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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乔装的谢煊,看了眼还没走远的客轮,道:“你开慢点,等轮船看不到了,咱们再离开港口,以防有什么意外发生。”
    一旁的楚辞南笑说:“这回要不是霍督军和谢兄你帮忙,咱们要来这么一出金蝉出窍,恐怕没那么容易。”
    谢煊道:“举手之劳罢了,但愿蔡将军此行一路顺利,我们这边就等着南方吹响号角了。”
    楚辞南道:“蔡将军在南边很有声望,有他坐镇,我们不用担心。”
    “但愿如此。”
    楚辞南又问:“谢兄之后有何打算?”
    谢煊默了片刻,笑道:“本来我是想等到北京那边一倒台,和霍督军一起打下我二哥,让他受到全民公判。但想想,要做到这一步,不知道要多少年?可能还得搭上我这条性命,让采薇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所以算了吧,他这种人如今名声败坏,要动他的人不在少数,迟早自食恶果,我就远远看着便好。”
    楚辞南道:“听谢兄的意思,您这是打算归隐了?”
    谢煊点头:“嗯,我打算带采薇去香港或者英国生活。”
    楚辞南摇头叹道:“如今国家风雨飘摇,谢兄文韬武略,若是就这样归隐,着实是国家百姓之遗憾。”
    谢煊失笑:“楚兄谬赞了,谢某能在这世道里保住小家便足以,救国之事留给楚兄这样雄才大略胸怀大志的人便好。”
    陈青山道:“三少说得没错,我以前刚当兵时也想着报国赶走欺压咱们的洋人,但上面那些人就没一个好的,洋人不敢打,只知道欺压百姓,为了自己私欲,白白让我们这些小兵做炮灰。说句不好听的,我看你们革命党也成不了气候。所以我现在觉得做点生意赚点小钱,以后娶个媳妇,再给老娘养老送终就好了。”他话音刚落,忽然脸色一变,“不好!前面那艘船上的人穿着军装,好像是朝客轮去的。”
    谢煊和楚辞南也看到了那船,又不约而同看了眼还没驶远的轮船,两人几乎同时拔枪。
    谢煊低声吩咐:“青山,掉头拦船!”
    陈青山猛得调转方向:“收到!”
    谢煊和楚辞南开枪时,那船上的人也反应过来,本来风平浪静的近港,顿时枪火弥漫。
    谢珺看了眼挡在前方的船,虽然隔了些距离,却也认出了船上的人。
    他站在船上,高声喊道:“老三,你还真来了!看来咱们兄弟俩,今日不得不做个了结了。”说罢,命令下属,“加大火力,一个都不留!”
    谢珺带了十余精锐,刚刚谢煊和楚辞南先下手为强,击中了船舷边的三四人,但毕竟敌多我寡,他们三人很快就落了下风。
    楚辞南中了一枪,躺在甲板内,又望了眼还在不紧不慢行使的客轮,额头冷汗淋漓,喘着气道:“绝对不能让他们追上轮船。”
    陈青山额头青筋凸起,大喝一声:“三少楚公子你们跳船,老子撞死他们!”他们这艘货船远远比谢珺的巡逻船要小,但此时也只有以卵击石,或许能稍稍拖延他们的步伐。
    然而下一刻,他肩头便身中两枪,往后倒在地上。
    谢煊见状,丢开子弹打光的勃朗宁,爬到他身旁:“青山,你怎么样?”
    陈青山喘着气回他:“我没事……”忽然又眼睛一亮,挣扎着往前爬,拎起一桶柴油,哗啦啦倒在船上,咬牙道,“三少,你们快跳船!”
    谢煊遥遥看了眼越来越近的船只,他看到了他的二哥谢珺,此时已经站在船头,迎着海风,露出冷冽的笑容。
    他又看了眼那还没走远的客轮,深呼吸一口气,在陈青山挣扎着爬起来时,猛得将他推下船。
    楚辞南大惊:“三少!”
    他挣扎着往爬过去,准备去掌控船舵,只是人还未站起来,已经被谢煊回身一脚,踹入了海水中。
    “三少!”落水的两人惊慌大叫,却被船尾搅动的波浪掀开了几米远。
    谢煊目光一凛,点上一根烟含在唇上,站起身握住船舵,加大马力,朝谢珺的船冲了过去。
    站在船舷边的谢珺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的枪,朝他毫不犹豫地连开几枪。
    子弹打在身上,谢煊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身体依旧站得笔直,他紧紧抓住船舵,驾驶着船继续往前冲。
    两艘船快要靠近时,他忽然朝船舷边的谢珺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浅笑,嘴唇一松,口中的烟缓缓落地。
    谢珺顿觉不对劲,但船调转方向已经来不及,冲过来的货船蓦地蹿上熊熊烈火,在撞上来时,发出一声巨响,两艘船顿时陷入火海之中,痛苦的吼叫声此起彼伏。
    在被火焰吞噬的那一刻,谢煊忽然下意识朝码头遥遥看去。岸边的朝阳下,站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他知道她看不见,却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抬手朝她挥了挥。
    今生终究缘浅,愿来生再能相逢。
    *
    采薇望着海面上熊熊燃烧的两艘船,浑身冷得像如置冰窟,脑子一片空白。
    在两艘船开始开枪时,她就已经抵达码头,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却也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她看到谢珺朝谢煊开枪,又眼睁睁看着谢煊点燃船只撞过去,两艘船瞬间被火海淹没。
    因为海上的交火,码头上顿时嘈杂起来。这里是闸北,谢珺的地盘,码头都是谢珺的兵。士兵们凶神恶煞地维持着码头上混乱的秩序,采薇随着人流跌跌撞撞被推挤到边上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慢慢回神,抬头朝岸边看去,搜救的船只靠岸停下,一个浑身湿透额头淌着血的男人,被两个卫兵搀扶着上岸。
    谢珺也很快看到了人群中的她,他微微一愣,然后弯唇一笑,挣开搀扶着他的手,朝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采薇手紧紧攥住小坤包,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也朝他走了过去。
    两人在相距两米时一起停了下来。
    谢珺抹了把头上的血,轻笑道:“虽然我没拦下蔡将军他们,但我和老三之间,到底还是我赢了。我犯过的最后悔的错误,今日终于得以弥补上。”他顿了顿,“你……终究还是我的。”
    采薇也弯唇,露出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摇摇头,缓缓道:“不,二哥,你没有赢。”
    她话音刚落,忽然从坤包里抽出那支谢煊送她的小巧□□,对准男人的胸口连开三枪。
    谢珺脸上温和的浅笑一时凝滞,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盯着几步之遥那张平静昳丽的面孔。
    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褂子,梳着两条辫子,仿佛还是当年在寒山寺门口见到的那个少女。
    他捂着胸口朝后踉跄了两步,噗通一声跪在上。周围响起咔嚓的上膛声,十几把枪齐齐对准采薇。
    谢珺蓦地回过神来一般,抬头惊恐地喊道:“不要——”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砰砰的枪声将他颤抖的声音覆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采薇手中小巧的枪落在地上,月白的衫子上染上一朵一朵红色的花,身体缓缓朝地上倒去。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那年寒山寺外的烟雨朦胧,那是他回到谢家后,唯一见过的一道光,那是他未能得到的镜中花水中月,念念不忘多年。
    而今时今日,所有的一切,终究是结束在这镜花水月当中。
    采薇并不觉得疼,只是意识慢慢抽离,原来这就是江家五小姐的命运。她和谢煊终究没能逃过时代之下的翻云覆雨手,如同两粒沙尘一般,埋葬百年之前岁月的长河中。
    她缓缓转头看向海面,火势已经熄灭,只剩一缕黑烟缭绕。
    远处,那搜已经驶远的客轮,划过天海交接的地平线,渐渐变成一个模糊不清的黑点,被一轮正在上升的红日笼罩。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采薇为什么枪杀谢二。
    一是因为看到谢煊被打死冲动之下
    二是谢煊一死谢二肯定不会放过她,没了谢煊她很难再逃开,这种未来肯定是她不愿意面对的。但总的来说,还是因为心灰意冷之下的冲动。
    我之前说了,这不是严格意义的穿越,而是前世今生,所以不会有女主能改变命运的这种情节。故事只有一次也只能有一次,女主只是来经历而已,不然也不会有后面的照片什么的了。
    第128章 民国篇终章
    民国七年春, 一个平淡无奇的清晨,从美国驶来的巨轮停靠在外滩码头,船上的乘客, 经过两个月漫长的海上旅行, 终于抵达上海这座东方最繁华的都市。
    穿着光鲜洋气的洋人和华人, 陆陆续续从船上走下来,踏上陆地。
    “薛兄, 此行多亏你多加照料。”
    “宋兄客气了。”
    熙熙攘攘的码头上,归国的文茵和丈夫宋之焕, 正与一路同行的薛槐道别。
    当年文茵偷跑登船去美国,与宋之焕结识了一道去读军校的薛槐。那时他们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纪, 薛槐比两人更年少两岁,为人处世却稳重妥帖。虽是去读军校, 却是个温润斯文的少年君子。当年的文茵和宋之焕都是未经风雨的小姐公子,一路上遇到不少困难,多亏薛槐相助,三人顺理成章结为好友。
    在美国,因为不在同一座城市,鲜少见面, 却也有书信来往。这次学成归国, 不想又与薛槐碰上,一路上自是相互照拂。
    一别故里近五年, 当初的少年早已经长大成熟, 穿着低跟皮鞋和棕色呢大衣的文茵, 弯身抱起两岁的儿子,握着他的小胖手,朝薛槐挥挥手,笑道:“阿宝,同薛叔叔说再见。”
    阿宝奶声奶气道:“叔叔再见。”
    薛槐摸了把小家伙的头,柔声说:“再见。”又朝两个大人道,“宋兄文茵,二位保重,有机会再聚。”
    宋之焕抱拳道:“嗯,薛兄保重。”
    说罢,拎起两只行李箱,同抱着儿子的文茵,朝不远处停放汽车的地方走去。
    文茵忽然眼睛一亮,举起手朝一个方向挥了挥:“程大哥!”
    靠在黑色福特车旁的程展听到叫声,目光越过人群,愣了下,然后疾步走过来,走到两人跟前,笑道:“二小姐,总算等到你了,几年不见大变样,刚刚差点没敢认。”又看向身旁的宋之焕,目撸赞许,“这就是姑爷吧,果然是一表人才。”
    说罢接过宋之焕手中的皮箱:“咱们赶紧回去,家里人都等着呢!”
    在几人坐着汽车离开时,这厢的薛槐终于等到一辆黄包车。
    “公子,去哪里?”车夫热情道。
    薛槐说:“先去法租界吧。”
    “好嘞!”
    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刚刚长出嫩绿的新叶。路过一处花园洋房门口时,薛槐叫住车夫:“大哥,麻烦停一下。”
    那车夫赶紧停下车,问道:“公子是在这里下么?”
    薛槐摇摇头,看向路边那道关闭着的铁门,问道:“这宅子现在住着什么人?”
    这些混迹于上海滩的车夫,自是对这些了解不过,笑回道:“你说这洋房啊?如今的主人是一个在上海做生意的洋人。你刚从美利坚回来,可能不晓得。这房子风水不好,以前住的是谢家,谢家你晓得伐?就是曾经的两江巡阅使谢司令一家,他儿子是上海镇守使,杀了老子和兄弟,后来也自食恶果,死在一个女人枪下。那么大一个谢家,从北京城来到上海,不过短短两三年,一家人全死光了,好像就剩个女儿去了香港。也就洋人不信风水,胆敢买下这么凶的宅子。”
    薛槐皱眉看了会儿那洋楼,道:“大哥,继续往前走吧!”
    “好嘞!”车夫再次拉起车,一边小步跑者一边摇头晃脑道,“你说这世道,这样一个煊赫世家,说断子绝孙就断子绝孙,何况是我们这些斗升小民呢?日子那真是不好过。前有想当皇帝的袁世凯和拥护前清小皇帝登基的张勋,后有各路军阀换着登场,还有洋人在咱们地盘作威作福,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是个头。”
    薛槐默了片刻,淡声道:“总有一天会到头的。”
    *
    “太太少爷小姐,二小姐和姑爷回来啦!”沁园的朱红大门此时敞开着,守在门口的门房,看到汽车停下,赶紧朝里面大叫。
    江家的几个太太和小姐少爷们,听到声音,蜂拥往外赶来。迈着小脚的江太太在大少奶奶的搀扶下,走在最中间。
    “文茵文茵……”还没跨出门槛,江太太便激动地唤着。
    文茵下了车,也没管丈夫和儿子,红着眼睛往台阶上冲,一把扶住母亲的手臂:“妈妈!我回来了。”
    江太太已经有些老了,双鬓染上了华发,眼角布满了皱纹,她抬头望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女儿,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文茵!”
    “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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