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刚才还坚硬如同甲胄的虫足,此刻竟像是脆弱琉璃一般,应声折断!
又是殷红鲜血落下,那大司命发出一阵野兽般的怪叫,立刻飞向了更高处。紧接着抖了抖翅膜,无数眼球又开始放出金光。
凤章君并不像练朱弦那般跑动躲闪,他直接张开剑阵防御,同时再出一剑,这次削下了大司命的一片翅膜连同四五枚眼睛!
“……凤章君怎么这么强!!”燕英在远处看得心潮澎湃,“我看天上真仙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本意只是由衷赞叹,可这句话传进凤章君的耳朵里,却冷不丁地扭曲了一句“警告”。
韬光逐薮,含章未曜。重华,你可一定要记住……
来自于久远记忆深处的声音突然浮现在耳边。凤章君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迅速钳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戾气。
不可妄动。
———
练朱弦的手心里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觉得自己突然有些看不懂眼前的局势了——刚才已经占据了上风的凤章君,突然又开始与天上那只大蛾子僵持起来。明明能够轻松斩断虫脚的凤阙剑也一下子变得“温柔”了,好几次滑过虫身却没造成实质伤害。
莫非是凤章君的体力不支,还是法力有待恢复?
无论答案是哪一种,继续拖延显然对己方不利。练朱弦觉得自己必须尽快出手,助凤章君一臂之力。
他正想到这里,只听远处的燕英又开始大呼小叫:“来了,来了,又来了!!”
顺着燕英所指的方向望去,练朱弦很快也发现阙楼方向上,有一群黑压压的人影正在朝着这边移动着。
应该是水月宫外广场上剩下的那些巫女。也许是大司命此刻的法力增强,将她们也召唤了过来。如果这群巫女也成为了他的饵食,那么接下来的情况必然不堪设想!
必须赶快除掉大司命!
练朱弦立刻将目光转回凤章君那边——或许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饕宴”,大司命已经从高空缓缓地降到了距离地面两丈左右的半空,与凤章君以极近的距离互相对峙。
有机会,就是现在!
明明知道自己计划要做的事万分凶险,可练朱弦还是义无反顾地摸出防身匕首,朝凤章君飞奔而去。
——
身后传来了一阵轻盈而又急促的脚步声,凤章君立刻听出了来者应当是练朱弦。可他还没来得及确认练朱弦的来意,突然间感觉到右侧肩膀一沉。
来者果然是练朱弦,他竟踩着凤章君的右肩,飞身跃起,如灵猫一般扑向半空之中的大司命。只见手中寒芒一闪,竟将匕首稳稳插在了大司命的翅膜之上,然后紧握刀柄,凭借自身体重向下撕裂!
只听一阵筋肉拉扯之声,大司命的右侧翅膜被硬生生地撕开一道三尺来长、直达底部的巨大裂口,巨大虫躯立刻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成功了!
练朱弦心中好一阵狂喜,却也没忘记自救。他朝着虫身一脚踢蹬,想要借力跳开再平稳落地。
可他却万没料到,那大司命突然从嘴里弹出一条触须,刺中他的侧腹!
猝不及防,练朱弦跟着大司命一起重重摔在了岩石上。侧腹的伤口并不算深,真正糟糕的是落地时的冲击力。
头,有点晕。他艰难地摇晃了两下脑袋,眼前的景物反倒越来越模糊,就连光线也迅速昏暗下去……
——
看见练朱弦与大司命一同坠落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凤章君的意识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当他的思维重新开始运作的时候,练朱弦已经瘫软在岩石之上,不省人事。
而那只狰狞的怪物,正拖着残破的翅膜,匍匐在练朱弦的身上,仿佛正在吸食着他的精气。
……如若忍耐的代价如此高昂,那一味忍耐又有何意义?!
男人手中凤阙剑鸣响,刃风以异常刁钻的角度避开练朱弦的身体,将大司命的触须连同几枚虫足一并斩断。
不待对方喘息,凤章君反手再拍一剑,将大司命推出两三丈之遥,彻底远离了重要之人。
然而危机却远未解除——只听那大司命又是一声长啸,口中射出一道金光。金光所及之处飞沙走石,岩石崩裂之声不绝于耳。
想也不想,凤章君立刻将凤阙剑插向练朱弦身旁的岩体,张开剑阵将他护住,自己则将金光与风暴引向另一个方向。
少顷,金光消失,沙尘却依旧漫天。凤章君突然觉察一阵戾气迎面扑来。他疾速后退两步,摸出一道雷符向前掷去。
只见紫电当空,风沙乱流之探出一张俊雅却又狰狞的面容,连着棕黑色的虫身。
此时此刻,大司命的那两枚翅膜萎缩脱落,却又生出了几对尖锐长脚,轮番戳刺而来。
飞沙走石之中,再看不清楚周遭状况。凤章君把心一横,避过几次攻击,竟闪身贴近到了大司命的虫腹之下、足刺之间。
凤阙剑不能用,他便拽下右手手套,抓住一条正好戳刺过来的虫足,用力一掰!
只听一声脆响,碗口粗细的坚硬虫足瞬间一折为二。而凤章君右手的红色咒印又开始熠熠发光。
折断的虫足跌落在地、不断抽搐,可凤章君并未松手,他继续捏着剩下的半条虫足,扭动拉扯,牵动那甲胄似的外壳发出支离破碎的声响,直到殷红的血水滑落,依旧不松懈分毫。
却在这时,飞沙之外隐隐约约传来了燕英的提醒声——
“小心啊…那些姐姐们…过来了……”
昏暗之中的不远处,有些人影起起伏伏。
是那些巫女,她们还是被召唤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练朱弦:是的我又负伤了,呵呵
凤章君:是我不对!害你担心了!!
练朱弦:作为坦克,你下次要划水麻烦先吼一声啊……仇恨很容易转移的!
凤章君:我也不想划水的,但是输入太猛烈了,实力就暴露了
练朱弦:实力强不好吗?!
凤章君:不好,实力太强就不能随便玩玩了,得去俱乐部打比赛了
练朱弦:我爸当年就是去俱乐部打比赛,离开家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第43章 是初吻吗
凤章君与大司命激战正酣,不远处的练朱弦却浑然不觉。
当脑内的晕眩与耳鸣逐渐散去,练朱弦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神志。
就在刚才坠落的时候,他已经摸到了自己侧腹上的伤口。伤势并不严重,甚至未必会影响到接下去的战斗。可真正的麻烦来自于落地时的撞击力——很不幸的,他仰天摔在了光秃秃的岩石上。
现在,虽然身体还动不了,但是练朱弦能感觉出自己依旧躺在地上,身旁既没有大司命的戾气,也没有凤章君的气息。
练朱弦很快意识到这多半意味着自己并没有清醒,而是陷入了大脑内部的意识迷宫。而更进一步推断,自己的肉体此刻恐怕正毫无防备地躺在大司命的魔爪之下,甚至说不定已经被撕成了碎片……
不对……也不对!
本质而言,大司命所在的那个西仙源也并不是现实,而是一场梦境。记得当时,他与凤章君是在神女堂内昏睡过去的,醒后就站在了那个疯狂的世界里。
所以,现在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心念一起,练朱弦的手脚突然就有了知觉。他立刻睁开眼睛,却陡然发觉自己并不是躺在阙楼外的那片雪坡上。
他沿着大块白玉地砖向前望去,首先看见一个金碧辉煌的底座,雕饰着卷草花枝、镶嵌着珍珠宝石。
继续向上看,是一双纤细的、雪嫩的赤足,脚踝处带着金色的铃钏,在白纱裙摆之下若隐若现。
练朱弦心里一突,迅速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幻梦迷离的美丽眼眸。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
说话的是那个端坐在宝床上的女人——结香。
在这个世界里,她既不是一尊高大的睡美人、更不是一具狰狞的尸体。她的美丽是如此鲜活、灵动,甚至不需“神女”这样的头衔来做无谓的妆点。
练朱弦正暗自惊叹于她的美丽,却见结香下了宝床,一步步向他走来,将怀里捧着的那样东西交到了他的手里。
正是那樽装饰精美的法华镜。
接住法华镜的同时,练朱弦也接住了结香的一句低语。
“帮帮她们,也帮一帮你们自己……”
练朱弦刚想去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抬头却发现结香已如朝露一般,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镶金坠玉的法华镜依旧沉甸甸地压在练朱弦手上。一想到这是西仙源的至宝,练朱弦难免有些紧张。可他接着又想起了这层华丽金玉之下的本质是一顶头盖骨,却又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厌憎。
他接着回忆起凤章君曾经说过,法华镜之所以能够沟通天界与人间,是因为“碗”里装着“天河之水”。
他低头朝“碗”里看去,发现那里面果然盛满了液体,乍看无色透明,细看却又像月光石一般发出极其浅淡的五彩光泽。
这就是“天河水”?
几乎就在疑惑产生的瞬间,碗中的水面开始浮现出影影绰绰的画面。
那是一个个出身仙门抑或贵胄之家的女子,或愁容满面、或惊恐万端、或悲伤欲绝的,都被扭送上一架架幔幕垂垂的雪色油壁车。然后星夜兼程,被送进西仙源这一片洁白虚无的天地之中。
在这里,她们服下“凝神静气”的汤药,被按入香气氤氲的汤池,换上高洁贵重的银纱白裙,然后献出自己的小指与终身。
“滴答——”
练朱弦听见了水声,接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那些悲伤的往事明明与他无关,然而此时此刻,他竟也陷入到深重的共情之中,无法自拔了。
并不属于练朱弦的泪水,一滴滴地落入法华镜内,下沉又上浮,接着瞬间散开,发出柔和的珠贝光泽。
“帮帮她们,也帮一帮你们自己……”
结香的声音忽然又在耳边响起,练朱弦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将手中法镜高高举过头顶,然后以平生最大的气力向地面砸去!
金碗落地,珠飞玉溅。而那满满的一碗泪光,也如同重获自由一般倾泻而出。
刹那之间,练朱弦眼前白光大作,背后却又像是被谁狠狠地推了一把似的,悚然向前摔去。
他本能地伸手想要防御,却抓到了一层厚实的衣料。紧接着天地也突然颠倒过来,他从俯冲变成了仰卧,最终倒进了某人的怀里。
当天旋地转的晕眩感结束后,他勉强睁开眼睛,对上了凤章君难得忧心忡忡的双眸:“你怎么了?”
知道他在担心自己,练朱弦反倒不想令他担忧,便笑了起来:“我不过是撞到了脑袋而已,你是不是以为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