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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石面上无波,微微点了点头。
    先帝和沈婕妤是否期待他的出生,是否真心疼爱过他,对他已然不重要了,下了马车的沈溪石将言倾圈在他的氅衣里,替她挡住了所有的风寒。
    他的生命,从十岁开始,只有顾言倾。
    第91章 微甜
    从上了马车以后, 顾言倾就觉得溪石看向她的眼神怪怪的,十分腻歪,而且抱着她腰的手, 似乎有些游离, 饶是隔着褙子和襦裙,顾言倾依旧被撩拨得像是有一团小火球在身上拱来拱去。
    沈溪石暗暗观察怀中的人脸颊越来越红, 清亮的眸子也像带了水雾,不由唇角微翘, 在宫宴上的时候, 他怕带坏了阿倾的名声, 只得竭力隐忍着,现在眼看快到家了,倒可以做一点点前`戏。
    顾言倾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 当某人的手伸到她的里衣的时候,本能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困惑地看着沈溪石,她印象里, 溪石即便在这事上比较热情,但也是在厢房里,何曾在外头, 顾言倾感受到那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悄摸摸往柔软处爬的手,羞恼得脸都快滴血了。
    她压根不知道,某人的热情,完全来源于在宫宴上, 她自己握着人手放在心脏处的举动。
    马车外头,西北风凄冽地呼啸,还有八天就到了除夕,汴京城里头许多正店和脚店都挂上了各式的灯笼,地上的枯叶飘得很高,晚归的行人皆裹紧了身上的衣裳,行色匆匆。
    拉开了车窗帘给某人醒醒脑子的顾言倾,忽地转头对溪石道:“我一会回去给你煮饺子吃好不好?”
    沈溪石在宫宴上也没有吃几口,听言倾一说,原先被风吹得有些委屈的人,立即点头说:“好!”甚至还将自己冰冷的脸往言倾的脖颈里蹭了蹭,女子特有的温软触感,让沈溪石又是一阵心神荡漾。
    顾言倾趴在他的肩上,柔软的唇亲了他一口,沈溪石的眸子瞬时一片幽暗,带着一点噬人的光,俯身亲上了垂涎已久没敢造次的红唇。
    脑子有些缺氧的顾言倾,朦朦胧胧地想起上一世的时候,有一回她很晚坐公交回家,外头的寒风也像今日这般刺骨,冷意像是往人的心窝里钻,车窗上结了一层雾气,她失神地望着窗外糊糊的红黄绿蓝各式灯光,听到站在旁边的一对年轻小情侣在商量着晚上回家是吃饺子还是吃汤圆。
    当时热气腾腾的饺子,好像瞬间显现在了她面前,她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微烫的口感。
    那天,她刚好和男友分手。分手的原因她忘了,大体是发现两人并不相爱,只是成年人顺势而为的利用。那一碗饺子,让她僵硬的心微微颤动,一个在冬日里会温暖滚烫的家。
    所以十二年前,她大着胆子在假山的洞里,向沈溪石要红薯的时候,甜糯微烫的口感通过舌尖,到了胃里,也到了心里。
    沈溪石被一阵阵颤栗的情潮冲击脑海的时候,忽地听到怀里的人轻轻软软地说了一句:“沈溪石,我爱你!”
    原也渐渐变深了的琥珀色眸子,刹那染了猩红,接着顾言倾的脖子被人狠狠咬了一口,直到她喊疼,沈溪石才停了下来,却是依旧将头埋在了顾言倾的脖颈里。
    这一晚吃了言倾亲自煮的饺子的沈溪石,在熄了灯以后,热情得像是要将言倾拆吞入腹,顾言倾迷濛着一双泪眼,沈溪石才舔了舔唇,安安静静地搂了人在怀里睡下。
    第二天顾言倾迷迷蒙蒙醒来的时候,隐约听到外头的狂风吹得窗棱子在响,不觉往溪石怀里又拱了拱,沈溪石已经睁开了眼,在她的耳边轻轻呵气道:“阿倾,外面下雪了,等我回来,给你堆雪人好不好?”
    那年他看着她落寞地踩着雪离开伯府,一边跟在后头踩着她的脚印,一边想喊住她,堆个雪人哄她开心,
    顾言倾睡得迷糊,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听清了还是没听清,沈溪石看着她睡得粉扑扑的一张小脸,不觉又亲了过去,一声微弱的嘤咛声从顾言倾嘴里溢了出来,直到唇上覆过来熟悉的气息,顾言倾本能地反亲了回去。
    清晨的女子,整个人都像是被暖气蒸的松软的糕点,热乎乎软糯糯的,沈溪石的手熟练地摸到了柔软的地方,只是想到怀里的人昨晚的求饶,沈溪石克制着没有再占有,只是一点点地挑逗,看着小人儿脸上渐渐泛起的红晕,沈溪石也觉得身心满满的愉悦感。
    外头的雪花堆了一层又一层,连偶尔停留在树枝上的瓦儿雀也没了踪影,大地像是结了一层白茫茫的霜花。
    屋内满室旖旎,伴着时不时轻微的嘤咛声和男子偶尔的低笑。
    守在门外的荔儿,望了望密密地飘落的雪花,心里暗道主子和姑爷的感情越来越好了,听到里头爷在唤水,忙应了去厨房提水了。
    从浴桶里出来,顾言倾浑身粉嫩的像一只烧红的软脚虾一样,沈溪石忍不住又狠狠亲了几口,沈溪石辰时末要去一趟宫中,再是不舍,也不得不离了温香软玉的被窝,对言倾道:“等我回来,我们也生个和你一样可爱的女儿好不好?”
    昨儿个看见福乐郡主,沈溪石对生孩子一时,忽地就有些动心了,且现在,太后已然威胁不了他们了。
    对上沈溪石期盼的眼神,顾言倾轻轻点了头。她想,和心爱的人生一个孩子,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吧!
    沈溪石原是要骑马去的,可是顾言倾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让沈溪石坐马车过去。
    沈溪石临走前,将她的被褥掖了掖,在她的额头印了一个吻,才不舍地出了厢房。
    ***
    沈溪石到东华门的时候,正好大臣们下朝,看着在冰天雪地里依旧神清气爽的沈溪石,一群被寒气浸染得直哆嗦的大臣们心里暗度,果然再寒冷的天气,也影响不了周王殿下认祖归宗的愉悦。
    被家中的小女子温暖的眉目间俱是暖意的沈溪石难得有耐心地和来跟前奉承的大臣们寒暄了一两句。
    于是便有了这样的对话:
    大臣甲:“殿下今日气色真好!”今天陛下定然有赏赐!
    沈溪石:“唔!”阿倾要给我生孩子了!
    大臣乙:“殿下今日是有喜事?”是要有封地了吗?
    沈溪石:“嗯!”阿倾要给我生孩子!
    大臣丙:“殿下龙姿凤章,下官一早觉得殿下非同凡俗!”竟然是先帝的儿子!
    沈溪石:轻轻颔首,阿倾要给我生孩子!
    ……
    被暴雪的寒气冻得身体僵硬的大臣们,今天下朝后在东华门一致感受到了新鲜出炉的周王殿下的温和的笑脸,东华门外原赶着回家的大臣们排起了队和周王殿下说起了各种祝贺的吉祥话儿,周王殿下无一例外地给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等在御书房里的赵元益,从垂拱殿回来,喝了一碗热热的奶茶,犹觉得浑身发颤,看了一下滴漏,已经过了辰时末,今个会不会天气太冷,皇弟不来了?
    正皱眉间,便听到了桂圆公公来报:“陛下,王爷被堵在东华门外了,一时进不来。”
    赵元益以为大雪封了路,也不以为意。
    桂圆公公见此,也没有再说刚才他见到的诡异情景,早三五年,王爷还是个九品殿侍的时候,他也没从王爷脸上见到这般温煦的笑容,在皇宫里浸淫了几十年的老公公,直觉事出反常必有妖。桂圆公公是知道这些年陛下对沈溪石的恩宠的,怕一会兄弟俩闹得不愉快,陛下心里不痛快,尽心竭力伺候陛下的桂圆公公,斟酌再三,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陛下,恕老奴多嘴,王爷背负了这许多年糟贱的伯府庶子身份,心中难免有郁气,……”
    话说到这里,便见赵元益心情很好地觑了老公公一眼,朗声笑道:“这狼崽子朕还不知道,捏蛇捏三寸,朕心中自有计较!”
    桂圆公公也笑道:“陛下英名!”
    等沈溪石一进御书房,便听赵元益道:“这次叫你过来,是准备和你说,让你和你王妃早日上宗谱。”
    沈溪石一听给他的阿倾入宗谱,眉目间顿时又是一片柔和,刚及弱冠的小郎君眉目清朗,赵家男子同出一脉的琥珀色眸子里映着淡淡的星辉,赵元益看得也是心神一动,暗道自己这三寸捏得真真地好!
    过了一会,赵元益才提出要沈溪石带兵重返西北的事。
    得了红枣的沈溪石,自动地忽略了这不讨喜的一巴掌,眉峰微皱道:“等我将拓跋申赶走,从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河东路、永兴军路都划给我做封地。”
    这四路就占了整个北部了,陈巍山、林承彦和现杨家管辖的地段全在封地里,赵元益眉目微挑,沉吟片刻,应了下来,补充道:“但朕也有条件,等二皇子长到六岁,你要回京给做他的太傅!”
    “八岁!”
    赵元益并不退让,“最晚六岁,朕的江山还靠他!”
    沈溪石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没有就回京的时间讨价还价,而说起了承恩侯府的事,“陛下,我的王妃既是要入宗谱,是不是也该还承恩侯府一个公道。”
    深谙捉沈溪石这条巨蟒之道的赵元益,昨夜处理了惠妃一事后,便想过这件事,“很快大理寺会出文书说明七年前顾家大火是被人暗害,纵火的人,也会交给大理寺。”
    沈溪石不妨陛下这般干脆,一时看着他,眼眸里情绪莫名。
    赵元益朝他的额头扔了一只笔,被沈溪石及时地避让开,却听赵元益道:“都知道自己是王爷了,是不是该喊朕一声皇兄?”
    沈溪石一怔,对上陛下脉脉温和的眼睛,一样的琥珀色眸子,微微上挑的眼睛。
    “皇兄!”
    若干年后,退位为太上皇的赵元益一直十分庆幸在那一年看到殿中伺候的一个小殿侍的时候,起了好奇之心,发现他就是自己唯一存活的皇弟,在那之后,一步步扶持他升到了枢密副使,为自己,也为皇儿培养了一个臂膀。
    第92章 梦魇
    赵元益说的会交给大理寺处理, 不成想,不禁交出了明远伯府的沈令毅,更是将承恩侯府当年火灾中逃出去的五人也交了出来, 顾言倾和沈溪石这时候也才明白, 为什么先前他们严刑逼问袁安的时候,袁安也交代不出哥哥袁班的下落。
    原来, 早在七年前,官家便将这五人找了出来, 关在先帝的皇陵, 沈溪石和顾言倾已然不知道官家当时是出于何种目的将这五人找到, 时至今日,顾言倾想去见一见袁班,哥哥的长随。
    沈溪石安排了一下, 便带着顾言倾去了大理寺的牢房,这五人都是重刑犯,一人一间牢房,顾言倾让沈溪石留在了牢房外头, 自己踩着湿湿的地砖,迎面便扑来秽浊的气息,到了一间牢房外, 狱头道:“王妃娘娘,到了!”
    里头正卷缩在一张破麻布袋上的袁班迟钝地觉察到动静,头从麻布袋上微微抬起,见到顾言倾的刹那, 瞳孔一阵猛缩,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怔怔地看着顾言倾,“小娘子,你,你……”又看到了她旁边站着的女使,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没死?”
    还是那样一张脸,哥哥的话又回响在耳畔:“阿倾,袁班最老实,你不要欺负他!”顾言倾不觉喃喃出声,“你整日跟在哥哥身后,还能不知道他见了谁家的小娘子?”
    袁班看着眼前衣着比以前更鲜亮华贵的小娘子,听着她自言自语地呢喃,那些熟悉的对话,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往事一一在他的脑海里跳跃,他袁家上三代便卖身在顾家伺候,他六岁就在大郎君跟前伺候,他性子憨直,常被小娘子捉弄,大郎君常常维护他。
    在那些人没有找上他之前,他也一直以为,他这一辈子就是跟在大郎君身后,从书童到长随,日后大郎君掌管了侯府,他或许也会成为大管家。
    往事如落了一层层灰尘的布,被一一抖落开,呛得人眼鼻生疼。
    顾言倾忍着牢房里令人发呕的空气,问袁班,“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多少?”
    顾言倾的声音不重,冰冰冷冷,见袁班不说话,咬了牙道:“你该知道我哥哥对你是什么样子,我不是哥哥,也不是当年的我,你如果不开口,我想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哦,对了,听说你有个弟弟叫袁安。”
    最后一句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低着头的袁班惊愕地看向了顾言倾,小娘子竟然找到了他弟弟!
    几乎是刹那间,袁班便跪了下来,将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顾言倾。
    七年前,腊八那天书院放假,郎君让他去街上买玫瑰酥回来,他买好了玫瑰酥却在一个转角被人捂住了口鼻,将他带到了马车上,给他服了一枚毒药,让他在三日后将桐油倾倒在院子里。
    三日后他倒完了桐油,就从西北角的一个狗洞里爬了出来,那人就等在外头,当真给了他解药,然后任他跑了。
    袁班低低地诉说着七年前的那一夜,语气波澜不惊,顾言倾看着他乱糟糟又油腻的头发,心口一阵阵滔天的恨意涌来,哥哥待他那般好,他可以不顾及顾家别的人,可是,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哥哥葬身在火海。
    顾言倾一不察觉,咬破了舌尖,一阵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阴冷:“那你弟弟袁安的那笔钱又是怎么回事?”
    袁班身体一僵。
    顾言倾已经嗤笑了一声,“没有想到,顾家竟养了一条白眼狼,是五千两还是一万两?你就卖了我哥哥的命!”顾言倾再开口,声音有些空远,“袁班,将你凌迟,也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袁班听到“凌迟“二字”,瞬时心防崩溃,对着顾言倾猛地磕头:“小娘子,小底招,小底都招!是明远伯府的人找上小底,给了小底八千两银子,喂了毒药,小底负责将郎君的院子浇上桐油,丑时末三刻点上火,丑时末三刻的时候小底叫醒了郎君,但是那时候其他院子的火已经冲了上来,小底是想拉着郎君走的,但是郎君听到了小郎君的哭声,他冲进了凌浦院,房梁掉了下来……”
    凌浦院是小安川的住处,和哥哥的院子最近,他想救小安川,多年的梦靥再次清晰地在顾言倾脑海里再现,那漫天的火光,惨绝人寰的哭声,到处都是烧焦的刺鼻味道。
    顾言倾没有再问袁班一句,由荔儿扶着,缓缓地走出了阴暗潮湿的牢房,走到门口的时候,刺眼的日光让顾言倾的眼睛有瞬间的不适应,刺激得眼泪掉了下来,沈溪石就等在门口,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冬日的风刮得人脸像刀子划开一般的疼。
    顾言倾的心,又一次被尖锐的刀剜开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口子。
    一共有五个人,阿翁阿婆院子里是守门的姚婆子,爹娘院子里的一个伺候花草的二等女使,姐姐院子里的贴身女使,她院子里负责洒扫的小女使,婶婶院子里陪嫁过来的嬷嬷,哥哥和安川院子许是离得近,所以只安排了袁班。
    袁班唤醒了哥哥,可是没有唤醒小安川,他霁风朗月的哥哥又怎会看着小安川活活地被烧死,哥哥最疼他们了,连她还是小安川磕碰了一下,都会罚身边的奴婢没有看好。
    那样心疼他们的哥哥,和所有人一起葬身在了那场火海里。
    沈溪石知道这么多年,言倾心口一直压着顾家大火这一块石头,那样残酷的梦靥,他不知道言倾是怎样克服的,今时今日他竟还能看见一个正常的,会哭会笑的言倾,可是他知道,悲伤和绝望随着那场大火,深深地镌刻在了言倾的灵魂深处。
    那是一个不能碰触的地方,而眼下,随着大理寺对承恩侯府灭门惨案的审判,掩盖在灰尘瓦砾和地下骸骨里的秘密,必然要在言倾的眼前再一帧帧地闪过,他能做的,只有抚慰和陪伴。
    待言倾情绪平复了下来,沈溪石将大理寺卿和他说的沈令毅的情况又和言倾说了一遍,当年确实是沈令毅负责对承恩侯府下的手,一个是太皇太后的母家,一个是沈太后的母家,他们的利益必然是冲突的,而陛下明显更倾向于先帝倚重的顾家。是以,当初他们得到了指令的时候,才会义无反顾地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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