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王斜有了这个孩子,又没有了安稳的藏身之地,怕是短则四五年,长则十几年都不会再来找麻烦。但这人就如一条毒蛇,蛰伏的时间越长,窜出来咬人的时候,毒性也就越烈。卢斯和冯铮都不想被咬,且千日防贼总有疏忽,早干掉他早好。
可跑在半路上,他们就碰到无常司的传讯人了,依然是托云村的,而且带来了一个极其让人意外的消息——王斜,他自己跑去惠峻的知府衙门认罪了。
但是,事情可并非因此就迎来美好结局了。王斜认的乃是“一时失言”之罪,换言之,他根本不认自己乃是之前钱老头之死,以及之后一系列事件的幕后指使者。而是把罪过都推在了那位孙氏身上。
信上写得很详细,王斜道:“孙氏纠缠于在下,在下虽几番拒绝,她却屡败屡战。不得已,在下见那孙氏的邻居柳氏虽然是老夫少妻,却恩爱和睦,便以那户人家做比。暗喻女子便该跟从丈夫,安心操持家业,方能人生和美。却没想到,那孙氏好狠毒的心思,竟然是害了柳氏一家,怕是因爱生恨,以此来给在下好看吧。”
“至于那买来的人,那商户人家,出门在外,可不都是一地一家吗?在下买人又犯了哪里的国法了?”
这可真是……瞬间推了个干干净净,但也确实,王斜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自己执行的事情。而孙氏……关于孙氏,孙氏到最后也是什么都没说。虽然当初王斜在逃,可案子还是得结了,所以孙氏被叛了斩刑,已经在今年秋决的时候被问斩了。姜武则是发配了,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做苦役呢。
所有关于王斜的事情都是姜武招供的。但姜武乃是孙氏的丈夫,且他跟孙氏一点都没有夫妻之实,说他因嫉生恨,也是可能的。
至于周县令的事情,这托云村还不知道呢。毕竟周县令之死,到现在也还没查出个所以然,若是那个奶娘死咬着依然说是被周县令侮辱胁迫,最终怕也只是奶娘一人只身赴死。甚至周县令还要带上污名,那奶娘却要被无知之人安上个烈女节妇的名声了。
至于他买了一家子,这还真是不好说……因为这是人家的关起门来的私事,况且不管是他买的家人,还是下人日子过得都挺好的,那这个给人定罪也不行啊。
信里还带着一封劳兴州知府大人的私信,知府在信里跟他们道了歉,当初是发誓要捉拿到王斜的,如今人是捉到了,可是审却不好审了。
因为王斜前叫来,后脚就跟来了一群惠峻当地的乡绅,虽然都是些中小乡绅,没谁家里朝中有人的,可这些人也代表了民意,且有几个人有着秀才的功名,他们都是来申明王斜无罪的。这就让知府没法用刑了。
知府表示,他只能把人扣着——孙氏死了,姜武还不知道是不是活着,没人能跟王斜当堂辩论——等着他们来。
等卢斯和冯铮赶到,刚进了惠峻的大门,就突然有人双手高举一张状纸,跪在了路边。
冯铮道:“无常司只查,不审,更不判,不受诉状!”就要继续赶路。
那男子跪在路上呼喊道:“知府草菅人命!扣押拷打纯善之人!还请无常司的大人们明鉴!切勿同流合污!”
众人把马勒住了,回头看告状之人。
这人的话是说得真难听,他这不是告状,而是已经给知府定罪了,且他这个“扣押拷打纯善之人”……纵然他们觉得说的就是王斜啊?
这男子衣着该是个贫穷的儒生,他跪在那,梗着脖子,脖子和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见无常司的众人停下来了,他立刻又高呼起来:“冤枉啊!冤枉啊!冤枉啊!”
无常们在劳兴州可是很有名的,毕竟卢斯和冯铮就出自这里,如今这城门口来往的许多人,都是认识他的。
卢斯示意冯铮带一半人先走,他带剩下的人驭马到了儒生面前,跳下马来,站在他的面前:“本官不问先不问你的案子,只问你今日为何知道本官会来到此处。”
儒生一开始还很坚定,可听到卢斯的问题,他顿时愕然:“宏正九年的钱家案子虽然结了案,可依然有些疑问未曾解答,如今王公子远行归来,自愿去衙门审结此案,无常司不就是为这个来的吗?”
“谁告诉你的?”
“这在惠峻不是人人可知、”
“人人可知到能让你这书生明确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到,堵了大门的地步?”
“在下……在下也并不是知道……”儒生刚刚虽然一副耿直的模样,可其实还不算太傻,他读的书多,听卢斯反复询问的问题,就明白了重点,他还是明白什么叫军情不可外泄的,只是过去没朝这个方向思考。
“这几日的天气算得上是冰冻三尺了,这周围也没有能让你坐着等待的茶楼酒楼,只有些暴土扬长的骡马行,你方才是从那边突然冲出来的。”卢斯指一个胡同,“那倒是有个胡同,里头有几户人家常年租房,还有个摆摊子卖吃食的,但也不是能长久呆着的地方。你面色平常,衣衫整洁,左看右看都不像是等了多长时间。”
卢斯和冯铮从北门进城,这年代的城市规划都以守城为第一要务,太靠近城门的区域是禁止有什么建筑物出现的,况且这地方在普通人的印象里也是真的危险,不管是不是有战乱,这就是人流最密集的,三教九流进城先看见的地方。
住家是不会在这住的,所以在这里的都是车马行、大车店,或者苦力聚集的牙行之类的地方。一个穿着长衫的文人,要是在这么个暴土扬长的地方呆的时间长了,那是绝对不会这么光鲜的。
另外就是卢斯说的寒冷,他这几天一路骑马,没到歇息的时候,都得跟冯铮彼此搓手搓脚,其他无常也要二三人一组互相搓,夜里的时候一定要人人用热水烫脚,就这样,还有人生了冻疮的。当然他们是骑着马,寒风凛冽的,可这城门口也恰好是风口,儒生看不出异样来,反而该说脸上红扑扑的,这还看不出来不对?
“……惠峻人都知道……”儒生还抓着这一点不放。
“那位大哥,你知道我们无常什么时候来吗?”卢斯向着边上一个闲汉拱手提问。
那闲汉胆子也大,被卢斯问到非但没畏惧,反而嘎嘎一笑:“回将军,小人可是不知道!莫说是您什么时候来的,就说是那什么知府老爷抓了好人?!小人也是根本不知道啊!”
有凑热闹的,也跟着要和:“小人也不知道!”
那闲汉仿若是觉得这一呼百应很是舒坦,立刻又嚷嚷;“对啊!咱们惠峻运道好,先是胡大人,又是杜大人,都是好官!过了十几年的太平日子!总有些人,好日子不愿意过,非得上赶着惹点事,才好显示他有多能!”
顿时又有许多人起哄跟着叫好,有人朝着儒生吐唾沫,见它们如此,敢更有人捡了小石头朝着儒生扔。
那儒生被说摇晃了一下,显然是有些晕眩,他乃是怀着为民请命的壮志豪情来的,只觉得自己一腔正气,结果被人说的如此不堪,他指着那闲汉,手指头都在哆嗦:“刁民……刁民!”
“你这书生,勿要多言,先将你如何知道我等的路径,从实招来!”
儒生闭嘴,不说话了。
冯铮冷哼一声,直接把人就给拎上马了。书生大惊,欲要惨叫,卢斯在他胸口拍了一下,他咳嗽一声,仿佛是陡然间被人塞了一大团气子啊喉咙里,别说惨叫了,眼前都有些发黑,发晕。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马又动了,一颠一颠的,他就剩下瑟瑟发抖了。
卢斯直接把人带到知府衙门去了,衙门门口,就有知府的师爷在那等着,看见卢斯来了,立刻将他引了进去,其余无常司人马也自然有捕快帮忙接待。
先是见杜大人,冯铮已经在了,杜大人看见卢斯,又对着他致歉,卢斯自然是不敢受的,本来那封信里头杜大人的诚意就够大了,冯铮来的时候八成人家就已经当面又道了歉,这是第三回了。杜大人客气,他们也不能张狂。
等到两边总算是坐下,卢斯便把外头碰到的那个书生的事情说了一说。
“不出这件事,还真不知道这惠峻的牛鬼蛇神这么多啊。”杜大人叹了一声,苦笑道,“在信中,本官也与二位说了那些乡绅之事吧,可真是……唉!”
杜大人原本以为,自己在这劳兴州干得不错,虽然最开始的时候老百姓感念前任胡大人,对他有点“另眼相看”,不过他对前任只有羡慕,没有嫉妒,同时也感谢前任胡大人给当地打下的政通人和好基础,他就踏踏实实的干自己该干的事情。老百姓没忘胡大人,可也开始惦记他的好了。
杜大人挺满意,他觉得自己是尽到了做为知府该尽的责任,能够带着美名或升官开阳,或专任他处了,可谁知道,这就跳出来了一群,不咬人恶心人的。
那一伙乡绅天天来,也不闹,就心平气和的与知府大人“好好讲”,可那言谈之间无不是杜大人再不放人,他们就要把他的名声闹臭,且是臭得天下皆知的那种臭。
卢斯和冯铮面面相觑,卢斯冲口而出:“这什么毛病?”
冯铮则问:“您可知道王斜答应了他们什么,才让这些人仿若得了失心疯一般?”
都以为那些乡绅是用比较隐晦的方式与杜大人软磨硬泡来保证王斜不上刑,可谁知道是这种无限接近威胁的法子。这即便是杜大人爱惜羽毛,无奈之下真把王斜放了,可得到好处但也是王斜,那些乡绅得罪了自己本地的封疆大吏,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些人里可没多少有功名的,每年光是劳役和粮税上懂点手脚,就能立刻让他们从乡绅变成贫农。这每年的府试,无论出题、判卷,还是考试的时候分号房子,知府衙门可都在里头参了大头,他们这是不想自家里的读书人出人头地了吗?
这些手段还都是文的,若是杜大人心黑手辣一些,盖个通匪的帽子,那直接就能让他们全家死绝。破家县令灭门令尹可不是说着玩的。
他们身为本地的乡绅,不该不清楚这些,结果却在这时候站出来这么闹腾,这是找死、找死,还是找死啊?
杜大人把手一摊:“本官也是莫名所以啊。”杜大人苦笑之余,眼睛里也闪过一丝凶光,“不过,却是要借卢将军带来的那个小家伙一用了。”
他是个好官,对治下百姓宽厚慈和,可不代表他没脾气啊。他们这些知府,更早的时候都叫州牧,牧的意思,那就是既要带着手下的百姓吃草,又得在他们跑偏了路的时候用鞭子抽回来,见着了生病的,还得一刀砍了。
杜大人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上,手上不可能干净。
卢斯当然不会拒绝,他们把人交给杜大人,他和冯铮就带着人去看王斜。
王斜的监牢显然也是被特殊招待了,很干净,不但床榻桌椅齐全,还给他备了个小书箱,文房四宝齐全。只是牢中昏暗,王斜怕是也看不见什么了。
“二位,来得可真是早啊,看来是一直惦记着在下呢。”
“是惦记着呢。”卢斯走到桌边,摸了摸茶壶,还是热的,他干脆的给自己和冯铮拿了茶碗,一人倒了一碗。
“不怕我下毒?”
卢斯懒得回答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到,你还真的是个痴情种子。”
王斜为什么自投罗网?卢斯和冯铮就只想到了一个原因,因为他要给林氏入葬,他不能让林氏随便拿席子一裹就找个犄角旮旯埋了。
他固然是可以在林氏被人埋了之后,再把人挖出来,然后偷偷摸摸的给她找个正经的坟地埋下,可那样一来,林氏还是没名没分的,她依然是孤魂野鬼。
这次换王斜不回答了:“你们知道,我原来叫什么吗?我爹还在世时候的那个原来。”
“……”冯铮和卢斯,不知道。
上回见王斜的时候,这人还是个傻子,卢斯和冯铮只是看他一眼罢了。王斜叫什么,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恻隐。我爹给我取的名字,他总给我讲,让我这一生都该有恻隐之心。我爹他是个好人。”
“一个杀了几十个孩子,取了心肝,喂给你吃的好人。”冯铮面露厌恶。
“哈!”王斜冷笑,“我王家在那天水世世代代都与人为善,佃出去的地收的租子是最少的,逢年过节,还会给矜寡孤独之人送肉送米,对长工也是最厚道的。多少人都是靠了我王家才能活命,没有我王家,莫说是孩子,他们自己能不能活命还是两说。我爹不过是从那些人身上取些报答而已。虽说君子不该挟恩图报,可坐享其成,不思报答,难道就是好人吗?”
“种你们的地,就得把命赔给你们?”冯铮惊呼。
“要的又不是他们家的精壮,我爹寻的都是一家有数子的,那些生孩子跟生猪一样的人家,生而不教,和没生又有何异?你当他们吧孩子送来,我们是杀还是养,他们介意吗?不过是自己不愿养了,又见我爹愿意接手,他们来贪个便宜。”
第261章
确实这也可以说是贪便宜……那些穷困多子的人家, 正如王斜说的,养不了这么多的孩子, 听说王大善人愿意收一群孩子去做学徒, 他们顿时就迫不及待的把孩子送来了。渴望他们跟着王大善人能吃饱饭,能有个好前程。这就是为人爹娘的贪。
“呵,看你们那表情。怎么?给我家占便宜就可以, 让我家占点便宜就不可以?不过是一群见利忘义之辈。”
这个人和人果然是不同的,王斜说的这番话,可谓是歪理邪说了,可是在这个年代,还很有一部分市场。因为某些“著作”, 宣扬的就是这种轻看生死,为义舍生的事情。卢斯依稀记得, 三国演义里头还有把老婆孩子砍了给刘备还是曹操吃肉来着?后来这人好像还因为这一“义举”封侯了来着?这些记忆太过久远, 就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但大体意思是没错的,写的虽然是汉末的事情,但成书的时候是明吧?跟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差不多的。
“你也是为人子的, 不管什么利还是义,归根到底,你爹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要救自己的儿子, 所以他要用别人子女的命来换。”冯铮拉住了撸袖子想要开打的卢斯,“可是周县令呢?你家与他并没有恩, 更没有利,可他帮了你们,可谓是仗义至极了,但你却害了他的性命,又如何称得上义。”
“什么?!周兄死了?!”王斜大惊,“怎么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要是不来找林氏,可能这一惊还让卢斯和冯铮有三分信,但他来寻林氏,那不知道周县令出事就做戏太深了。
“你不知道你还来找什么林氏,又跑个什么?”
“谁说我是跑了?我只是要另寻别处安家,因为早已娶了正妻,林氏却是要做妾侍的。她心有不甘,不愿与我一起走,本来说好了是我与她和离,谁知道,她却就寻了短见?本来是说好了的……”王斜低着头,眼神飘忽的念了一句。
这个人实在是太爱做戏,脑子又不大正常,但他为了林氏跑来自首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这说明,他对林氏有情。这一点情,也是卢斯和冯铮唯一能够借助的了。
于是冯铮忽然问:“你可见到了林氏的尸体,可确定她是真的自杀而亡?”
王斜飘忽的眼神瞬间凝视了,他的头仍旧抵着,只是眼珠子朝上挪,弄得眼睛仿佛是三白眼,一股子狠辣的味道:“你是何意?”
“我是何意,你还不清楚吗?”冯铮笑了一下,卢斯默默在心里给自家正气小哥哥比了个大拇指,“林氏是个什么性子,你其实应该比我还清楚。原先她能干脆的从倪家跑出来,又坚持和离,当时她年纪虽然不大,显然是一位心智坚定的姑娘。她又与你说好了,还有了孩儿,你说她会在你走后,就自杀吗?”
王斜说林氏与他说好了,但到底说好了什么,只有王斜和林氏自己清楚。冯铮只能猜测,绝对不是什么两人和离,让林氏另嫁之类的。因为这个王斜,从言谈上看是个自私到了扭曲的人,他要求旁人都要用最高的义气、忠诚与爱回报他,他自己却高高在上,对外人,虽然也会给予,但他给出去的永远是极少的部分。可若是对自己人,尤其是家人,他的付出程度就不一样了。林氏和他与林氏的孩儿显然也算在了家人之中。
这种人的独占欲怕是也惊人,说他这么大方的给林氏自由……冯铮不信。但说他让林氏自杀……要真是他说的,他就不会再返回来了。当然,也有可能这是一个陷阱,但是如今的情况,就算这真是个陷阱,卢斯和冯铮也要踩个试一试。
“林家……”王斜嘴唇绷紧,从嘴里吐出两个淬着毒和着血的两个字。
这个林家指代的应该是林氏的宗族,托云村林氏身上发生的事情,就一个邻居的婆子帮了忙,其余同村人、同族人,非但没帮忙,反而还说过不少闲话,让林氏的父亲老秀才给气病了,后来林氏嫁给了王斜,各种闲话更是没停过,甚至许多人还道林氏就是不守妇道,怕是早就跟王斜有染。
“不只是林家,你家里怕是也有跟外头勾结之刃,否则不至于你前脚走,后脚林氏就出了事。”
“……”话说到这里,一脸愤恨的王斜反而平静了下俩,他闭上了眼睛,默然不语。
冯铮这可是有些郁闷了,他废了这么多口舌就是想让王斜动摇,现在王斜是动摇了,但好像情况不太对啊,他这是下定了决心自己去给林氏复仇了。
“你觉得你若是一言不发,还能走出这监牢吗?”好好说不成,那就只能威胁了。
王斜闭眼一笑:“你们大概是很想对我用刑,但杜大人不成。”他睁开眼睛,“你们可知道为什么那些乡绅拼命的要救我吗?因为我拿了他们的把柄啊,不那么干,他们就会身败名裂,甚至要摊上牢狱之灾啊。”
“啧啧啧~”王斜发着怪音,“这人啊,贪利、贪色、贪名,你们永远也想不到,为了得到这些东西,人能做出什么来。而为了保住这些东西,他们更能做出什么来。”
“就说周大人吧……其实啊,他对男女都行,还更喜欢女人一些,可是他不敢娶妻,为什么呢?以为他在考试上虽然比戚师爷强得多,所以做了官,可是他在做事上,那就差了许多了。他能够将当年的甘柳县治理得上佳,不是靠他自己,是靠戚师爷啊。所以,他为了官,愿意守着一个戚师爷。可是天长日久,人总会有一二管不住自己的时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