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真的摔死了……”她喃喃地道。
下一刻,她眼前一黑,再度失去了意识。
“小玉,小玉……”
凌玉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发觉屋里已经点起了灯,一个高大的身影坐在床沿,见她睁开了眼睛,明显松了口气:“可还觉得有哪处不舒服么?”
她下意识地避过他欲探自己额头温度的手,一脸警惕地瞪着他。
程绍禟如何没有察觉她的防备,满是不解,想了想,还是解释道:“这趟镖比较顺利,故而比原定归期提早了些。只是白日在路上耽误了些时辰,才回得晚了,不曾想惊吓到你,是我的不好。”
大半夜突然发现有人进屋,凭是谁都会吓一跳,更何况还是小玉这般年轻女子。
想到这,程绍禟更感歉疚。
凌玉死死地盯着他,良久,缓缓地望向地上,见地上清晰地映出两道人影,秀眉拧得更紧。
有影子?这是不是说明她大难不死?可是,程绍禟呢?这个已经死了多年之人突然出现,难道见鬼了?可鬼会有影子么?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是程绍禟?”
程绍禟有些哭笑不得,可还是无奈地回答:“是,我是程绍禟,如假包换的程绍禟!”
“可是,可是……”凌玉更觉得懵了。
她的相公明明已经死了好多年啊!
突然,屋外传进来一阵孩童的啼哭声,她唬了一跳,便见程绍禟起身道:“想来是小石头醒了在闹,我去瞧瞧。”
“等等……”凌玉想要抓住他问个究竟,可程绍禟着急看看将近三个月没见过的儿子,步伐匆匆,也没有留意她的话。
凌玉连忙趿鞋下地,追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不知不觉便停了下来,满目尽是不可思议。
皆因她发现,自己身处之地,的的确确就是位于程家村的家!
她用力在胳膊上掐了一记,‘咝’,会痛,说明一切并不是梦。
“娘,是不是小石头醒了?”那厢,程绍禟站在王氏门外,压低声音问。
王氏认出他的声音,有些意外他竟然回来了,不过再一看看怀里咂巴着小嘴哭得鼻头红红的孙儿,唯有将满腹惊喜压下,隔着门回了句:“这会儿快要睡过去了,你也先回屋睡吧!有什么待明日再说。”
程绍禟应了声,一转身,便对上了妻子复杂的眼神。
“小玉?”
凌玉觉得眼前的一切着实太过于诡异。
她摔了一跤,原本应该死了的,可却又意外地醒过来了,不但毫无损伤,而且还出现在本应在战乱中毁去的家中,她那死去多年的相公唤着她‘小玉’,对面屋里响着婆母的声音,还有儿子的哭声。
可是,她的儿子明明已经十岁了!
难道,她摔了一跤,把自己摔回了数年前。又或者,她早就应该摔死了,却是不知阎王老爷那里出了什么错,竟然没让她喝孟婆汤,也没让她投胎,而是直接让她重回到了数年前。
应该可以这样认为的吧?她给自己找着理由,可随即又觉得这个理由着实太过于荒谬。
程绍禟拿不准她的心思,见她的神情有些恍惚,月光下的身影纤细单薄,不由心生怜惜,语气愈发的温柔:“这会儿夜深了,你想必也累了,先回屋睡觉,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可好?”
凌玉迟疑须臾,点了点头。
不管了不管了,先睡一觉,说不定明日醒来,一切就回复正常了呢!
她如斯安慰着自己。
两人又一前一后回了屋,凌玉坐在床沿处,看着这个“死而复生”的程绍禟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干净的衣裳,又取出他用的汗巾,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回过头来。
目光交接间,凌玉便听他道:“赶了一日路,我先去洗洗,你且睡吧!”
言毕便走了出去。
她看着房门被人推开又轻轻阖上,缓缓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帐顶,努力梳理发生在自己身上之事。
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硬物刺入后脑勺那一刻的剧痛,脑袋都穿了个窟窿还能活么?可她偏偏活了。不但活了,还出现在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见到了不可思议之人。
程绍禟……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已经埋藏心底多年的名字。
带着一身水气的程绍禟刚进来,便听到自家娘子喃喃地唤着自己的名字,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三个字,可从她口中念出,却是蕴着那么一股百转千回的味道。
他微眯着双眸,望向床帐里的起伏,也不知是不是朦胧夜色带来的错觉,总觉得今晚的娘子有些不一样。可若要他具体说说有哪些不一样,他却又说不出来。
阴影挡住了视线,凌玉顿时回神,侧过头一望,便看到男人挺拔颀长的身影。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程绍禟没有错过她的动作,心里的那股异样感更浓了。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程绍禟诧异,清清嗓子道:“你先说吧!”
凌玉拥紧薄被,舔了舔有些干的唇瓣:“你要睡这里么?”
话音刚落,她陡然醒悟过来,恨不得扇自己一记耳刮子。
这问的是什么蠢话?!
程绍禟也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么一句话,一时倒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唯有“嗯”了一声,想了想,终还是不放心地问:“你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凌玉正为自己的犯蠢懊恼,一听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我就是、就是觉得头有点儿晕,怕是着了凉,唯恐传染给你。”
程绍禟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一边说,一边伸手探她额上温度,男子带有薄茧的温厚大掌覆在额上,凌玉才反应过来。
“是有点儿凉,明日到县里抓副药,服上几帖想来便无碍了。”说完,又熟练地替她掖了掖薄被,未等凌玉再说什么,他便如同哄儿子睡觉一般隔着薄被在她身上轻拍了拍。
“夜深了,先睡吧!”
这种被人照顾着的感觉对她来说很是陌生,她恍了恍神,油灯便被人熄灭了,屋里顿时便又陷入黑暗当中。紧接着,她身侧位置便躺下了一个人。
她反射性地往里面缩了缩,尽量拉开与男人的距离,双手更是死死地攥着,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人不会伤害她,这个人不会伤害她……
尽管如此,可她脑子里却不停闪现着那一幕——黑暗中,陌生的男人狞笑着朝她扑来,撕裂她的衣袖,死死地将她压在身下……
不知不觉中,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腰肢突然被沉稳有力的胳膊搂住时,她的心跳几乎停止,险些抑制不住恐惧尖叫出声。
“小玉?”她抖得这样厉害,程绍禟怎会感觉不到,以为她冷,连忙将她拥住,却发现她整个身体都是僵着的,当下大惊,连人带被便紧紧地抱入怀中。
凌玉不停地颤抖,双手越攥越紧,一遍遍无声地提醒自己:他是她的相公,他不是坏人,他不会伤害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丝丝暖意慢慢渗透她的体内,有人隔着被子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脊,也许是真的累了,不知不觉中,她渐渐平复了下来,眼皮越来越沉,最终堕入了梦乡。
怀里传出均匀平缓的呼吸声,程绍禟一直拧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望向怀中沉睡的容颜,再一想她今晚的种种异样,神情若有所思。
难道在他离家的这两个多月,曾有恶贼潜进家门?
第3章
凌玉是被头皮上的痛楚惊醒的,乍一睁眼,便对上一张流着哈喇子的稚嫩小脸。
她初时还有些懵,瞬间回神,一下子坐了起来,紧紧地盯着身边的小家伙。
即使是“缩小”了这般多,可她依然不会认错,这个冲她露出‘无齿笑容’的小不点,正是她的儿子小石头!
这么说,昨晚那些是真的了?她没死?回到了程家村,她的相公程绍禟还活着,婆母没有卧病在床,儿子还是个流哈喇子的小豆丁?
“娘……”咬字并不清晰的稚音突然在屋里响了起来,她侧头望向正朝她张开双臂求抱抱的儿子,再深深地打量屋内的一切,忽地一笑。
管他呢!不管是以什么方式,活着就好!
这世间上,再没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的了!
“来,娘亲抱抱小小石头,哎呀呀,真沉手,小坏蛋,不许扯娘亲头发,疼疼疼,快放手快放手!”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屋内便响着女子的痛呼声及稚儿咯咯的软糯笑声。
凌玉好不容易从坏小子的手中抢救出自己的长发,有些气不过地在儿子那肉脸蛋上捏了一记,小家伙无辜地冲她眨巴眨巴乌溜溜的眼睛。
她轻轻握着小石头的胳膊,透过眼前这张肉嘟嘟的脸蛋勾画他几年后的模样,想到那个还只得七八岁的他,抡着棍子如同暴怒中的小老虎一般,死命地追打着前来找茬的二流子。
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已经知道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娘亲了。
“只盼着这一回,你亲爹可以长命些,至少可以活至你长大成人。”她低喃。
小石头不懂娘亲的心思,咿咿呀呀地叫着,偶尔冲她咯咯地直笑。
“傻小子……”凌玉疼爱地点了点他的小鼻子。
“我来看着他,你先去洗漱吧!”男子低沉的嗓音响了起来,她身子一僵,这才察觉程绍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身边。
“好。”她应了一声,看着男人将小石头搂到了怀中,动作不失温柔地替小家伙擦了擦脸。
许是不满意抱着自己的怀抱不及娘亲香软,小家伙‘呀呀’地唤了几声,小手直拍着亲爹的胸膛,像是要把对方推开。
“臭小子,小小年纪便开始嫌弃亲爹了不是?”程绍禟轻轻握着儿子的小胳膊,故意板着脸道。
回应他的,依然是那‘呀呀’的不满稚声。
凌玉有些失神,许是年代久远,她已经有些想不起上辈子,估且称为上辈子吧,上辈子他们父子相处的情形。
程绍禟身为县城里镖局的镖师,每隔一段日子便要出镖,一去数月甚至大半年是常有之事,他们夫妻本就是聚少离多,自然他们父子也没有太多时间相处。
直到后来程绍禟进了齐王府当侍卫,虽说在家中的时候比当镖师时要多,但也是会隔三差五领差事外出,一去短则数日,长则也有数月之久。
十六岁嫁人,十七岁产子,二十二岁守寡,满打满算,她与他也只有六年夫妻情分,可论起与他相处的日子,着实称不上多。
她摇摇头,抱着空木盆走了出去。
当她梳洗完毕再回到屋里时,已经不见了那对父子的身影。
她简单地对镜挽了个发髻,凭着记忆打算先到菜园子摘些菜。
说是菜园子,其实就是在院子东边辟出一块空地来,种上些蔬菜瓜果。这些,也就是程家每日餐桌上的菜肴了。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院里响着年轻男子惊喜的叫声,凌玉脚步一顿,循声望去,便看到一张让她恨极的脸。
程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