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一刻,金融中心二期的那家粤式火锅门口,已经站满了等位的人。
祝玥原先正站在通道里讲电话,见到姗姗来迟的蓝烟,忙浮起笑招了招手。
“……拜拜,等下再说啦。”
平时冷淡曼丽的祝玥少有这样柔软的语气,蓝烟听的动了动眉:“祝玥,你这是在和谁打电话啊?”
祝玥低头一笑:“走走,进去再说,江余等着呢。”
“江余,蓝烟今天迟到了十五分钟,你说饮料是不是让她请?”
比起祝玥的阳光明媚,江余不动声色,递了个心事重重的眼神给蓝烟。
……什么情况。
江余把菜单纸和铅笔放到蓝烟面前,人却盯着祝玥笑:“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切,说就说。”
蓝烟:“你们怎么没点竹笙?要来——”
话到一半,就听见祝玥带着憧憬和甜蜜的笑语:“……各位,我恋爱了。”
蓝烟唰的从菜单上抬起脸,和江余四目相对一秒,然后齐齐看着她。
“祝玥,”蓝烟整个人都非常不淡定:“你、你谈恋爱这件事怎么不告诉我?!”
“你以为我知道么,”江余轻嗤了声:“说吧,奸.夫是谁?”
“我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嘛,”面对两位好友的诘责,祝玥也有点窘然:“……就是我们班同学总起哄我和他的那个,秦昭扬。”
“嘿蓝烟祝玥,你们合起来瞒着我?”
“瞒个鬼啊,”蓝烟一脸迷茫:“我要知道就好了。”
蓝烟是听祝玥蜻蜓点水平平淡淡,提过一次这个秦昭扬,可也就仅限于此了。
祝玥眼见他们越说越火爆,只好温温吞吞,把全过程说了遍。
军训时闹着玩,教官点她和秦昭扬出来合唱过一首歌,被班里起了很长时间的哄。
她原以为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多关注他一点。结果没想到今天下午在南山公园,秦昭扬忽然堵在她面前,红透了脸说了一长串表白的话。
祝玥昏了头似的,就答应了她。
“别说你们云里雾里,就是我也觉得……莫名其妙,”祝玥把菜单递给服务员,一耸肩笑的洒脱:“可我也没办法啊。”
江余一愣,倒被气笑了:“你说附中这是什么地方啊,风水这么好?这才开学几天,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
蓝烟垂下眼,小小声:“关我什么事。”
“来来,请我们蓝大美人看一眼。”
赫然一只手机推到她面前,是江余的。
因为午后阳光丰沛,原画的色彩就已经很动人。
蓝天淡淡铺陈,翩翩白衣的少年屈膝坐在草地,专注而柔和地望着放风筝的少女。
还别说,这张照片拍的真挺好看的。
“江余!”蓝烟一下炸毛了:“你居然偷拍我?”
“偷什么拍的,我这是光明正大的,你要感谢我中途回来,看见你在故意没出现,不然有的你尴尬的。”
祝玥也啧啧赞叹:“亲爱的,你连这种高岭之花的尖子生都不放过,太禽.兽了吧,不过……我喜欢。”
蓝烟还没反驳,祝玥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开始振了。她抓起手机,笑眯眯冲两人一点头,匆匆忙忙跑了。
蓝烟和江余大眼瞪大眼。
“这个秦昭扬,你认识么?”
“不认识,但可以去认识认识。蓝烟你说,她刚陷入热恋,脑袋不清醒,我们给她一盆冷水浇下去,有用吗?”
蓝烟摇了摇头,有气无力:“没用。祝玥的性格你还不知道么,她不在乎的人说什么都没用,在乎的人告诉她火锅是冰的,她都信。”
两个人一商量,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多留心看着点祝玥。
总之,千万不能被那个秦昭扬欺负。
“还真是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啊,”江余没忍住笑,靠在沙发上问她:“那你呢?”
“……我什么?”
“蓝烟我告诉你,要是你面前空气里有个直角坐标系,就你这个偏头躲闪的幅度,都从第一象限沿顺时针转到第四象限了。”
蓝烟一扯唇角:“……您真幽默。”
“怎么?你也学祝玥准备给我个惊喜?”
“我没有。”
蓝烟细细弯弯的眉,拧成了一线,声音越说越轻:“……我都没想过那么多。”
她承认自己是对靳骞有好感,可至少目前,只是藏在心底隐秘的少女情怀而已。
光是被那点悸动,驱使着想要接近。
她甚至还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喜欢看什么书什么电影,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喜欢猫还是狗。她还对他知之甚少,那要怎么……在一起。
江余也沉默,下了一碟金针菇到锅里,才重新开口。
“这样也好,祝玥看上去厉害,但我知道你比她有主见的多。你说你看上别的谁,谁不给你制的服服帖帖,非要招惹靳骞这种人。”
可我不要别的谁,我就要靳骞,她喃喃。
“靳骞很好,但他的过去……和我们每个人都不太相同。”
江余想了想,语气认真:“我知道你觉得我在卖关子。但蓝烟,你也不希望我是那种表面上答应了‘我谁也不说’,背地里把朋友的秘密昭告天下的那种人吧?”
蓝烟点点头:“我知道。不我是说,我也想……”
少女在锅底蒸腾的雾气里,慢慢红透了脸:“我也想自己知道。”
关于靳骞,她已经听够了别人的转述了。而未来的事,她想自己听他讲。
“但你要真对靳骞有感觉,就离周檀远点,反正你原来也不喜欢他。”
“……周檀?”
周檀和靳骞明明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
江余看着她说:“你可能不知道,靳骞把周檀打到过半夜送去省人医挂急诊。”
蓝烟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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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高中老师集体阅卷的速度,都堪比第一宇宙速度。
摸底测试完的第一个周一,各科试卷陆续纸片似的飞下来。等到下午班会课前,总排名也出了。
“眼保健操开始,第一节揉天应穴……”
校园广播甜美机械的女声十年如一日的播放着,但几乎没人有心思做眼保健操,而是默默算着自己的总分排名。
对于蓝烟这种很清楚自己考差了的人,内心没泛多大波澜。
“……这次我们班第一名是谁?”
“靳骞啊。这次数理化偏难,他都快逆天了。舟菲语文作文都满分了,硬是也没赶上他。”
是啊,他都快逆天了。
蓝烟揉了揉太阳穴,负气般把笔往笔袋里一丢,跟着音乐做起了眼保健操。
不然呢。
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以为,家里有父兄撑着,不愁吃穿玩乐,她就应当被保护成一枝温室里的玫瑰。
只要负责明媚可爱就好。
没人在意她也要强,在意她为了“艺术类状元”曾经在灯下,枯坐过多少个晚上。
从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八个字,就镌刻进了蓝烟的生活里。
蓝烟五岁开始学民乐,都说她天赋资质好,冯端云便不遗余力陪着女儿学琴练琴。在很年幼的时候,她便过了琵琶古筝业余十级。
直到她去参加了音乐附小的入学考试,她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差太远了。
同场竞技的同学,履历闪亮的有如“四岁习筝,师从xx派大师xx",天资卓著的是祖师爷赏饭吃,每天只练一个小时琴,只花了她一半时间,就和她考过了同样的级数。
当时蓝烟就明白过来,器乐演奏这项职业,应该和她关系不大了。
把心放回学业上,家里就有个现成的参照物,蓝乔。
蓝乔在意的是能考进附中前二十还是前三十,上越大还是明大,这种令人咋舌的问题。
蓝烟比他当然不如,但她安慰自己可以扬长避短,走艺术特长生这条路。只要成绩不要退步太厉害,上所一流名校问题并不大。
可她偏偏遇见了靳骞。
暗恋一个人就像变成了月亮,他是太阳。时不时引来一场全食,掩住你的光芒。
让你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蓝烟在心里羡慕苏舟菲、羡慕简余余,羡慕一切凭成绩可以和他并肩而立的女孩子。
她满心酸涩说不出,陈萌却趴在桌上,颤抖着哭了起来。
看见总分排名,班里这样的女生并不少,身边也围着很多耐心劝解的同学。
“萌萌别哭了,不是还有期中考嘛。”
“而且你也没退步多少,还能追上来的。”
陈萌被劝的终于抬起头,抽抽噎噎擦着眼泪。
蓝烟见状,从包里翻出一块悠哈薄荷糖,递给了她。
“放心啦,你的名次不是还在越大的范围内么?下次再考好就是了。”
陈萌在初中作文里就写过理想学校是越大,这点蓝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