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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博一愣,似有些呆滞,他盯着面前风娇水媚,般般入画的娇娇儿,几乎都不会说话了。
    虽说苏芩小时,祖父最宠,但秦氏和苏博亦是疼爱的。这样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一个娇娇儿,不仅要嫁给陆霁斐这只疯狗,还是做妾,苏博只觉眼前一花,恨不能跟秦氏一般一晕了事,再醒来时也只当做了一场荒诞梦。
    “父亲。”苏芩见苏博久久不说话,面露急色。
    “你,你先慢些说。”苏博抬手,止住苏芩欲说出口的话,他吃力的撑着身子靠在木桌旁,声音沙哑。“姀姀,你为何偏要嫁他?”
    苏博背对着苏芩,没看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清喉娇啭,细语如莺。“因为女儿欢喜他。”
    “砰”的一声响,书房的门被秦氏一把推开。
    “姀姀,你是我肚子里头出来的,我还不知你!你便是看上猪狗牛羊,都不会看上陆霁斐!我不管你为什么一定要嫁他,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你要不就与我去陆府将那文书赎回来,要不我就进宫去寻陈太后。我就是豁下这张脸来,也定不会让你嫁给他!”更何况还是做妾!
    秦氏站在书房门口,声音极大,气得面色涨红。
    “问白,你身子还没好,这是在干什么呢。”苏博赶紧将秦氏扶进了书房,然后关紧书房门,将冷冽溯风封堵在外。
    苏芩见秦氏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怕她气坏了身子,再不敢胡言,只小媳妇似得站在那里,偷觑着人瞧。
    “问白,这事你就别掺和了。”苏博站在中间当和事老。
    “什么叫我别掺和。姀姀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心疼她,嫁那么一个人,还不知怎生吃苦呢……”说到这里,一惯强势的秦氏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苏芩哭着上前,抱住秦氏的胳膊,“母亲。”
    “姀姀,听母亲的话。我们的姀姀,合该嫁这世上,最好的男子。”秦氏软下声音,双眸通红的看向苏芩,目光慈爱,满含柔意。
    苏芩哭着点头,将脸颊贴在秦氏膝盖处,晶莹泪珠从眼角滑落,浸润了秦氏裙裾。
    ……
    掌灯时分,秦氏携苏芩,坐青绸马车至城西陆府,却被告知陆霁斐正在宫内,今日不回府。
    “姑娘,这是爷嘱托,让奴婢送与您的东西。”蒹葭捧着手里的薄螺钿黑漆盘,垂首行至苏芩面前。
    漆盘上覆一红布,拱起一块。
    苏芩看一眼秦氏,然后伸手,缓慢掀开红布瞧了一眼。只见里头是一双女式小靴。以偏红的香色羊皮制作而成,用金丝线掐出边缘,最后在靴面上挖出云头长筒小靴来。
    这样式的小靴,最是适合湿冷的冬日。
    “不必了。”秦氏开口,面色冷凝,“既然今日陆首辅不在,那便劳烦姑娘,将姀姀的文书取了来,咱们用银子赎,必不会让陆首辅吃亏。”
    蒹葭站在那里,声线平稳道:“爷的东西都是自己规整,奴婢做不得主。”
    秦氏蹙眉,又道:“那陆首辅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府?”
    “奴婢不知。”
    蒹葭一问三不知。正是大冷的天,苏芩怕秦氏在外头呆久了对身子不好,便赶紧劝着人先去,待明日再来。
    秦氏板着一张脸,上了青绸马车。
    马车辘辘驶远,静谧风霜雪雨中,耳房内的大理石插屏后转出一人。
    “爷。”蒹葭捧着漆盘上前,“姑娘没收。”
    陆霁斐伸手,慢条斯理的托起一只小靴,拿在手里捏揉。细腻的皮质,泛着红香色,就像小姑娘温软的面容。
    “呵。”男人低笑一声,眸色阴鸷,一手提着一只小靴,迈步往外去。
    到了他的嘴里,还想让他吐出来,真是天真的可怜。
    ……
    折腾了一日,苏芩安抚好秦氏和老太太,早早入睡。想着明日要如何才能将那份文书赎回来。
    耳房内烧着地龙,苏芩心中虽存了事,但难得睡的这般舒坦。
    屋外,庭院内积着堆雪,溯风冷凝,冰霜肆虐,白茫一片。
    苏芩缩着身子歇在炕上,身上一条杏子红绫被,只齐胸,一弯素白藕臂搭在被外,粉颈歪垂,青丝逶迤。
    “吱呀”一声,槅扇被推开,卷进一阵冷风。苏芩无知无觉的翻身,蹬了被褥,露出一片白腻背脊,系着小衣带子,衬出后腰臀部上方的两个腰窝。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旁伸出,将那被褥往上一挑,盖住了苏芩上身。
    又蹬被了,睡觉还是不老实,跟小时一模一样。
    昏暗夜色中,男人嗤笑一声,低低沉沉的带着深意。
    翌日,天朦白,苏芩迷糊睁开眼,动了动身子,却是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裹着被褥,小脚在被内蹬了蹬,然后霍然瞪大一双眼,被吓得睡意顿消。
    杏子红绫被拱起一角,露出一双穿着小靴的玉足。肌肤白腻,脚踝纤细,衬在那香红色的小靴上,尤其显眼好看。最关键的是,这双小靴,十分合脚,就像是照着她的脚画上去的一样。
    苏芩认得,这双小靴就是昨日在陆府看到的那双,所以现在,为什么会穿在她的脚上?
    作者有话要说:  姀姀:qaq害怕……
    秦氏:猪狗牛羊>陆霁斐
    陆匪:我好像听有人在说我坏话?
    第15章
    仲春启蛰,桃始华,梨始白,春雷始鸣。
    苏芩独自坐在耳房炕上,盯着脚上的小靴,神色惊惧。
    片刻后,她霍然掀被起身,疾奔到槅扇前,使劲推开。一夜大雪,天白雪堆,庭院内白雾茫茫一片,入眼望去,整个人就似被装在玻璃罩子里头一般。
    昨夜的痕迹已被覆盖,瞧不出一点端倪,但脚上的小靴却在提醒苏芩,这并不是一场梦。
    这是陆霁斐在警告她。
    “姀姀。”屋外廊下,传来秦氏的低唤声。
    苏芩一个机灵,赶紧将脚上的小靴褪了藏好,换上一双普通绣花鞋,然后披上厚袄,疾奔去开门。
    “母亲。”
    “快些收拾收拾,咱们去陆府。”
    “……母亲,今日天色不好,雪天路滑的,女儿自己去吧。”苏芩拢了拢青丝,露出一截纤细脖颈。
    秦氏正欲说话,突然盯住苏芩的脖子蹙眉。“你这脖子上是什么东西咬的?”
    “啊?”苏芩神色呆滞的抚了抚,摸到一处微微红肿,有刺痛感。她立时感觉心中不妙,侧身挡住秦氏的视线,声音细软道:“这些日子天色都不好,被褥冷硬潮湿的厉害,不定藏了什么虫子。我让绿芜去取些驱虫的膏药来涂一点,母亲不必担忧。”
    秦氏听苏芩这般说,便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只催促道:“今日我还是与你一道去。那陆霁斐惯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再自个儿一个人去,怕不是还要再被卖一次。”
    话罢,秦氏伸手推搡了苏芩一把,“快去收拾规整干净,咱们今日定要将那文书取回来。”
    “……嗯。”苏芩含糊应一声,独自一人回屋。她坐在梳妆台前,小心翼翼的拨开脖颈处掩印的青丝,透过面前模糊的花棱镜,能清楚看到那一点红肿斑痕。
    若是没有那双小靴,苏芩定以为是被什么虫咬的,但如今她却清楚,这斑痕应当与陆霁斐脱不了干系。
    又羞又恼的狠狠跺脚,苏芩扯下挂在木施上的巾帕使劲擦拭,直擦的肌肤泛红,隐显血丝,才堪堪住手。
    脖颈处火辣辣的疼,苏芩想到昨日里苏博说的那些关于陆霁斐的隐秘之事,心中渐憷。
    虽这几年都未相见,但苏芩在祖父口中却常能听到陆霁斐的名字。听他从一介白身,到如今权倾朝野的大首辅,其中的阴狠手段,以及那令人发指的凶残程度不言而喻。只是当时祖父却未曾多提及这方面,怕也是顾虑她一个小姑娘胆子小,不敢与她多说这些朝堂阴暗之事。
    苏芩坐着发了一会子呆,收拾好,提着那一双小靴,避开秦氏,独自一人去了城西陆府。
    青绸马车停在角门处,苏芩让马车夫静候在外,自己戴上雪帽,从角门拐了进去。
    今日陆府内似在办宴,苏芩一路过去,触目所及,只见两边大梁上挂琉璃芙蓉彩穗灯,院内,窗格门户一并摘下,廊檐内外、两边游廊罩棚,全挂各种戳纱宫灯。细雪盈天,溯风凌冽,隐有笙歌聒耳。
    丫鬟、婆子或手捧漆盘,或提着漆盒,忙的脚不点地的东奔西跑。
    “陆首辅在何处?”苏芩拦住一小丫鬟,声音娇柔道。
    苏芩穿了一件极普通的袄裙,头上戴雪帽,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猫眼似得大眼睛,鸦羽睫毛上沾零星一点雪渍,白盈剔透的凝结成霜,就似从雪堆里走出来的雪娃娃。
    小丫鬟一愣,继而道:“姑娘随奴婢来吧。”
    今日陆府做梅花宴,一大早上,各府的贵女、夫人便早早来了。梅花宴设在梅园内,以梅林间的曲水做屏障,左为男客,右为女客,两岸贵客品梅赏花、吃酒玩乐,行曲水流觞之乐。
    小丫鬟自以为苏芩也是来参宴的,便径直将人带到了梅园内。毕竟今日来参宴的贵女们,哪个不是循着陆霁斐的名头来的,只是这么不知羞,直接说要来寻他们家爷的,小丫鬟还是头一次碰到。
    不过再看苏芩的穿着,小丫鬟又道,毕竟是小户人家出来的姑娘,不知规矩了些也属正常。
    走了半刻,苏芩与小丫鬟到梅园。
    偌大梅园,笙歌曼舞,暗香浮动。
    苏芩被那小丫鬟带着七拐八绕的进了梅林,触目所及,溯风凌冽,落梅如絮雪般簌簌而下,拂满一身。
    不远处便是姑娘们矜持的娇媚软笑,苏芩往前迈一步,突然感觉眼前一花,头顶有什么东西落下来,箍在了她胸口,然后被一方宝地拦住,没落下去,堪堪挂着,只是被苏芩一挣扎后,便箍的有些紧,凉凉的带着冷意。
    苏芩低头一看,落在她身上的竟是一个银套圈?
    原本熙攘的周边突然陷入一阵沉静,苏芩眯着眼,远远看到隔着一条曲水,那身穿石青色服褂的男子单手负于后,另一只手里拎着一只银色套圈,正慢条斯理的把玩,遥遥看过来,看不清面色。
    “哟,这是哪家的姑娘?竟被少恭给套住了。”
    少恭是陆霁斐的字,只有亲近之人才会唤。
    说话的是一妇人,上穿一件雪青色对襟褙子,下头一条姜黄红缎的马面裙,笑盈盈的看向苏芩,因着隔着一套雪帽,瞧不起人脸,只上下打量那寒酸半旧袄裙,面上笑意便敛了三分。
    今日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来了。
    想到这里,妇人朝站在苏芩身边的小丫鬟一板脸,虽未说话,但意味已明。
    小丫鬟暗缩了缩身子,低着小脑袋,急蹲身行礼道:“姑奶奶。”
    这是陆府已经出嫁的一位姑奶奶,名唤陆春蓉。初嫁时只十五,陆霁斐尚未发迹,嫁的也只是一介升斗小官。虽是一小官,但却在皇城内当职。当时陆府最风光的大老爷也只是一小小秀才,陆春蓉可谓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一个人。
    只是如今陆霁斐发迹,她便怎么看婆家怎么不顺眼,索性搬回了陆府,正大光明的管起了陆府中馈。
    陆霁斐不管后宅之事,老太太并大房、二房也不是管事的料,这陆春蓉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俨然将自己当成了陆府的半个女主子。
    “咱们正在玩套圈呢,原本少恭次次都中,只是不知这次怎么就套到姑娘头上了。”陆春蓉虽垂涎陆府富贵,但对陆霁斐却颇有微词。
    若不是陆霁斐不肯提拔她家那不成器的夫婿,她如今怎么也是诰命夫人了。
    苏芩看一眼曲水旁,果然摆置着许多物件,玉器古玩、吃食布偶,应有尽有。有些物件上挂着银套圈,可见这妇人所说非虚。
    “咱们这套圈呀,谁套到了就归谁,姑娘被陆首辅套到了,可不就要归陆首辅了嘛。”人群里不知谁来了这么一句玩笑话,众贵女面色一变,看向苏芩的目光陡然锋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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