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邸报中说,“天灾伤人,襄助则胜,俱是后明百姓,陛下臣子,岂能眼见其流离失所,号哭一路?”朱凌锶赶紧翻到后面,看看晋宁知州究竟是谁。
“啊,”他轻轻叫了一声,谢靖凑过来,摸摸皇帝脑袋。
朱凌锶一脸喜色,给他看邸报后边的名字。
谢臻。
皇帝笑道,“前两年就听说,琢玉在云南,屡破奇案,如今又有如此仁心和手腕,实在是后生了得。”
皇帝比谢臻,只大了一个多月,这夸赞的口气,却仿佛是他长辈一般。
究竟是随了谁,谢靖自然明白。
便情不自禁,拉了皇帝过来,在他颊上亲一口。
皇帝被他搅得心潮荡漾,又惦记手里没看完的邸报,自觉有些失态,挣着从谢靖膝上起身,落座回去。
谢靖却又,不依不饶,把他拉回来坐好,伸手圈牢,在皇帝耳畔,悄悄说道,
“是他听话,肯用心,也是皇上与我、教得好。”
第69章 良才
隆嘉十六年的会试, 主考官是周斟。周斟与谢靖同科, 稍长几岁,才到不惑之年,就能主持荟聚天下英才之大比, 可谓直上青云。
他与徐氏, 夫妻恩爱, 经年愈笃,更有儿女如庭中芝兰, 简直事事顺心,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妥妥的人生赢家。
其他事情俱已搞定,就按照规矩来求着皇帝出殿试的题目。谢靖虽然依例回避了。不过以他对皇帝的了解,自然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其实考生之中, 也有喜欢押题的,本朝皇帝殿试出题有个套路, 问的一定是近期关心且有些难以决断的事情。
有人得了消息, 知道曹丰去年年末上京的事, 又听人说曹俊时当年的掌故, 便觉得今年问的,恐怕是关于造大船事。
有福建来的举子, 沾沾自喜, 论起造船,没有比他们更清楚的了,内陆的考生, 对海运都陌生得很。
等会试放榜,进了建极殿,拿了卷子,打眼一看,
什么嘛?
这么老套的题目。
朱凌锶这次问得很具体,也很简单,就是一篇论述文:
《修齐治平:论为吏之道。》
其实从皇帝让继任张洮的吏部尚书黄燮,担任会试副主考这个信息来看,下一个时期工作任务的重中之重,就是整饬吏治。
如今北项已经被打跑了,抗倭也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全国经济水平虽然参差不齐,但也取得了一些进展。算得上是四海平定,刚好可以腾出手来,处理吏治中存在的问题。
天*朝长期以来都是中央集权国家,上下联动靠的是庞大的公务员系统。朱凌锶在后世得到的一些启发,放到这个世界,也能照葫芦画瓢,作为解决问题的思路。
虽说皇帝是最高决策者,但是官员、尤其是基层官吏才是政策的执行人,又直接跟百姓对接,几乎可以说是左右了政策的施行程度和效果。
皇帝每天看各地发来的邸报,深切感受到,基层官吏的素质真是太重要了,但现实却是良莠不齐。有时候他看着看着,就着急上火,恨不得学太*祖皇帝,树几个反面典型,杀一儆百,叫他们再也不敢做贪官污吏,危害一方。
但是雷霆手段,也只管得一时,要想获得长期效果,还得多管齐下。于是皇帝的心思,就反应到殿试题目里,也算是提前听听这些未来栋梁的心声。
黄燮原来是南京国子监司业,后来去南京吏部做侍郎,又升任尚书,才学深厚,清正廉洁,嫉恶如仇。
当时张洮力荐他,说,跟他打招呼想要吏部这个位子的人,好像碗里的米那么多。这个黄燮,和他一点交情也没有,彼此都不曾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但有此人来任“天官”,十年之内,吏治无忧。
皇帝之前,本来因为黄燮的名声,就对他很感兴趣,张洮这么一说,更是强力背书,遂与众阁臣合计一番,让锦衣卫把此人祖宗三代查得明明白白,终于决定让他来坐这个位子。
皇帝的决心,可见一斑。
至于造大铁船,这个事他压根就没打算问。现在的皇帝,早已不是才登基、处处需要他人肯定和批准的小学生。船肯定是要造的,至于钱的问题,哪怕叫他清空私帑,发行国债,也一定要筹到。
周斟和黄燮,把这一年的会试,扎扎实实办完,替皇帝搜罗了一干才俊,接下来照样是赐宴琼林,觥筹交错,许多人的梦想之门,就此开启。
等这事办完,已经到清明了,谢靖去给何弦扫墓,皇帝让他带了一卷自己画的兰草,去墓前烧掉,聊表寸心。
下午谢靖踏青回来,居然带了些莲子,原来他往年路过的农家,塘里开出的荷花十分美丽,他今日路过想起了,便上人家那儿,硬讨了几颗上年莲子,要拿回宫里发芽栽种。
眼见他和陈灯,在那儿忙得不亦乐乎,陈灯还说要找宫后苑莳花弄草的小内侍,帮着看看长势。朱凌锶前世今生,都没干过农活,插不上手,只得在一旁看着。
谢靖已经在畅想夏天开出红莲了,朱凌锶有心问他,究竟喜不喜欢荷花,四年前夏天那次,究竟为了什么发脾气,可又见谢靖在兴头上,仿佛村头顽童一般乐不可支,他也不好把话头往那里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