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给自己满上一杯味道清甜的红梅茶,白言蹊喝完之后,同朱冼告辞一声,麻溜地跑远,她得赶紧将粗盐提纯出来,到时候直接用事实说话,省的浪费口舌。
朱冼轻笑着端起茶壶来,想要给自己倒一杯茶,却发现茶壶中空空荡荡的,掀开壶盖一看,只剩下几片红梅黏在壶壁上,气得笑骂道:“这丫头,还真不同我客气!”
……
神经病系统的‘如坠冰窟’特效如同魔咒般萦绕在白言蹊的心头,她一想到从明天开始,她就将被那寒彻骨髓的冷意折磨六日,奔跑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一个衣着一般的女子在午后的徽州书院中狂奔,如一阵风般奔过石桥,奔过学堂,奔过碑林……成为了徽州书院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学堂中的学子被门外的动静吸引了心神,好奇地探头看着门外,正在诧异是何人在徽州书院如此不讲究时,学堂里授课的经科先生开口替他们解惑。
“之前跑过的那人刚通过算科考核,十日后正式册封算科博士。为师听教授你们算学的先生说,此次我徽州书院有两人通过算科考核,还有两人待定,并且通过算科考核的人已经确定要留在徽州书院任教,算科学子的好日子估计要来了。”
开口解惑的先生教授的是经科,看着自己门下的弟子整日熬夜苦读,顶着俩黑眼圈昼夜不分的学习,再看看隔壁算科的那些精神头格外足的学子,不由得有些心疼自家学生。
在徽州书院中,算科的升学率虽然比不上经科,但是算科学生的日子却过得最为轻松,能够考上就考,若是考不上,那就出去做个账房先生,或者是自己压点钱做点小本生意,一辈子滋滋润润的,哪像这些经科学子,几乎将全部希望都压.在了科举上,若是成功还好,若是不成功,那整个人就废了一半,前途迷茫不说,心灰意冷才是最为致命的。
虽说徽州书院的算科整体实力比不上经科、礼科、律科等,但是如今有两名算科博士加入,算科整体实力将得到涅槃般升华与蜕变。
试问徽州书院中哪个分科能有两位博士同时在?经科和律科只有一位,其他分科更是一位都没有。
徽州书院在各方面的决定都是由院长萧逸之和经科与律科的两名博士在做,如今算科突然来了两位博士,原先不同分科之间的平衡势必会被打破,想来算科大兴只是迟早的事情。
看到白言蹊的那位先生已经预料到算科在徽州书院大兴的征兆,但是他没有预料到,因为白言蹊这条滑不溜秋的鲶鱼掉进了科举这汪清水中,整个科举的格局都被打乱了。
白言蹊的目的是什么?
白言蹊的目的很简单,不管你是经科还是礼科、亦或者是律科和乐科,只要你想参加科举,那不被算学虐虐怎么行?
前世的文科有文科数学,理科有理科数学,这一世的科举考生不尝尝怎么行?
各种数学习题集才是最最最最最好卖的教辅资料啊!
白言蹊心中怀着对银子的喜爱,一路狂奔到唐毅在徽州书院隔壁的别院中,从管家那里打听到了宋清等人所在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奔了过去。
此刻的宋清等人正在经历良心的谴责与拷问。
沈思之一脸悲痛地看着宋清等人,眸中含泪,“我拿你们当朋友,你们都学到了新式算法却独独瞒着我!就是这样做朋友的吗?”
“宋清,宋家和沈家世代交好,我表姐的堂妹还是你的堂嫂,咱们两家可是沾着远亲啊!怎么连你都瞒着我?”
宋清不语,脸色有些难看。
沈思之气不过,又将矛头对准陈硕,“陈硕,我沈家的走商生意哪次不是交给你们陈家做,怎么连你也瞒着我?我一直都以为你最实在,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的人!”
陈硕的皮肤本来就黑,被沈思之这样声泪俱下的质问之后,脸色更黑了。
宋清和陈硕被沈思之轮番轰炸之后,王肖也难以幸免。
“王肖……你!你!你!”
沈思之‘你’了好一阵子,奈何肚子里的墨水太少,实在想不到不重样的词了,只能一声又一声的重复着‘你’这个字。
白言蹊推门进来。
“你什么你?自己不争气怪谁?当日我们谈论方程问题的时候你又不是不在,是你自己不听,你能怪谁?后来几日赶路的时候,他们三人都在马车中讨论算科问题,是你自己要跑去唐毅的马车中偷懒享清闲,又能怪谁?别人都是七分八分十分,你倒是考一个六分啊,考出个一分来,这不就是你的本身水平么?还能怪谁!”
白言蹊生平最不待见不努力还卖惨的人,比如白家村的那群傻白甜村民,比如眼前偷奸耍滑的沈思之,故而听到沈思之责难宋清等人后,她直接就炸了,毫不客气地将沈思之怼了个哑口无言。
沈思之算准了宋清、王肖和陈硕会顾念兄弟情义不怼他,这才敢冲着这三人发发牢骚与肚子里的怨气,一见白言蹊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他当下就怂了。
怂兮兮的看一眼白言蹊,沈思之那被三人排挤出小圈子的委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顶着一张纠结的苦瓜脸道:“王肖,陈硕,你们二人好好准备,既然新式算学那么有用处,你们就多抓着白姑娘讨教一两招,争取能够拿到破格提升的资格,你们都放心,我回去之后肯定将好消息带到,宋府的门我知道怎么走,白姑娘你家在哪里?我去帮你报喜!”
听到沈思之这么说,白言蹊才恍然想起,她已经孤身一人离家这么多天了,而且看样子短时间还回不去……好吧,她也不想回去整日都吃那白米粥,睡那硬板床。
“沈兄,之前是我言重了。”
白言蹊同沈思之拱手致歉之后,稍微琢磨一番,从身上掏出二十两银票来,交给沈思之,叮嘱道:“沈兄,我家在白家村,就是整个怀远县最穷的那个村子,你回到怀远县之后,去我家帮我报个喜,然后替我将这二十两银票转交给我爹我娘,跟他们说一声,我暂时不准备回去了。他们若是愿意来,那就让他们到徽州书院来找我,若是他们不愿意的话,那就让他们在家里等着,年节左右我应当就回去了。”
想到白家村那一村子等着她发达之后蹭光蹭饭蹭银子的人,白言蹊头皮紧了紧,再度出声叮嘱沈思之。
“沈兄,你去我们村子的时候记得稍微低调些,我在我们村子比较有名,你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我家住在哪儿,到时候记得帮我叮嘱我爹娘一声,千万不要声张我考中的消息!同我爹娘实话实说就好,若是有其他人问起,你就说我在外面欠了债,不敢回村子了。”
沈思之不懂白言蹊为何要这么说,但是他已经被白言蹊怼怕了,哪里敢有丁点儿迟疑,连连点头,将本就没带多少的行李收拾好之后,雇了一辆马车趁着中午太阳暖和就回怀远县去了。
归心似箭的沈思之硬是将之前花了六天才走完的路程压缩成四天就回到了怀远县,把行李放在家中之后,连口热茶都没有喝,摸黑就驾着马车去了白家村,为白正气和苗桂花送去了喜讯,同时按照白言蹊的叮嘱,他随口就给了白家村村民一个暴击!
白家村的希望在外面犯事了,欠了一屁.股债,连家都不敢回!这条消息落在平静多日的白家村,仿佛是一粒火星落到了油锅里一般,整个白家村的人都被震惊傻了。
美梦破灭的白家村村民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觉,第二日更是天还没亮就自发的聚到了白正气家门口,个个双眸含泪,甚至有些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全身直哆嗦。
第30章
白言蹊让沈思之特地叮嘱了白正气和苗桂花, 千万不要将她考中算科博士的消息告知白家村村民,沈思之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以白正气和苗桂花那傻白甜的脑回路,怎么可能理解白言蹊此举的意思, 他们不仅没有理解了白言蹊的意思,反倒是以为白言蹊的心眼坏了, 从鸡窝里飞出去变成凤凰之后,就看不上他们这些还在鸡窝里蹲着的鸡了。
白正气和苗桂花心里很难过,对白言蹊十分失望,可又不敢不听白言蹊的话,一晚上辗转发侧, 难以入眠,好不容易捱到鸡叫声响起才睡着。
相比于白正气和苗桂花,白争光与李素娥夫妻二人心里就舒服多了, 一想到白言蹊已经考中算科博士,一年的俸禄有八百石粮食,并且在寸土寸金的徽州城有了一间院子,还唤他们赶紧去享福,夫妻俩就美得睡不着。
这多好的小姑子啊!
李素娥已经盘算好了, 她和小姑子白言蹊的关系不错,白争光对她那个小姑子更是比对她都好,如今小姑子发达了, 一家人自然是不用客气的, 听说她那争气的小姑子还要留在徽州书院教书, 说不定等她的娃儿白清源再长上两岁之后, 也能去府城的私塾念书呢!
念书干啥?
当然是和孩子他姑一样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啊!
白争光心里也挺高兴,他倒没有想太远,只是单纯的为了自家妹子高兴,乐呵了一晚上没合眼,只看着自家婆娘忙忙碌碌的收拾包袱。
等李素娥将家里还算值钱的东西都收起来的时候,白争光看着光秃秃的墙壁和只剩下两床褥子的大炕,直接就当场懵逼了。
“媳妇儿,你这是干啥呢?”
李素娥左手拿着一条白清源穿着已经小了一截的裤子,右手拿着一双白争光穿的已经露出脚趾头的破鞋,连头都没有抬,“自然是收拾东西啊,天亮之后我再出去拾掇一些糙米饼子路上吃,既然言蹊都让我们一家去府城了,当然是赶紧脱离苦海啊!难不成你还想在这个村子窝着?”
白争光自然不想,他每次去县城买东西的时候都会想,若是他能够在县城中买下一处院子该多好,可是那仅限于想想,白日梦醒了之后还是要回归现实、下地干活的。
可是昨日,就在白争光把院子里新落的雪刚扫完不久,报喜鸟沈思之就来了,为他们全家送来了祖坟冒青烟的好消息!
一年八百石粮食啊!
全村人都吃不完!
“行,你收拾完之后赶紧睡一阵子,记得将那些厚衣服袄子全都拿出来,咱俩扛冻,清源还小扛不住,给多穿点衣服,多带点粮食。单靠我们几条腿走的话,就算沿着官道走,那起码也得走上十天半个月的。”
李素娥冲白争光翻了一个白眼,嫌弃道:“瞧你那榆木脑袋,言蹊不是让人送来银子了么?去县城里租个马车,二两银子就到府城了,又快又暖和,何苦呢?言蹊那么有本事,还差二两银子?”
白争光哑口无言,他的嘴皮子说不过李素娥,只能坐在炕头上傻笑,看着这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虽然知道好日子马上就来了,可还是有些舍不得。
“哎呦,瞧我这脑子!我得赶紧找咱娘将那些毒林子里的东西拿上点,还有言蹊自己做的小磨,当初我们俩身上没有银子,言蹊就是靠着那些东西遇到贵人的,咱们路上备着点,就算用不着,那也能给言蹊带过去啊!”
白争光摸黑跑到了白言蹊的那间屋子,将小磨盘拿上,又去灶间里踹了一大包花椒和辣椒,看着养在水缸里的鱼,一咬牙,将鱼捞了出来,放在砧板上,咬牙道:“一会儿就把你杀了吃肉!”
自从白言蹊将鱼肉这道鲜美的大菜安利给白家村傻白甜村民后,那条河里的鱼儿就遭了殃。
河里有鱼这件事是大人小孩都知道的,那些鱼儿不能吃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故而从没有人会下水抓鱼,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将河里的鱼儿都养的特别胆大,根本不怕人,就算你拿着背篓站到鱼儿旁边,那些鱼儿也不会意识到生命危险的逼近。
用白家村村民的话来说,河里的鱼儿比较傻!
傻鱼就被傻人捉,托了白言蹊的福,白家村村民连着吃了很多天鱼肉之后,体型渐渐圆润起来,不再如同火柴人一样干瘪,只是日子过得好了之后,很快就有新的谣言传了出来。
河里的鱼儿那么傻,人吃了之后会不会变傻?
别看白家村的村民比较傻,但心里却十分傲娇的,该讲究的不讲究,不该讲究的穷讲究。
有村民就说了,那毒林子里的东西长在山脚下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没人发现那毒林子里的东西能够当调料烹鱼?
老祖宗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一定是那些鱼儿吃了会变傻,不然老祖宗怎么可能会传下鱼肉不能吃的经验告诫来?
这种谣言一经传出,立马就俘获了不少人心。
你看那野猪多激灵,见人就知道怼,怼不过掉头就跑,那股机灵劲儿比河里的傻鱼好太多了,所以老祖宗才说野猪肉可以吃,鱼肉不能吃!
吃了河里的傻鱼人就会变傻,一定是这样!
这种谣言在白家村愈演愈烈,于是乎,刚轰轰烈烈登上餐桌没多长时间的鱼儿就悄无声息地落了幕,很少有人家愿意将鱼肉再端上餐桌。
就连白争光他们一家都受到了这些谣言的影响,除非实在馋的不行想要开开荤,不然是绝对不会动养在瓮里的大肥鱼,生怕将自己一家人都吃成傻子。
若非是准备赶路,白争光也不会将主意打在了瓮里那条大肥鱼的身上。
除此之外,相比于没啥本事的村民,白争光更愿意相信白言蹊一点,毕竟是白言蹊第一个提出来鱼肉能吃的,他妹子说的话什么时候假过?
如果村里人都能说准,那考中算科博士的咋不是他们呢?
瞧他们那张能耐的破嘴,一闲下来就知道瞎哔哔!
白争光憋着一肚子碎碎念将大肥鱼宰杀完之后,有样学样地处理了一下就把鱼下了锅炖着,这才回到了他们住的那间屋子。
李素娥已经将包袱收拾好了,见白争光收拾东西收拾了这么久,回屋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股子血腥味,看一眼白争光手里拿着的小磨和那一包花椒与辣椒,皱眉问白争光。
“你这是弄啥了?就这么点儿东西就忙活了这么久?”
“我将鱼杀了,一会儿炖熟之后都吃点肉,赶路的时候也有力气。”白争光生怕李素娥怼他吃鱼这件事,说话的时候声音都低了不少。
果不其然,听到白争光要杀鱼吃的时候,李素娥的眼睛瞬间就瞪成了铜铃,拧一把白争光的胳膊,惊讶道:“清源他爹,你是不是疯了!村子里的人不是说那鱼肉吃了会变傻吗?咱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读书人,我还想着让清源也跟着她姑多学学,日后也变成读书人呢!你怎么能现在开始就拖后腿?我们吃点鱼肉倒是没啥事,反正咱俩都不怎么聪明,可若是清源傻了怎么办?我和你没完!”
白争光有点心虚,又有点不服气,小声咕哝道:“那谣言都是村里人传出来的,能信?我妹子说鱼能吃,那就能吃。老祖宗如果真那么能耐,也没听说老祖宗考上一个算科博士出来……”
白家村含笑九泉的老祖宗若是能听到白争光的话,估计就再也笑不出来,得泪洒九泉了。
李素娥瞪大了眼睛,“……”
她男人说的好对,她根本无力反驳!
一晚上的时间飘飘悠悠走过,月牙儿从天空这头落到了天空那头,东方泛起了鱼肚白。
白争光让李素娥去眯一会儿,他自己钻进了灶间开始倒腾吃的东西,熬了点白米粥,又烧了几个硬邦邦的糙米饼子,当香味飘出灶房时,好不容易睡着的白正气和苗桂花醒了。
白正气问,“争光媳妇这是闹啥呢?怎么这么早就做饭了?”
快到天明才睡着的苗桂花打了一个哈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估计天色不早了吧,咱们睡得有点晚,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同争光他们夫妻俩商量商量,咱们可不能让言蹊就这样忘本啊!全村人都盼着她好,盼着她出人头地,现在好不容易出人头地了,她怎么能直接就和村子里的人撇清关系呢!”
白正气点头,他希望自家闺女好,因为他希望自家闺女能够给他长脸,可若是白言蹊刚发达了就忘记了自己的根在哪儿,这哪是张脸?这分明就是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