自己私奔。
明明是他一要走,他就自裁,估计这几十年里,净琢磨怎么个死法了。
圣上仍旧无所谓的脱衣换裳,郑国公心中一燥,那日他糊涂,回想起来,那滋味还真不赖,比起女人更来劲,突地,打了个寒颤,他可是个正常的男人。
余光正注视着他的男人眼底闪过阴霾,他还是不能接受,无事,他能等,也能忍。
三年后,教场上,几个男人赤膊上阵,左挡右击,勾腿弯腰,大汗淋漓,寒风凛冽,今日小雪,洋洋洒洒的散来,众将士唱诺声起,宋巅望着,难得高兴,套上夹棉锦袍,道,“小雪雪满天,来年必丰年。”
闫峰再次回来,带着圣上的圣旨,宋巅眼如利刃,他如今虽制压住了远安王,不代表就是要听朝廷的。
炉子上的陶器咕噜噜的烧开,宋巅捏了干树皮扔进去,漫不经心的说,“念吧。”
完全没有起身跪下的意思,宣旨的是驿站的九品小官,不敢拿乔,原原本本的照着圣上的话复述。
原来是郑国公的暗卫,于两年前就寻到了林水怜,只是那时不敢确定,回宫确认后,又再次启程前去悄悄保护,前些时候突然断了消息,怕是有变。
正巧宋巅离那不远,圣上让驿站八百里加急送来圣旨,里头是册封林水怜为郡主的,另外,让宋巅别恋战,速速护送丹阳郡主回京受印,并告知了地址,漳州城,慧觉县。
宋巅怔忪的握着手中的陶壶,直到皮肉烤焦的味儿传出,闫峰一步上前,要接过,他说了声无事,悠然自若的又撂到炉子上,抬起眼睛,看向来人,“你去回禀圣上,宋巅必护丹阳郡主周全。”
汗血宝马可日行千里,两日后,宋巅站在漳州城主府邸大堂中,老城主看着凶神恶煞的侯爷,满脸堆笑,他这城主当的,不过半日就被攻进城中,俯首称臣。
宋巅看着外头漆黑的夜空,细思如今,按理说,他不缺女人,也不懂什么情爱,就是,单纯的想有个人陪着,而且,非她不可。
“明日贴个告示,更换户帖,查查外乡来人。”
闫峰应是,“爷,刚才似乎看见二少爷在席中。”
宋岩?
宋巅穿上蟒缎大裘,往大殿上走去,金碧辉煌的,闪瞎人的眼,果真,闫峰看着侯爷脸色越来越沉,估计是从没想过这么个小城主,从哪能收刮来这么多的金银财宝?
宴会呈流水型,上席的几位是周边府丞,认的这位,纷纷收笑站起,恭敬迎接。
黄金地砖上跪绑着两位道姑,宋巅漠然经过,刚下台阶,斜刺里倒下个女人,正跌在跟前,从他的方向,能看到墨黑的头发顶儿,不耐烦的往后移开脚,眼睛锁定宋岩。
“奴家叫梅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