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绪临望着她,薄唇缓缓抿出一道极浅的弧度:“只能和我。”
倪胭使劲儿点头。
季绪临说到做到,第二天就带倪胭出国,四处走四处玩。只要是她想玩的,他都奉陪。
甚至倪胭忍不住调戏法国小哥哥时,因为语言不通,还要季绪临帮她翻译。帅气的法国小哥哥还以为他们是兄妹。最后季绪临介绍自己是倪胭老公的时候,小哥哥刚刚亲了倪胭,他张大了嘴惊愕地爆了句粗,转身就走。
“他刚刚说什么?”倪胭趴在季绪临的肩上。
季绪临轻轻推了下眼镜,无奈地说:“他说我有病。”
倪胭在他怀里笑得花枝烂颤,最后仰着脸望他:“绪临,其实你比他好看。你嘴里的味道也比他好多了,接吻的技巧也比他棒!”
季绪临“呵”了一声,显然是对她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的德性有了免疫力。而且也不爽她这样的比较。这样的比较,证明了他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
他镜片后狭长的眸子撇着倪胭,不咸不淡地说:“少惹我生气。”
他喝了一口鸡尾酒,酒味入口,他也觉得自己有病。
倪胭耸耸肩,指向不远处的一个法国美女,说:“她化的妆真好看。我以前一点也不喜欢化妆,最多涂个口红。可是现在生病了,脸色好差,帮我买点化妆品吧,我也要化妆遮去这一脸的病态。”
她双手捧着脸,五官揪起来,一脸的不开心。
季绪临迅速别开眼,不想让倪胭发现他眼里的心疼。
其实倪胭可以控制这个身体的病情恶化,但是她不想。她就是残忍地想让季绪临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枯萎死去。
化妆品买回来了,倪胭摆弄了一会儿就没什么耐心。反倒是季绪临看了几个美妆视频,学着给她化妆。
倪胭和季绪临一起坐在地毯上,她闭着眼睛,任由季绪临给她化妆,茶几和沙发上摆满了各种化妆品。茶几中央的笔记本电脑里正播放一个美妆博主的化妆视频。
“好了。”
倪胭睁开眼睛立刻拿起小镜子照,她弯起眼睛笑起来:“气色是好多啦。老公真棒!谢谢老公!”
她凑过去朝季绪临的脸上吧唧一口,留下红色的口红印子。
季绪临只是笑笑。
“走啦,我们出去玩。你说啦今天要教我开飞机哒!”倪胭跳起来,哼着小调,跑到门口换鞋。
季绪临坐在地毯上半靠着茶几,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倪胭。用领带擦掉脸上的口红,他走到倪胭身边的时候,眼中前一刻不可抑制的心疼已经全部隐藏,又变成了那个儒雅的、云淡风轻的季绪临。
他推门,倪胭握住他的手腕,转过头来看他,问:“绪临,你爱我吗?”
“不。”
倪胭轻哼了一声,小声嘟囔:“嘴硬……”
季绪临隔着镜片静静望着她。
你有什么资格要我爱你?你可曾付出过一星半点的真心?哪怕有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我便把心都给你。季绪临想。
掌心里季绪临的第七颗星不停闪烁,倪胭轻轻蹙了下眉。这段时日,这第七颗星时常会闪烁,但是又总是一次次熄下去。克制的,强势的。
她回头去看季绪临,季绪临正轻轻推了下眼镜。镜片后狭长的眼眸是一贯的疏离冷傲。
·
倪胭和季绪临四处野,玩了接近四个月,在倪胭身体再一次亮起红灯的时候,他们回国了。回国后的倪胭迅速消瘦下去,脸色日渐苍白。而且时常会出现失明、失聪的症状。她每天的睡眠时间也一天比一天多。
这个时候,季绪临忽然不见了。
“季先生呢?”倪胭问佣人。
佣人说:“季先生说公司很忙,要搬到公司去住一段时间。季先生还说,如果太太要找他,就让我立刻给他打电话。太太要找季先生吗?”
“不用了。”倪胭笑着摇摇头。
季绪临不回来,倪胭便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窝在吊椅里看视频,一个人给小奶猫洗澡,一个人去海边散步。
三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她去海边散步的时候,这个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也份冷意。
她走到哪里,身边都会有佣人跟着,时刻给她备着药。
季绪临搬走的第七天,倪胭又一次陷入昏迷。
季绪临冲回来,死死握着她的手:“醒过来,你给我醒过来!”
他生气,生气这个玩弄感情的小骗子。他更生气自己在这样一个小骗子身上用了真心。
不是玩吗?不是赌局吗?
怎么就陷得越来越深了,怎么就让一切不可控制了?
在他严谨有计划的人生里,她像一抹亮色,横冲直撞而来,她撞进他怀里,拉住他的领带,在自己的手背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很久之后,他仍然忘不了她那一日望着他的眼睛。
她乖巧得像个好孩子,声音软糯:“我听四叔的。”
她假装单纯地将手递给他,眼里满满的小算计:“叔叔,是不是太短了,我扣不上。”
很快又原形毕露,在夜色里凑近他:“叔叔,如何勾引一个男人呢?年长的男人。叔叔,我以前竟然不知道年长的男人像酒一样容易让人醉让人痴迷。”
她越来越大胆,戴着兔耳朵凑近他问:“叔叔,我的脸适合扮兔女郎吗?”
“叔叔的眼睛这么好看,我可以亲一下吗?就一下下。”
“叔叔的味道真好,还想吃更多。”
装乖巧的她,说着大胆挑逗话语的她,踮起脚来献吻的她,冲他吐出雪茄烟雾的她,浅浅淡淡拒绝他的她,像小猫儿一样闹脾气的她,大胆到用自己的安危引他相救的她……
她说着进退得当矜持有度,可是她的勾引从来都是赤裸裸的。她的利用,她的小算计从来不隐藏,光明正大。
一开始,季绪临对她只是略有兴趣而已。这孩子想玩,他就陪她玩。他是季绪临啊,他什么时候怕过?他什么时候输过?
不存在的。
她想玩,他陪她玩。本来只是他的一场放纵,然而得知她从未动心时,这一场赌局悄悄加了赌注。
他不甘心。
他想要她的心。
他用尽一切方法宠着她,想去暖她的心。
呵,最后呢?
他想抽身而退,所以他从别墅搬了出去。他要离开这个女人,他不相信自己输了。不相信。
但是他让佣人每隔半小时汇报一次倪胭的情况。
但是这七天里,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她。想着她的好,想着她的坏。
但是得到倪胭昏迷的消息时,他心跳停了那么一瞬间。
爱,也恨。
季绪临摘下眼镜,颓然地闭上眼睛。
倪胭被他握着的指尖颤了颤,她用力去握季绪临的手,声音虚弱:“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再不走了。”季绪临俯下身来,将吻落在她的眼睛上。有一滴泪落入倪胭发间。
倪胭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天当中大部分时间都睡着。
赵文卿还是回国了,他将一盆铁海棠放在窗前,望着沉睡中的倪胭,用力扯了下嘴角,扯出一个带着点痞意的笑,说:“我听说这种花花期特别长,只要温度适宜,花朵四季不败。”
语毕,泪如雨下。
他抹了把脸,从房间逃走。
·
“季先生,这是您要的药。”医生将注射器和一瓶兴奋剂放在季绪临面前的茶几上。季绪临挥了挥手,医生悄声退了出去。
赵文卿多看了一眼桌上的药,问:“你要这个做什么?”
季绪临没回答,而是问:“你养过猫吗?”
“啊?”
季绪临招了招手,雪白的小奶猫从阳台跑过来舔他的手。季绪临把小奶猫抱在膝上,说:“允妍之前捡到的一只流浪猫。我不喜欢养这种小东西,你要是养的话,就拿走吧。”
赵文卿当然没养过猫,对这种小动物也没什么好感。但是这是倪胭的猫,他望着小奶猫有一阵出神。
他走的时候把小奶猫抱走了。
季绪临一个人待在书房里,不紧不慢地烤燃一支雪茄,一口一口将白色的烟雾吐出,将雪茄的醇香留在口中。他整个人陷在阴影里,雪茄烟雾后是他晦暗不明的眼。
一支雪茄的时间不够回忆一遍她骗他的行当。
他起身回到客厅,将兴奋剂灌入注射器,推开卧室的门,站在床边望着沉睡中的倪胭许久许久。
“你想让我看着你死,你想用你的死逼我承认爱你?”他嘴角是略带嘲意的笑,“我偏不让你如愿……”
他俯下身来,摘下倪胭的氧气罩,温柔地吻她。然后把她拦腰抱在怀里,走出别墅,一步步走向倪胭最喜欢的大海。
因为渡给转世后的何允妍那口龙气,倪胭珍珠娘的元魂有些受损。她索性让自己的魂魄进入休养状态,只留了一丝神智在何允妍的这个身体中。何允妍昏迷的时候,她便也是昏迷的。她想着索性体验一次逐渐死亡的滋味儿。反正照着掌心里季绪临第七颗的闪烁情况来看,她有信心何允妍死的时候必然会完成任务。
直到熟悉的海水甜味儿环绕,倪胭才迟钝地慢慢睁开眼睛。
季绪临将注射器中最后一滴兴奋剂注入倪胭身体,看着她皱眉睁开眼,他的嘴角缓缓划出一道弧度。
倪胭的意识一时之间有些迷糊。她望着对面的季绪临,动作极为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和季绪临在海水中不断下沉。
她的眉头一点一点皱起来,望着季绪临的目光逐渐染上惊讶和不解。
季绪临紧抿的薄唇开合,无声地说:“我要你看着我死。”
我要你看着我死,我要用我的死让你记住我。
倪胭猛地睁大眼睛。
季绪临在笑,不同于他以往的儒雅气派,温柔的黑色眼眸中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黄泉的风很大,而且又冷又苍凉。你不等我,我便先去等你,今生我输了,咱们来生再见,生生世世,我必有赢你之日。”
惊恐爬满倪胭的眼,她想挣脱,才发现季绪临把她和自己绑在了一起。
季绪临看着她眼里的情绪,满意地笑了。
他手臂收紧,抱紧倪胭。用尽最后的力气吻上倪胭的唇,在冰冷的海水中箍紧这个恨到极致的女人。
倪胭身形晃动,休养中的珍珠娘魂魄强迫而出。她绕到季绪临身后解开绑在他后腰的石板,又绕到何允妍的身后去解绑在她身后的石板。然而绑在何允妍身上的绳索绕在她身前,夹在她和季绪临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