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鹤臣从没见过这般盛装的明珠,她此时此刻,光辉灿烂,明艳不可让人直视,整个人身上带着海纳百川般的柔光,从没有能再比她动人了。她朱红的嘴唇上点了口脂,可并不妨碍他恨不得此刻就一览芳泽。
严鹤臣的身份微妙,故而没有像寻常人家准备催生的子孙饽饽和桂圆花生,两杯合卺酒端上来,杯子底下悬了红绳,严鹤臣小心地和她一同饮了,是度数不算高的花雕,一杯入腹,从喉咙到胃都烧了起来。
东西都撤走了,只有檀木的台面上还燃着小儿手臂粗的龙凤烛,严鹤臣晚宴时已经饮了酒,眼眸深处藏着湖光山色般深邃的颜色,明珠红着脸不说话,严鹤臣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晚晚今日,美不胜收。”他的吐息间带了几分酒气,明珠的脸登时滚烫起来。
明珠身上的袍子层层叠叠地穿着,只露出修长的脖颈,严鹤臣鬼使神差地凑上前,薄薄两片唇,落在了她胜雪的脖颈上,明珠只觉得电流穿过,心跳如鼓,登时轻喘了一声。
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声音,严鹤臣缓缓抬起手去拆她头上的钗环,花钿和凤钗一个一个卸下来,严鹤臣的耐心极好,像是欣赏艺术品一样,只剩了最后两支梅花小簪,严鹤臣不疾不徐地拆下来,登时乌鸦鸦的头发散落了一床,像是流水一样浮光水华,在细微处带着一点点蓝,入手如同绸缎,让人不愿松开手。
就在这垂落的乌发间,明珠盈盈地抬起眼,一双眼睛风情万种,水光潋滟,三分欢喜七分娇柔,当真我见犹怜,让人心神摇动,心猿意马起来。
严鹤臣抬手把她揉进怀里,夜色像张开的大幕,月色如碎银般清清冷冷,明珠乖顺得如同猫儿一样窝在他怀中,严鹤臣的心像是被填满了,他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只觉得多少年来的凄风苦雨都在等待着今日。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像今日一样爱得辉煌璀璨,像是一根蜡烛,他情愿在此刻把自己燃烧得一干二净。
这小小的身躯里承载了他全部的欢喜,严鹤臣的吻轻轻落在明珠的发顶上,他声音含混着,轻声问明珠:“有件事,我要在此刻同你商量一下。”
第68章
明珠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胸前传出来:“您要同我商量什么。”
严鹤臣搂着她, 也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接下来这一席话他早早地便在心里头打好了腹稿,可是临到嘴边却艰涩得无从开口了。
明珠抬起清亮的眼睛,这双眼睛包罗万象, 严鹤臣抬起一只手, 轻轻遮住这双眼睛:“你知道我原本不叫这名儿的,只是宫里这位姓严的小宦官前脚没了,我后脚就顶了他的缺,就用了他这个名字。小宦官每年是要在蚕室外头验身的,只我入宫之后得了长公主的庇佑,也算是显贵了,每年在蚕室外应个卯,吃杯茶, 也就作罢了,没人真的查我。”
严鹤臣用了一个很长很长的铺垫, 明珠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 严鹤臣认命一般把话说得敞亮:“所以,我入宫本就是没净身的,只是这么多年也算幸运,没叫人查出来。”
明珠吃惊得张着嘴:“这……这……”她不晓得自己该如何说, 只觉得脸红又惊讶, 心里说不出该不该欣喜, 本就做好准备嫁给他了,他是什么样子都没个所谓, 如今他告诉她,她原本的心理建设都不必做了,竟让她一时回不过神似的。
“只是这几年吃了几种药压制着,叫人从外表上也瞧不出端倪来。”严鹤臣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了,他把明珠鸦色长发拢好,“我们饮过了合卺酒,我现下想问问你,可愿和我圆房呢?”
这三言两语间给严鹤臣搞了个大红脸,他本不是个脸皮薄的人,可这些话也让他觉得有几分赧然,他没有去看明珠,也没听见身边儿有什么动静,心里头惴惴的。下一秒,一截白玉一般的藕臂搂住了他的脖子,明珠轻启檀口,堵住了他的嘴唇。
因为严鹤臣是太监的缘故,宫里的精奇嬷嬷没有特别教授她关于这方面的知识,明珠只会这般堵住严鹤臣的嘴唇,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继续。这便是自家夫人的盛情邀约了,严鹤臣只感觉明珠软得不像话,他垂眸看去,明珠的眼睛微微低垂着,双颊飞红一片,十足十的娇柔。白日里饮过了酒,他觉得自己的意识也不像以往那般清明,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含住了明珠的唇片。
明珠对这些所知甚少,除了这个生涩的亲吻之外,旁的一窍不通,严鹤臣把她揉在怀里,只恨不得拆穿入腹,可手上依旧温柔着,他的嘴唇在明珠的肌肤上流连,指骨分明的手指一粒一粒解开她吉服的纽子,明珠像是被盛装包裹的礼物,严鹤臣极为耐心,也极为沉醉其中。
如烟的幔帐垂下来,带着春风和波涛,吉服的绑带和纽子全部被解开,外头的红烛摇曳,给幔帐之内镀上一层晦暗不明的朦胧。
玉体横陈,玉润珠圆,明珠羞赧无以复加,却偏无遮无拦,她抬手去解严鹤臣的衣带,脑子里昏昏然一片,只觉得这每一个纽子都在同她作对似的,严鹤臣耐心地等她把全部的扣子解开,明珠从他层层叠叠的散开的领缘里摸到他光滑的皮肤,明珠的指尖微冷,严鹤臣的皮肤火热,他眸色深深,如海一般波澜壮阔,他倾身凑到明珠耳边:“晚晚,你可想好了?”
回应他的是明珠微微仰起头,堵住他的唇齿。
严鹤臣和明珠两个人都对这些一知半解,严鹤臣到底知晓得更多几分,他的手指流连与明珠之上,每过一处犹如春火燎原,点燃她的每一丝热情,她含羞带怯且又生涩的逢迎,比世上所有的佳酿都要曼妙。
严鹤臣专心劫掠她的芳泽,感受她身体的紧绷和松弛。
倏而,“痛。”明珠噙着泪眼抬头看向他,在喜烛的光影里,她眼角那滴眼泪我见犹怜。严鹤臣轻轻吻去,把她揉碎在怀中,他长长地喟叹:“我轻些,可好?”
就算动作再轻,明珠痛得泪珠子滚落,严鹤臣看着自家夫人难以招架,他的额角渗出了两滴汗珠子。
首战铩羽而归,严鹤臣这么多年来头一次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他平躺在明珠身边,明珠又往他怀里缩了几分,小小的一团,就这般泪眼迷蒙地瞧着他。
严鹤臣当真是心疼得紧,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再不欺负你了,你莫要哭了。”明珠咬着嘴唇,过了半晌才问:“旁人也这么痛么?”
严鹤臣所知甚少,拿捏着语气:“约么……约么是吧。”
“那还有那么多人一趟趟的往勾栏院里去,铁打的身子骨么?”明珠的声音还喑哑着,严鹤臣把她的脑袋搂在怀里:“许是往后就好了呢?今日便作罢吧,你累了一日,明天还要招呼旁的命妇们呢。”
轻纱幔帐之外,红烛高照,红帐之下,鸳鸯交颈。
蟹壳青的天色落在茜纱窗上头,喜烛烧了一整夜,只剩下微若游丝的一小段,火苗依旧轻轻跃动着。明珠多年养成的习惯,天色蒙蒙亮着就醒来了,一抬眼正瞧见严鹤臣在看她,二人四目相对,床上还铺着大红的锦被,吉服散落一地,当真是一幅让人不忍多看的场面,严鹤臣比她更坦然几分,轻轻吻过明珠的唇角:“这两日能多睡会,怎么这就醒了呢?”
“习惯了,到了时辰便睡不着了。”严鹤臣手臂一伸,把她搂在怀里,天色将明未明,明珠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严鹤臣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细细的吐息让明珠想躲,严鹤臣偏不让她躲开,伸出手往锦被深处探去,轻声调笑变成了低低轻喘,也不知何时又变了味道。
严鹤臣的手指流连过明珠光洁的脊背,感受她身上线条与轮廓的起伏,明珠抬眼瞧他,严鹤臣低声在她耳边诱哄着:“再试一次,嗯?”
明珠向来都是有求必应的,这女郎心里柔情万千,只会婉转承恩,又温柔地回应,既不愿意让他不欢喜,也不会说些伤人的话捅他,严鹤臣有意把动作放得更轻,亲吻也变得更缠绵缱绻。严鹤臣没有上过战场,可攻城略地的书也看过七七八八,他携带着不容置疑的雷霆之势,却又在明珠身上化为了绕指柔。
这次比昨日夜里更顺遂些,明珠的眼角依旧噙着泪,可身子却不像上回那么紧绷了,严鹤臣吻住她的脖子,只觉得触手光润如玉,这脖子下一秒就能被他碰断,他小心地吻过,轻声问:“痛得厉害吗?”
明珠摇了摇头,在他怀里轻轻地顺气:“好多了。”这好多了,只怕是不像昨日那般疼得紧了吧,严鹤臣知道她的意思,叹了口气:“也不急在一时。”明珠并没有体察出个中滋味,严鹤臣却餍足得紧,大有一种食髓知味的感受来。任世间女子百媚千娇,可偏只有明珠,让他难以自持,意乱情迷。
二人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严鹤臣叫人抬热水来沐浴,给明珠穿好了衣服,见她眉宇间依然带着疲惫,索性也不传早膳,二人又在床上小憩,一直到了中午。
下午开始,便有命妇过来贺喜了,晋国公夫人带着几位身上带着诰命的命妇,浩浩荡荡地往府中来,明珠打起精神戴着满头钗环,和她们你来我往的闲聊几句。早先她们只知道太后认了干闺女,是翰林院院判的大闺女,张季尧是官场上的狠角色,又这么多年韬光养晦,他的闺女只怕也是狠角色,没料到明珠噙着笑,眉目间四平八稳的带着一团和气。
晋国公夫人有几分相人的本事,这女郎两眉中间舒展平和,眼神清澈持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郎,难怪太后喜欢她,今日是她的喜日子,大家说的话都是讨巧的,送走了几位夫人,尔雅带着明珠去看府里的礼单,把东西都收到库房里去。
明珠走回太平馆的时候,还没喘一口气,就听见紫禁城里有种磬声轰然响起,缭绕在整个京畿,振聋发聩,让人觉得从心底里升起不安来,宁福跌跌撞撞地跑来说:“宫里头发丧了,太后薨了。”
明珠正好瞧见桌子上太后让熙和姑姑赏赐的盒子,她抬起手把那盒子拿过来,打开盖子,里头放了一块不只是什么材质的牌子,上头那烫金的五字几乎晃了明珠的眼睛。
婚期本是要有三日整的休沐的,如今太后薨逝,他们两个人都不能再堂而皇之地休沐了,严鹤臣换上了朝服,明珠把朝珠给他挂好,严鹤臣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今日委屈你了。”
明珠轻轻抿着嘴唇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可委屈的呢。今日作罢,最迟到了后日,只怕宫里也要传话让我们这些人前去吊唁了,做臣子的也不该在这上头推三阻四的。”
温柔便是明珠最大的优点,世间女子各有各的美,要么千娇百媚尽态极妍,要么风情万种欲罢不能,明珠是柔和的湖水,是空旷沙漠里的绿洲,她没有疾言厉色的恼怒,只剩下万川归海的平静,这样的女人比任何一种都要迷人,都要让人觉得欲罢不能。
严鹤臣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今日晚上只怕要宿在宫里了,明天定会回来的。”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里,明珠走回了自己的太平馆,里头已经把昨日荒唐的痕迹打扫干净了,躺在簇新的被褥上,明珠闭着眼,轻轻把手放在自己身边的位置上,轻轻描摹着,好像在感受严鹤臣的体温。
这一夜过得好像比往日都要更漫长几分,转日府里的大红灯笼都被撤了下来,明珠也不能像新妇一样穿喜庆明艳的颜色,她把园子里的花带着人修剪了,很快就过了午时,就听外头有人传话,说是卢氏递了牌子,来给夫人贺喜。
第69章
明珠说请进来吧, 她心里头当真是不乐意见的,可嫁到夫家的头一日,连自己的继母也不见, 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卢氏原本还带着张知珞, 却被守在门口的宁福拦下来了,宁福把严鹤臣那套笑面虎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十:“我们夫人已经在花厅等着您呢,我领您过去,哟这位爷是……张家二爷吧。”
他打量着张知珞:“我们严大人不在,府里只有夫人一位女眷,您进来只怕不大合适。”母家的兄弟过来其实也不至于拦在外头不让见,只是张知珞实在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严鹤臣专门嘱咐了府里头的下人们, 不许把他放进来,宁福虽然是照着规矩办事, 可看着这位张家二爷吃瘪的样子,也觉得十分畅快。
张知珞心里气得牙痒, 他本来被严鹤臣暗算之后就怀恨在心,今日是有意过来奚落一下明珠的,没料到竟然连大门儿都没进去,上来就吃了个闭门羹, 卢氏阴阳怪气道:“瞧瞧您这的好规矩, 怎么把夫人的娘家人都拦在外头了呢。”
宁福十分和气道:“瞧您这话说的, 甭管什么时候,都得讲规矩不是, 您要觉得不合适,就在门口等一会儿,等奴才进宫问问严大人的意思。”这一来一回只怕要等两个时辰,他们若是就这般在严府外头站两个时辰,只怕不知道自己的脸该往哪放。卢氏强咽下一口气,青着脸对张知珞说:“你先回去吧,严府到底也比不得家里,规矩也更多些。”
这站在大门口,只是门外也没有别人,宁福也任由她去说,横竖明珠温柔贤淑的名号传了不是一日两日了。宁福摆了一个请的手势:“卢夫人请吧。”
张季尧如今身上挂着从一品的衔儿,卢氏也被皇上赐了二品诰命,她觉得自己在身份上已经高了明珠半头,就算是郡主又如何,可等到了花厅,依然被阵仗吓了一跳。太后新丧,明珠也不能公然穿红戴绿,她今儿的衣着十分素净,一双眉眼依旧像过去那般温吞秾丽。尔雅端庄地立在她身边,十来个丫鬟都站在后头任她驱使着。再往后还有十多个小厮,把花厅围得牢牢的,看样子,只待见势不好便一拥而上似的。
这样的排场,就算是皇宫里头的主子娘娘,也不敢有这样的架门,怕是严鹤臣把自家夫人看重得像眼珠子,生怕有半点错漏。明珠的身上没戴什么首饰,可卢氏到底也是正二品的诰命,最起码的眼力还是有的,明珠脖子上挂着的东珠只怕比自己的足足大了两圈,手腕上挂着的老坑翡翠一丝飘絮都没有,哪个不是斥资不菲,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走进来,感觉气势上就先矮了半截。
“夫人来了。”明珠笑着起身,给她见了个礼,“看茶吧。这茶是今年的君山银针,家里向来是喝雀舌的,不如尝尝我这君山银针,看看能不能喝的惯。”
明珠说话的时候眉眼舒朗,说不出的仪态万方,早在她小时候,卢氏只觉得她是个少言寡语的丫头,后来入了宫就更不放在心上了,今日一见,恍然发觉她如今光芒四射,身上的风华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了。
这些变化,明珠自己也没有注意,只是被人爱重呵护的人,大概身上都带着独有的光华和沉稳,明珠端着茶盏,卢氏才道:“有翡前脚入了宫,后脚你也大婚了,你们姐妹俩都是十分出挑的人,日后宫内宫外,也该互相照应着。”
卢氏来的时候,明珠就猜到了她今日所言,只是有翡入宫,根本就是越过了父亲的意思,是她们母女二人只顾贪图富贵,一下子把张季尧推到了众矢之的,张季尧对这事向来耿耿于怀,明珠也不愿意在这时候触了父亲的霉头。
“姐妹同心,自然是应当的。”明珠说得轻描淡写,“日后有什么要我帮衬的,我自然无二话。”
有了明珠这话,卢氏像是吃了个定心丸,她犹豫着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你知道,你妹妹如今虽然只是个贵人,可若是以后生了皇子,那位份也就不用说了。只是皇上对后宫兴味不高,姑爷如今在御前,若是有机会提点一二也好。”
这话要多荒唐有多荒唐,明珠听得只觉得心头无名火起,按理说出了门子的姑娘,就不再算得上是娘家人了,日后全都仰赖夫家的荣宠,可明珠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若能搭把手,自然不会推诿,可架不住家里头有荒唐的继母,竟然让自家姑爷上赶着往皇上面前,给自己的妻妹讨荣宠,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明珠的面孔冷下来,她和严鹤臣待在一起的时日久了,表情的细微之处也被他影响着,她这冷淡挑眉的模样,无端也让卢氏也觉得胆颤了一下,明珠把茶盏撂在茶几上,碗碟碰撞发出叮当的声音:“您这是在同我开玩笑呢吧。”
明珠是圆融的性子,可不是面捏的,她睁着一双杏目,淡淡道:“荣宠得靠有翡自己,我这做姐姐的没脸往皇上的后宫去伸手,鹤臣也就更没这个必要了,您和我是一家人,有句话我还要多劝您一句,主子爷和主子娘娘都耳聪目明,您今儿在我说得话,保不齐明儿就传到主子爷耳朵里了,您是父亲的继夫人,出门在外一言一行都是父亲的颜面,更该谨言慎行。”
这话一口气说完,明珠推着桌子站起来:“府里头还有旁的事等我过目,夫人自便吧。”说着就走了出去,尔雅跟在她身边,后头乌拉拉地跟着一大帮人,最后花厅只剩下两个小厮看着。
出了花厅的门,明珠才轻轻喘了口气,她把尔雅叫到近前来低声问:“我方才是不是太刻薄了些?”
刚刚卢氏那一席话听得尔雅也十分恼怒:“夫人做得对。”尔雅原本一口一个主子、郡主的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口,听见这声夫人,她又忍不住想起严鹤臣来,她原本也不是这般急性子,只是看见旁人在背后算计着严鹤臣,心里头就不爽得紧了,这可怎么得了,刚做了严夫人就开始护起短来了。
她心里头正想着,垂着眼,一双云锦缎头靴就出现在视野里,她蓦地一愣,抬起头,一眼就瞧见了正穿着官服的严鹤臣。严鹤臣四平八稳地站在这,身上的蟒袍在日头底下,峥嵘辉煌,鳞鬣都显示出一种煊赫的气象,明珠下意识想给他行礼,却被他一把捞住了。
“方才还牙尖嘴利的,这时候怎么这般乖顺呢?”严鹤臣这是在调侃,明珠方才疾言厉色的模样是他这么多年头回见到,明珠是出了名儿的好性儿,有时候宁可自己吞声委屈,也不会给别人甩脸子,可没料到今日会为着他和自个儿的继母撕开脸面。
明珠没料到被他听见了,有几分忸怩和不安,她捏着严鹤臣的袖子角低声说:“你既然都听到了,那你说,我到底做的对不对呢。”
有一就有二,明珠狠下心来说这么一席话,只怕日后卢氏再抹开脸找她,也要在心里头掂量掂量分量,明珠这性格越发让他觉得喜欢了,平日里海纳百川一般的宽容温和,如今也学会了拿捏分寸,早先他担心明珠的性子太软,日后在京中命妇中间儿过得不称意,如今看来,明珠对现下自己的新身份适应得更快一些。
“自然是对的。”严鹤臣摸了摸明珠的头,把宁福叫来,“问问卢夫人要不要在府上用了饭再走。”严鹤臣其实对这些门第间的事更是不懂的,可因为有明珠的缘故,也乐意在这上面额外上心,宁福一会儿过来回话说卢氏已经准备回去了,多谢严大人的美意。
正中下怀,严鹤臣在人前还只是牵着明珠的手,等到了太平馆,推开门前脚迈进屋子里头,后脚严鹤臣就把明珠揉进了怀里,恨不得把这小小的身子和自己融为一体:“晚晚,我昨儿没睡好。”昨日进了宫就开始准备太后的奠仪,大事小情都要他一一过手,太礼监本就是前朝后宫的事情眉毛胡子一把抓,忙起来当真是天昏地暗。
可就算一直累到三更,兜头躺在自己在宫里的住处,只觉得脑子却分外清晰,清晰得能让他回想起明珠白玉无瑕的肌肤,想起她烟波浩渺的眼神,以及……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扫过明珠系得紧紧的领口,繁复的领缘衬着光洁的肉皮,他咽了口唾沫。
只是这大白天的也不好锁紧了门把帘子挂上,说出去太不像话,严鹤臣一时间也有些悻悻的,他把明珠拉近怀里好一通揉搓,才闷闷地问她:“今儿晚上吃什么?”
就这一句话,两个人都怔了一下,这话的语气太谙熟也太亲密,感觉两个人这才像是一家子,说说晚上吃什么,做什么,光想想就觉得亲切得紧。
明珠被严鹤臣搂在怀里,微微抿住嘴唇,只是眼睛却像是月牙似的弯了起来:“暑热正盛,该吃莲子羹和甜碗子,我原本在宫里头和嬷嬷学过做法,来尝尝合不合口味。”
甜碗子么,严鹤臣点了点头,他本不爱吃甜,可看着明珠兴味盎然的模样,他觉得吃上一吃也无不可,明珠走在他前头,腰肢纤细,不盈一握。严鹤臣又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吃完甜碗子,若是再吃点旁的什么,只怕更是有益于身心健康。
第70章
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吃完了一餐饭, 严鹤臣拿眼瞟着明珠,只觉得食不知味,前几日他觉得自己发挥的不好, 总想重振夫纲, 可又觉得难以启齿。
许是多年服药的缘故,如今停了药,一时三刻也不会马上见效。明珠对这些浑然不知,甚至拿勺子给他舀了一勺虾仁。
明珠的甜碗子做得比宫里好,盈盈的兑了蜂蜜,用冰镇着,从喉咙一直甜到心里,净了手, 又和严鹤臣一道回了太平馆。
在屋里坐定了,严鹤臣咳嗽了一声, 装模作样地问:“今日都忙了些什么呢?”
明珠一愣,摆弄着自己的帕子:“左不过还是那点事, 方才尔雅说,宫里头递了话,我明日要进宫拜祭太后,守灵的事儿轮不上我, 但是在牌位前头尽尽孝也是应当的。”
这一进宫, 只怕又要在宫里宿两日, 今日晚上若不加紧时间勤学苦练,下回又要等好几天, 严大人思及此处,越发觉得时间紧迫了,看着天色一点点黯淡下来,他打了个哈欠说:“这几日在宫里忙得不拾闲,现在我困得紧。”
这话严鹤臣并没有造假,他坐在原地,眉目间烟霭沉沉,当真是一副疲惫的模样,明珠走上前在他身边坐下:“我叫人传热水吧。”
净了脸,严鹤臣在床上躺下,却看见明珠在窗户边的灯下翻开了一本书,早知道她有睡前看书的习惯,没料到自家夫人养成的习惯,根本没有因为和他宿在一起而改变。
严鹤臣躺在床上,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独守空房的小媳妇,真是不像话,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叹了口气。
本想靠这一声叹气引起明珠的注意,没料到明珠读书读得专心,对他这声嗟叹充耳不闻,严鹤臣的自尊心大受打击,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终于被明珠捕捉到了。
“您这是怎么了?”明珠也不回头,自顾把纸张又翻过一页,还一边用笔作了批注,看着自家夫人专心致志的样子,严鹤臣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如何翻来覆去的欺负她,实在是不合适,只闷闷地说:“没事,你继续看吧。”
明珠非常体贴人意地问:“可是灯太亮了,晃了您的眼睛么?”一面说,一面去剪灯芯。严鹤臣忙说不是,怕她在昏暗的灯下看伤了眼。
犹豫了一下,严鹤臣说:“夜里冷,你过来床上看吧。”明珠想了想,点了点头,端着烛台移到了床边,把外袍脱掉,躺在了严鹤臣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