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雍乜了季嫣然一眼,她跟顾珩一起去江家胡闹的时候,怎么忘记了她是长房长孙媳。
她此时的模样有几分的从容,目光中满是沉静,让人觉得很放心,好像将她放在父亲身边也只会是助力。
季嫣然伸出手捏着李雍的袖子晃了晃。
他不说话。
她又晃了晃。
他也没有来拂她的手,却依旧没有动静。
季嫣然露出笑容来,看向唐千:“走吧唐千,去跟大老爷会和。”
唐千战战兢兢地看了看李雍又看了看季嫣然,试着挪动了脚步。竟然没有人阻拦他们,也就是三爷同意了?
“如果势头不对,”李雍转头道,“就退一步离开,面对这么多官兵就算逃走了也很正常,不管结果怎么样,都不要吃亏。”
季嫣然不禁嬉笑,难得从一个内敛、气质稳重的人嘴中听到这样的话。
这些日子李雍气色好起来,站在那里相貌英俊、神采奕奕,真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她这身体正主的眼光还是很不错。
“放心吧,”季嫣然笑道,“面子哪有命重要,这点我省的,就算爹要那么做,我也不会答应。”
李雍目光微沉,这一点他信她。
……
季嫣然乘小船与李文昭会面。
李文昭见到季嫣然带着唐千过来不禁有些惊讶。
季嫣然道:“是阿雍让我来的,说爹要兼顾那么多族人,我在一旁能帮上忙。”
李文昭点点头,没想到雍哥那样深沉、自律的人会不将礼数放在眼里,不但任由季氏出入家门,还支持她抛头露面。
李文昭不禁愧疚,他还是太不了解儿子了,雍哥那严谨、清冷的外表下,或许有一颗火热的内心。
李家的船调整之后,立即跟随季子安的船继续向前行。季子安乘坐的大船已经先一步到了张可远身边。
“张大人,”季子安笑着道,“您也是来审鲤鱼精的?”
“什么鲤鱼精,”张可远沉下脸,“你身为御史竟然带着人这样胡闹,本官已经连夜向朝廷递了奏折,将你在太原做的荒唐事一一具禀,你就等着御史台向你问罪吧。”
季子安浑身一抖,好在风大没有人看到他狼狈的模样,他怀里的小暖炉还散发着热气,腰间挂着的“火器”也在,这都是大侄女事先安排好的,他有了这些东西心里踏实不少。
“我看该被弹劾的人是张大人,”季子安板着脸道,“你在太原任知府,却对掺假的胡药视而不见,定然与那些商贾早有勾结。你是不是也听说了这‘鲤鱼精’手中有许多破此案的关键证据,才慌慌张张地带兵来此捉人?”
“什么证据?”张可远皱起眉头,他只听说鲤鱼精每日弹琴闹得太原府不得安生。
“事到如今张大人还要装作一无所知,”季子安冷笑一声,“只怕一会儿就要颜面扫地。”
季子安说完不等张可远说话,面向一站,风吹过他的衣衫,他脸上那清正的表情更甚:“本官乃朝廷的督察御史,你若有冤屈只管道来,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那小船微微一晃,立即从里面走出两个人。
张可远定睛一看,是承恩公世子爷和冉六两个纨绔。他已经打听清楚了冉六会来都是看中了那‘鲤鱼精’的琴技,方才在船里那么久八成已经捡了便宜。
纨绔还不就是那样,整日里左拥右抱,不过图的都是一时的爽快,转身恨不得将那些女人远远丢开,只要他给冉六些颜面,冉家就不会再与他作对。
“世子爷、六爷,方才是我的侍卫失手才会放了箭,回到府衙我定然会惩办他,”张可远说着看向季子安,“季御史要在这里审案,你们不如先行离开……”
他堂堂知府,叫一声世子爷、六爷已经自降身份,两个人若是识相就不会再与他为难。
冉六果然叹口气道:“我们的确不该在这里妨碍朝廷审案。”
张可远脸上露出笑容来,正是如此。
“伯父也说,凡事要遵循朝廷法度,不可有半点的轻视,我虽然没有入仕,冉家却世受皇恩,家中子弟要有报效之心。”
张可远连连点头,这纨绔还有些脑子。
“这事与我无关,我自然该走,”冉六顿了顿,“只可惜我知晓了一个天大的冤屈,若不弄个清楚,将来回到京中断然无法向伯父交代,更在圣上面前抬不起头来。”
张可远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怎么会料到冉六最终说出这样的话:“什么冤屈?”
第八十一章 牵着鼻子走
“张大人还记得那年太原李家的惨祸吗?”略带着几分低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人从船舱中走出来。
他身姿笔挺地站在顾珩和冉六身边,虽没有他们的贵气,却多了几分儒雅,只有内心有修养的人才会有如此的气度。
张可远有些怔愣,不是说鲤鱼精吗?怎么船中还有旁人。
这个人与李家又有什么关系。
张可远正要开口询问,忽然察觉身边的江家管事脸色变了。
“这有什么不妥吗?”张可远问过去。
江家管事没有理会张可远,而是吩咐身边人:“快去禀告大老爷和小姐,丑奴没有死,他在这里。”
丑奴?
风吹过来,掀开了那男子头顶的幂离,他那张布满了疤痕的脸也就出现在张可远眼前。
张可远差点就惊呼出声,这是怎样一张恐怖的脸,那鲜红的皮肉都翻开暴露在阳光之下,说不出的诡异、恶心。
一个人若是顶着这样的脸,就应该缩在阴暗的角落,怎么还敢出来见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可远不安地挪动着脚步,
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那种感觉着实让人心慌。
“张大人,”江家管事低声道,“我劝您一句,立即将此人拿下,否则引出的事只怕你也无法平息。”
张可远道:“你说清楚些,这……人到底是谁?”
“太原李家二房的长子。”
张可远的脸色彻底变了,李家的事他是知晓的,那时他虽然不是知府却也在太原任职,一个死了多年的人今日却站在这里,他吞咽一口:“那……他……之前在哪里?是……是不是江家……”
“大人,您问的太多了。”
江家管事冷冷地吩咐:“那人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大人应该下令捉拿他下狱。”
张可远正望着眼前的一切发怔,身边的人已经拉开了手中的长弓。
季子安扬声道:“张可远,你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人吗?众目睽睽之下,你犯下如此恶行,太原知府是要做到头了。”
“除非你将我们全都杀了,否则你就要为今日的事付出代价。”季子安的牙咬得咯咯作响,太可怕了,今天他恐怕真的要有血光之灾。
身边的护卫急忙安抚:“张可远这狗官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大人不要动怒,有冉家和我们的人在定然要保那人安然无恙。”
一波羽箭射向那小船,竟然没有避开顾珩和冉六,江家这是要破釜沉舟了。
季子安听到船舱里惊呼一声,紧接着有人跑了出来:“丞哥真的是你吗?谁……谁也不要杀我的丞哥。”
李二太太一脸憔悴,眼睛中满是惊恐和焦急,伸出手紧紧地攥住了季子安的袖子,指甲抠入了他的皮肉:“大人求求您救救……救救我的……”
话还没说完,小船上的李丞已经转过头来。
四目相接,李二太太如遭雷击,整个人打了个冷战。是丞哥,就这样一眼她就知道这是她的丞哥。
“丞哥,他是李丞,他就是李丞,”李二太太嘶喊着,双手不停地挥舞,若不是被身边人按住,只怕已经冲入了江水中,“你们看到没有,他是李丞,我的长子,他没有死,几年前江家害死我们李家子弟,李丞活了下来,他们……他们要捉他……他们要杀人灭口。”
李二太太心情激荡之下,神情癫狂,话语错乱,却不停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不能让他们再杀了我的丞哥,大人求求你,快去救我的丞哥。”李二太太向季子安跪下来。
季子安本就腿脚发软,差点被李二太太拖拽着摔倒在地。
季子安急忙扬声道:“张大人你听到没有,这人是李丞,本官要问他几年前的李家惨案始末,你不可伤他分毫。”
张可远早就紧张地握住了身边的佩剑,李家那桩大案子当年就连林家也曾亲自过问,他若是就这样杀了人,将来必定会被追责,可是眼前的情形根本不受他的控制,就算他下令,那些人也不会住手。
“大人,您看看有许多小船靠过来了。”
小船疾驰而行。
“是李家人,”张可远的下属认出来,“那是李大老爷。”
江面上的船越来越多,也吸引了岸上人的目光。
这件事注定要无法遮掩。
张可远的心一片冰凉,无论他杀了李丞还是顾珩、冉六,他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不要说季子安不会放过他,冉家和顾家也不是他能招惹的,整个张家恐怕都会因今天的事彻底败了。
想到这里,张可远脑子一阵眩晕,他就算从这里逃走,也难辞其咎,江家照样不会放过他。
他是来惩戒季子安的,怎么一切却反了过来,要死的人变成了他。
“住手,”张可远喊道,“先不要……”他的声音却淹没在喧哗之中。
季子安大船不断靠近,顾珩和冉六护着李丞向后退去。上了大船,躲避在船舱中,江家那些羽箭就不足为惧。
“你们先走,”冉六挥动着手中的剑威风凛凛,“小爷就看看江庸敢不敢杀我。”
冉六当前一站,那些箭果然就纷纷失了准头。
终究还是不敢动他,冉六脸上露出笑容。
顾珩都要为冉六竖起手指,到底是京中经久不衰的纨绔,身上有几分本事。
“谢谢。”李丞的声音传来。
冉六笑着挥手,不敢去看李丞的眼睛:“小意思。”
眼见李丞登上了大船,江家管事的目光也黯淡下来,他们完全失去了先机,就从丑奴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已经被季子安等人牵着鼻子走。
这是一个陷阱,整个江家都在其中,恐怕大老爷也要受牵连。
……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李文庆眼睛中满是愤怒,恨不得立即将李文昭撕碎,闹出这样的动静,江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方才好像有人在喊大哥的名字,”季嫣然走到李文昭身边,“爹,您听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