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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界中生存的每一个凡人,每一种生存方式, 发生的每一个事故,每一辆飞过的战机……都在给他的脱出增加难度。
    谢宇策的思维疯狂运转, 他那些倦怠的、无需全部动用的思维全面复活,以无与伦比的方式进行无比繁复的运算, 包括每个人的轨迹,地球上从过去到未来这两百年间所有与之有关的人和事件都要保证其轨迹正常。
    错了会摸不清方向,走对了方向就会被凡主洞悉,磨蹭太久甚至有可能遭到凡界规则抹杀……
    因为, 凡主只存在于正确的时空中。
    错误的时间球笼里, 并没有凡主, 就只是个普通的大陆。
    在这段时间,谢宇策感受到凡主的威压,反而会很激动。
    如果没有凡主的威压指引,正确与错误时空若没有明显差别,他肯定找不到正确的回来的路。
    他不得不和凡主斗智斗勇,同时飞速运算,比对确定这个通道准确无误,避免每一个小细节的偏差导致他方向的偏差,在凡界规则的阻碍下,回到他本该拥有的未来。
    “要想抹杀强敌,很简单,只要把他困在过去。就算很小的几率,对方能逃出来那也损坏不了凡界寸土。当真好算计,凡界大杀器名不虚传!杀敌方式不止一种。”谢宇策近乎郁愤地想到,“但你也休想好过,我会在你存在的正常时空中如你所想的神出鬼没,让你捉摸不透、寝食难安!”
    没有别的办法。
    因为他近乎绝望地发现,在“过去”这个真实的世界里,任何一点小小的改变都有可能造成他的迷失。
    稍有不慎,他会被困到这个“真实”的无头无尾世界里,再也出不去。
    凡界短短几十年,也就是从吴振兴八九岁到吴骇十二岁碰上异界来的他的几十年间,谢宇策耗费了不知多少岁月。
    还有很多谜团没能弄清。
    谢遵是怎么复活的,又是怎么出现在吴骇爷爷体内,以及一些无法解释的情况,他全都亲眼见证了。
    他亲眼看到谢遵陨落后死而复生,亲眼看到吴骇被空间风暴搅入虚空,死得不能再死,又险之又险地挺过来。
    在他魂魄来到地球,与十二岁的吴骇见面以后,时空节点就不需要去算了,就像一条笔直的道路,只要他不出格,就可以畅通无阻。
    但这样又迎来了新的考验。
    因为这里太过真实,这个过去里有吴骇,而且这个吴骇是真的。
    他得极其克制,才能不在夜深人静里悄然出现拥抱一下对方;他得够决绝,才能控制自己不取代过去的自己。
    就算是错误的时空,就算没有过去未来,但这里的人都是鲜活的。至少,他可以取代过去别扭的自己,陪在吴骇身边,管它未来如何宇宙如何,他可以活在这个只有他知道没有未来的世界里,和已经不存在于未来的吴骇相伴到死……
    每时每刻都在研磨他的内心,每时每刻都是新的诱惑。
    这个鲜活的平凡世界,就像是专属于他的炼狱,似乎重现了他在佛界炼狱道所遭遇的厄难,却比佛界炼狱道更加复杂、更加可怕。
    谢宇策的理智被激发到极致。
    不能被打垮,否则就正中凡主下怀,会被凡主兵不血刃地解决。吴骇的牺牲也就毫无意义。
    ……
    终于,凡界地球清寂岛,又是一度春暖花开。
    白衣凡主依旧圣洁超然,美得冠绝天下,而他新收的弟子也已经长大了。
    “演化时空法则我看看,”凡主在教导弟子,“你在时空的掌控力偏弱……”
    李海,也就是李大爷名义上的孙子,吴骇的儿时玩伴,如今也成长得高大英俊,一表人才。
    他戳了戳一旁的冷艳美女,小声道:“想不到,我爷爷居然这么好看,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特别惊艳。”
    凡主抬眸:“你嘀咕什么呢?”
    李海在外面战绩斐然很受追捧,但在凡主面前,也会乖巧几分,说:“回禀师父,弟子嘀咕,外面说您不好的话,我一句都不信。还有,我再也不说吴骇比我强的话惹您生气了,吴骇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甚至比他做得更好!”
    凡主欣慰点头:“有志气是好事,为师也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李海信心满满,除了陈慕冰神情冷漠若有所思,在场其他弟子全都羡慕地看向他。
    毫无疑问李海将来会有不斐的成就。已故的凡主弟子吴骇就是用一具仙胎和融合大本源法则、以及诸天星辰大杀器,夺得上一届位面战战绩第一。凡主看重的弟子,什么时候让人失望过,更不用说这位被凡主格外重视得小少主,本就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又是仙胎。”
    虚空波动,可怖气韵荡漾开来,有个人从中走出。
    正是谢宇策。
    “什么时候仙胎这么不值钱,随便冒出个小鬼头,竟也是先天仙胎。”谢宇策头发凌乱,衣袍脏乱不堪,满眼沧桑,眼下青黑,疲惫不堪,但目光却极尽锐利。
    凡主道:“和你一样,但不如你运气,尚且没有人拿命为他奠基;也没你厚脸皮,躺着都等达到这等高度,把别人的心血用得如此心安理得。”
    谢宇策说:“你再怎么照着他来培养新弟子,也不可能造就另一个他。他那样的,我此生只见过一个。”
    “见识浅薄,”白衣凡主神情平静,没有丝毫惊讶,道,“来,见过你们寰宇师兄。”
    “还是叫我前辈吧,或者直呼我名,谢宇策,”谢宇策道,“这声师兄,当不起。”
    见师父有客人,李海等人客气地问候一番便退下了。
    谢宇策径直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清茶,一饮而尽,把瓷杯往后一扔,还未落地瓷杯消失无踪。这是凡主挺喜欢的茶具,稍有损坏都会心疼。
    果然,凡主微微皱眉,又舒展开,道:“怎么当不起,你可是我曾经疼爱的弟子,之一。”
    谢宇策被他恶心得差点把刚喝下的茶水吐出来,这人说他皮厚,他还真不敢妄自逞能、班门弄斧,道:“如今我总算明白,你收我和吴骇为徒,你表现得格外看重吴骇,其实你发自内心忌惮且防备的原来是我。”
    凡主喝茶的姿势稍顿,他目光慈爱温柔,这里空间隔音效果不错,那些弟子离开庭院范围,也就听不见他们的谈话。
    谢宇策道:“你利用吴骇来牵制我,就像利用杨钦来牵制缚那晔。”
    “你牵制我以后,却又嫌我不如你想的强大,你发现自己搞错了方向、做了无用功,所以你很生气,你生气当然不是因为吴骇死了,而是因为我……”
    凡主放下茶杯,打断道:“会下象棋吗?”
    凡界盛行的象棋也就是古代兵种的演化,车马炮象士将卒……
    只要是接触过的棋,谢宇策没有不会的,皱眉:“别转移话题。”
    凡主回应的正是他的话,自嘲道:“弃车保卒,保的还是未过楚河汉界的无名小卒。前所未有的一手烂棋。”
    谢宇策听他说风凉话多了,竟从他这番讽刺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悔意,挺有意思,道:“你机关算尽,非但没有成功牵制我,反而一步步造就了我。如今无名小卒已过了楚河汉界,可以横冲直撞,而你本就就能横冲直撞的车却已经不在了,看来你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凡主道:“用吴骇来牵制你是我下过最烂的一手棋。如果我早知道位面战是这样的结果,我就应该彻底拆散你们俩个,把生命石练就的仙胎给吴骇,甚至早早认识他,让他为我牺牲,为我奉献。”
    谢宇策说:“可你看不上他。”
    凡主叹道:“并非看不上,而是我站得太高了,看不见他。”
    “可我没想到我做到那一步,而他明知我是什么样的人,却依旧肯为我凡界倾尽所有,依旧不与我为敌,依旧对我抱有善意,有胆量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任性,任性起来很讨人喜欢,早能看清他,我想我会更主动一些。”凡主道,“应该是我太没把你放在眼里,如果早早把你当回事,信你的眼光,我会在一开始坏你好事,让他倾心于我,全心全意为我付出。”
    “应该说你对我太客气,你想利用我替你打赢位面战,”谢宇策一语戳破,道,“然而事与愿违,替你赢位面战的另有其人。而我并非是一开始就强大,我只是一不小心被困到过去,你算计我的同时,也误导了你自己。你非但没利用得了我,反而成就了我。而现在真相大白,再让你低声下气,你已经拉不下脸了。”
    凡主淡淡道:“既已得到了我想要的,自然没必要再照顾小卒的感受,得让他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也好夹紧尾巴规矩低调做人。”
    谢宇策道:“尖酸刻薄,顽固不化。”
    “可惜了我徒儿,”凡主继续着自己的话头,“你能为他做的,我也能为他做,你能给他的,我能给他更好。你不能给他的,比如真心这东西,谁不一样呢。”
    “他要人,你给得了吗?”谢宇策揶揄道。
    “满足他,很简单不是吗,”凡主抬眸,斜睨着他,道,“你比得过我吗,你这只杂毛乌鸦,是否会在本主宰面前自惭形秽,抬不起头来?”
    谢宇策皱眉:“不存在的事!”
    凡主道:“你也怀疑过我对你不真,也看出来我对吴骇有好感,你还是不敢与我为敌,你美其名曰你对吴骇只有责任在,没有深爱,所以可以接受我对他的过分关心,但其实你只是不敢与我争,你知道自己争不过我。”
    “甚至不需要很久,只要我想要他,你觉得吴骇会选你还是选我?”
    谢宇策并不想从他口中听到有关吴骇的只言片语,无论他有没有想过这个可能,这在现实中已经不可能发生,道:“简直不可理喻,凡主自我感觉未免太良好,吴骇根本不可能……”
    谢宇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凡主说:“你怎知不可能,你连半句遗言都没听到,可见他对你无话可说,你还不明白吗?他拿命来挽回你我之间的师徒关系,让我放你一马,想必是想让你自食恶果,继续痛苦吧。你背负着他用命换来的仙胎,不嫌沉重吗?你怎么就用得心安理得呢?如果你真想证明你自己,你应该凭你自己的本事,而不是全用别人给你的东西。”
    谢宇策心乱如麻,但他的脑域经过锤炼,头脑极其冷静,很奇怪,心力和精神力似乎是两种不一样的东西,偶尔可以互不影响,他道:“可笑!谁当得起我的证明?至少你当不起!”
    见他不为所动,凡主道:“吴骇生是凡界的人,死也是我的徒弟,你无可否认。我若说他选择我,你不信。他那么聪明,他岂会不知我对他有好感,他用命来保凡界周全,这就是他给我的回应啊。”
    吴骇不在,死无对证,谢宇策无话可说,他觉得凡主的逻辑荒诞可笑,道:“他怎么样且不说,但你呢,当年凡界大陆的人呢,你弄到哪儿去了!”
    “就是死了又如何。我从不觉得他们的命,比我徒弟的重要。”凡主并没有说他护着那些凡界大陆的强者去其他位面转世,凡界的任何凡人都难能可贵,又能在位面战场中吸收了仙力后活到最后,若能在异界存活下来,今后每一次位面战都会有凡界走出去的强者回来帮战。
    谢宇策说:“若是吴骇听到这些话,会作何感想?他敬爱的师父,居然下作至此。”
    “彼此彼此。你忘了神劫里,吴骇怎么对你说的?他说了那么多句对不起,已经没办法给你回应,你却还要强人所难,真是难看啊。”凡主说,“一直是我在撮合你们,吴骇很听我话的。我想,区区一个你,和我这个凡界之主的师父,吴骇应该知道孰轻孰重。你若有点自知之明,应该报答他,也就是报答我才对。”
    “呸!”谢宇策啐了一口,“话多,聒噪。”
    “这世上,能让我说这么多话的存在寥寥无几。等你到了我这个层次,你会知道,当你想说话的时候,却没有值得你开口的人。”
    谢宇策嗤之以鼻,他该为此荣幸吗。凡主突然问,“夺舍吴骇爷爷的异魂谢遵不是你复活的吧。”
    异魂会被记录在军网,分明死去了的异魂竟然又在老人的体内复活,这一异样情报传到军盟创始人那里,这才惊动了凡主。当年凡主以军盟创始人的身份出现在洲际岛监狱并非巧合。
    谢宇策道:“凡界这点地方,竟然还有凡主不知道的事。你自己去找答案,我可不会告诉你。”
    凡主抬手一挥,唤出一道门户,通往凡界之外不知何处:“出了这扇门,我就要清理门户了,当心性命。”
    “嗯,”谢宇策没走他开的门,直接融入虚空,头也不回地道,“从以前到现在,你总能在各个时间点上完美地估错我的真正实力。你眼力不行了凡主,也许正预示着你的安宁日子无多,可得好好珍惜现在。”
    凡主见他身影消失,竟然就这么离开了凡界位面,不由收敛笑容,脸色变得铁青,他一掌拍去,面前石桌上的茶具顷刻粉碎。
    谢宇策只是可惜没有再多看那位名叫李海的天生仙胎两眼。
    这小子如果他没记错,应该就是吴骇幼时的玩伴,已经死了的李海,小学阶段各方面水平都远不如吴骇,死而复生了居然成了天生仙胎。
    天生仙胎绝对没这么常见,恰好多年前双面魔猿出现在石人一族所在的黑墟,盗走了族宝生命石,不知和凡主得到的这块有无关联……
    凡主不是双面魔猿,但双面魔猿不一定和凡主毫无关系。
    **
    在谢宇策被困在过去的时候,从原始宇宙外面看,凡界的时间依旧照常运转,原始宇宙时间正常转动。
    吴骇悬着的心却还没有放下,他正因为看清了绯衣女子的实体而震惊不已。也许是他有融合本源法则,神魂中融合了不少法则纹路,都是至极至简,以至于看到心灯上的纹路会感到异样的美,极其亲切。
    他有想过见见心灯,但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在这个地方,见到他几乎一眼相中的古怪本源禁器。
    不是本源禁器,而是宇宙之外从上个完美的世界里走出来的完美之器。
    这个完美之器可能就是佛主口中盘踞在原始宇宙外使得原始宇宙生灵不得超脱的“障碍”。
    原始宇宙内任何障碍都算正常,但原始宇宙外使诈就变态了,如果正因为外面有个障碍的存在,导致原始宇宙始终没有强悍生命走出,那简直……吴骇头皮发麻。
    想到他居然对这么个可怖存在吐露全部心声,吴骇瘆得慌。
    照妖静静地看着他,始终不发一语,似乎在等着他说话。
    吴骇终于忍不住道:“是你,心灯是你!当年佛主被双面魔猿鸠占鹊巢,也是因为你,是你在背后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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