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锋利坚硬的指甲,没有能刺头皮骨的牙齿,却有敏捷的身手,还有很多住在一起,找到能吃的,就蜂拥而上。十几个人,两头野兽,什么都不是。
小小的白獠循着血腥味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些人把所有的石枪插进老虎肚子里的场景。白獠永远都记得,青白色的肠子从肚子里流出来,被红色的血液染红,两头老虎无力的发出悲鸣的吼声,最后轰然倒下。
那个冬天,雪白色的天地被染成了永远的红色。
小小的白獠很有勇气,他说不来话,长着嘴巴,弓着身体,围着兽皮群的身体半伏在雪上,学着老虎一样发出威胁的低吼,这是野兽面对危险的反射性反应。
稚嫩的吼声很像老虎,那些人听见,眼睛一亮,就顺着声音冲了过来。那是第一次,白獠遇到同样强大,同样五官灵敏的人类。
白獠被抓住了,那些人看白獠是个小孩,还是个不能说话,长不大的小孩,就哄堂大笑。人太多,全是比白獠大上三四倍的成年男人,白獠就只到那些男人的大腿根。
“虽然长得瘦,但也有点肉。”
这是白獠听到的第一个评价。
白獠怀里的白似乎是闻到了父母的味道,耸着小鼻子从白獠的兽皮衣服里探出头来,闭着小眼睛,耸动嫩红的鼻头,呜呜的呜咽。
白的呜咽惊醒白獠,白獠嗷了一声,狠狠的朝最近的人一爪子抓过去,抓了一把,转身就跑了。野兽面对危险反应最直接,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
短短的时间里,白獠脑子里得出的就是这个结论,赶紧跑。
白獠跑得快,身形矮小,加上对这里的地形熟悉,很快就不见了。那些人找不到白獠,今天的收获也丰富,就没管他了。一个野兽养大的崽子,那么小,没有人照顾,根本活不过一个凛冬。
白獠回到山洞,发现那两只小老虎已经被冻死了,小小的身体躺在地上,僵硬,早就失去了余温。他回来晚了,跪坐在地上,小小手掌如同往常一样轻抚小老虎的身体,小老虎却没有和往常一样蹭他的手心。
“呜呜……”白在呜咽。
白獠回过神来,抱着小老虎,哭了,第一次哭了,眼泪,咸咸的。
嘎吱嘎吱的踩在雪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獠抱着白警惕的转身,看到的就是一个强壮的男人站在那里,对他僵硬的微笑,“小孩,跟我回去吧。”
“那两头老虎我看见了,对不起,部落里的人太饿了,需要吃的。但我承诺,跟着我走,我会养你,还会把那两头老虎的皮给你。”
狞没有孩子,以前有一个,但没活过凛冬,被冻死了。他打猎回去,看到的就是小孩的尸体。白獠不愿意跟狞走,而且不断的攻击他。
一天又一天,两人一起僵持。白獠不走,把那两头小老虎埋了就开始打猎养白,而狞,则一直跟在白獠的身边,抽时间就会来找他,无论白獠怎么躲,都没躲过经验丰富的战士。
十天过后,白首先撑不住了,即使白獠把他打来的所有猎物都被白吃,但白仍旧不行了,他需要的是兽奶。
白獠不会说话,或许是人类的语言天赋,在听狞说了许多天之后,他也依稀能明白一点意思。他不跟着去,白会死,他也会死。他去了,白能活,还能把阿帕阿麽的虎皮拿回来。
白獠开始会思考了,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跟着狞走了。
离开之前,他没有回头看一眼他住了很多年的山洞。那里,他不敢看,不敢回头看。
白獠跟着狞回去的生活并不好,那些人看不起白獠是被野兽养大的,同时也害怕他身体里有野兽的兽性,更严重的是,他们知道白獠记得那两头老虎的死。
白獠顺利的把虎皮拿了回来,那个时候,白獠才知道狞在部落里也是个地位比较高的战士,他很厉害,所以部落里的那些人即使再不喜欢白獠,也不敢赶他走。
但,那些人不敢对白獠下手,对白下手却不软。
或许是被打失败过,恐惧还留在骨子里,第一次,白獠跑了,等他控制住恐惧回去,白身上全是血,小小的身体被一群人未在中间,缩在中间,可怜极了,看见白獠跑回来,呜咽着朝他爬去。
白一爬,就被踢回去,爬一下被踢一下。
那一刻,白獠知道,他不能跑,也不准跑。即使再害怕也不能跑,即使打不过也不能跑。
他只有白,白也只有他。
第一次跑,他失去了他阿帕阿麽的尸体。第二次跑,他差点失去了白。于是那一天,白獠和白都被打得满头是血,可那些人也小看了白獠,白獠是野兽养大的,一直生活在野外,就算是个小孩子,战斗力也不弱。
一人一兽,愣生生拼着命把一个成年战士打得浑身是血。
从那以后,那些人就不敢再欺负白獠和白了。
“拳头,武力,才是硬的。”白獠勾了下嘴角,狠厉说道。
凌霄摸着白的大脑袋,开口道:“所以这么多年,你们一直就这样被欺负的吗?”
“他们敢!”白獠嚣张的哈哈大笑,“谁敢来欺负我们,我就杀了他!”
白獠没杀过人,但差点杀死过人。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白獠直接成了部落里的煞神。
也难怪,他们在部落里的人缘越来越差。
凌霄嘴角抽了抽,明明很悲凉的氛围,为什么被白獠一说,就变味儿了,干咳两声,他继续问,“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不离开部落?”
既然白獠这么强大,为什么要一直呆在部落里,任由那些人欺负他们。甚至在白受伤的时候,得想尽办法要一个奴隶去照顾白。
刚说完,凌霄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干笑的看着白獠。
嘴咋又欠了……
第28章
白獠倒是没注意到凌霄的尴尬, 他沉默了下,撇了撇嘴,“还不是那老头说外面危险, 不让我走。”
这话虽然听起来是抱怨, 但却听不出来埋怨。
凌霄懂了, 白獠是厌恶部落里的那些人, 却也尊敬把他养大的狞。狞去年战斗死了,临终的话就是让白獠在没有完全准备好之前,不准走。
于是, 白獠一直忍到现在。直到今天部落偷袭白的事情发生。
挺好。
凌霄叹了口气, 真的挺好。
被偷袭不好,但趁机离开部落挺好, 非常好。
“大人,以后我们, 一定会比部落里的人过得更好!让他们后悔去吧!”凌霄豪情万丈的说。
利用现代知识改造生活,没理由越过越差的。
“哼,当然!”白獠很是得意,部落里冬天没吃的, 每年都得冻死饿死好多人。之前为了养部落的人, 冬天他和白都饿得不行, 现在就养三个人,没理由吃不饱, 穿不暖, 但是!想到什么, 白獠的脸色一点都不好了,“奴隶,走,我们把这两头荒牛弄好了,藏起来。”
妈的,那头荒牛白白便宜部落里了。
凌霄也想到了这茬,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还非常痛心。那荒牛可是他和白獠拼死拼活弄回来的,结果居然还落下了一头在部落!
逃走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来把荒牛也扛走。
“大人,也不知道部落里的人,会怎么处理那荒牛啊。荒牛的肉可好吃了吧,荒牛的皮可厚了吧,做成兽皮衣服穿可暖了吧。”
真是越想,凌霄的心越痛,语气还酸得不行。
白獠本来也很生气的,看到这样的凌霄,突然笑了出来。大掌用力拍了下凌霄的脑袋,嫌弃的说道:“不好吃,肯定不好吃!哈哈哈哈!”
说不定还吃不上呢!
在凌霄和白獠去收拾荒牛的时候,有蛇部落那边还真是在处理分配猎物。有蛇部落的人发现白獠和凌霄跑了,在周围足足找了一个小时,找得人汗流浃背,找遍了周围的森林,草原,山峰,都没能找到他们,只在通往白獠山洞的路上捡到了一头荒牛。
再危险的地方不敢去,就回来了。恰好外出打猎的战士回来,带回来了今天的猎物,就打算一起把荒牛给分了,同时,那些战士也知道今天的战斗,对白獠的奴隶把野兽引过来的行为非常生气。
“早就知道那奴隶不是好东西!要死的时候,为了活下去,还求人。根本就不是个战士!不是个男人!”
那些人骂凌霄行为下作,不管怎样,也不该把野兽引过来。部落里的孩子和女人,虽然及时躲进了帐篷里,因为野兽袭击,还是受了重伤。
骂了凌霄,那些人又骂白獠,毕竟凌霄只是个奴隶,他敢这样做,一定是白獠那小子的指使。
“白獠那小子,竟然敢跑,这头荒牛,我们就把它分了!”
“妈的,真没种!跟小时候一样,看到我们,就吓得屁滚尿流。要不是狞护着他,他早被吃了!”
一群人吹鼻子瞪眼的在那里讽刺白獠,说话越来越难听,但他们也不想想,自个儿一身血,鼻青脸肿的,还敢说这种话。
枭坐在上面,看到这一幕,脸都黑了,“全部都给我闭嘴!”
“白獠怎么说也是我们部落的战士!一个部落的战士,就该团结!看看你们都说的什么!”
首领开口了,那群战士不敢说了,悻悻住嘴,侧身互相帮忙处理伤口。但看着那荒牛的眼神还是恶狠狠地,似乎那荒牛就是白獠本尊。
“枭,白獠现在不是我们部落的战士,他是我们的敌人!”大巫诡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枭,话里都藏不住他对白獠的厌恶,“野兽养大的,永远都是野兽!狞是我们部落优秀的战士,并不代表他养大的孩子就是部落里优秀的战士!”
“你看看他干的好事,狞才死去一个凛冬,他就让自己的奴隶引野兽过来,还袭击我们的部落!这样的人,你还认为他是我们的战士吗!”
大巫的权利远在首领之上,首领可以从部落里找,大巫却只能从上一任那里继承。而且大巫也说得没错,枭一阵沉默,白獠这事做得太不对了。
狂站在下满人群里,得意的笑了。托五官灵敏所赐,他听清楚了大巫和首领的对话。白獠那小子,看来是真的回不来了。
在部落里,狂是最有力的首领竞争者之一,很有可能他就是下一任首领,但众所周知的是,部落里的年轻一代,白獠的战斗力最强。
现在白獠走了,回不来了,首领之位必定是他的!
“来来来,把这头荒牛分了。”狂大气的挥手,“这是白獠那小子赔给我的,现在他跑了,你们出不了气,这头荒牛,就给你们出气。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哈哈哈哈哈,好!还是狂会做人!白獠就是不行!”
周围一群奉承狂的,狂听得通体舒泰,要是白獠那小子哪天想不开跑回来了,他一定会杀了他!那头老虎也不会放过!至于奴隶……不是不想跟着他,他还非得把他弄过来!
“对了,白獠跑了,他那个山洞里的东西怎么分。”
“能怎么分,什么都没有,就剩下树干,拿来烧了,今晚烤肉就用它,把那山洞收拾收拾,冬天放吃的。”
白獠人走了,留下的荒牛被人吃,连山洞也不放过。这是彻底的把白獠在这个部落生存过的痕迹全部抹除。
枭位置高,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的。狂狂放的嘴脸,得意的表情,看得他心理一阵膈应,这就是大巫看好的下一任首领,这就是他的继任者。
“来,去把狂手里的荒牛拿过来。”越看枭越发不耐烦,找了个人去狂那边,把荒牛拿走了。
枭看见狂在那边争论了几下,然后朝他这边看过来,接着他没争论了,站起来,直直的走向了这边。
“首领,那荒牛是白獠赔给我的,你凭什么把它收走!”狂非常不忿,对枭的态度也称不上尊敬。
枭黑着脸,沉声喝道:“什么赔给你的!你这短时间不能战斗,一头荒牛在这样的日头根本放不久,这不是赔给你的,是赔给部落的!你吃的肉,难道不是部落免费分给你的?这头荒牛,你没有处置的权利!”
狂不忿,枭的语气更差!
两人吵架,下面喧闹立刻消失,安静了下来。女人孩子们正在收拾今天战士们带回来的猎物,此时也停下了动作。满地的肠肚和鲜血,风一吹,腥臊的味道浓烈的吓人。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大巫的权杖狠狠杵了下,嘶哑的声音传遍整个部落,“为了一头荒牛,你们两个吵吵闹闹,像什么话!”
什么叫为了荒牛,这根本还是为了白獠!
狂心里想的就是首领果然还是在意白獠,而枭心里想的则是狂这样度量小的人,还能当部落的首领?
两人互相看不对眼,但一个碍于首领身份,一个碍于大巫回护,都得忍着。
“狂,这荒牛是部落的财产,不是你一个人的。还有,部落里的战士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几个甚至不能再继续出去打猎!部落里的战士必须团结在一起,你们竟还高高兴兴的分猎物,谁教你的!”大巫冷喝。
教训完了狂,大巫又教训首领,“首领,狂是我们部落的战士,为了一头荒牛,你骂我们的战士,你觉得该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