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蝉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又笑了:“没关系!反正今天我也转到了飞龙!”
“你不吃吗?”舒无隙问。
“我想多看看它。”
“你看不见。”
“我就是想这么举着它。吃完了就没了。”
路小蝉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忽然有点害怕,害怕舒无隙会像糖画一样化掉,会摔在地上碎掉,会一朝梦醒就不见了。
他没有被人疼爱过,所以也就不在乎别人对他好不好。
可就这么几个时辰的相处而已,舒无隙好像把路小蝉偶尔幻想过的都给他了。
“路小蝉,你怎么不说话了?”舒无隙问。
路小蝉觉得奇怪:“为什么你老要我说话啊?我说个不停你就不烦吗?”
“你说个不停,我就知道你一直在。”
舒无隙的声音总是很平静。
但是这种平静之下,是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也许其他人听不出来,可路小蝉却能感觉到。
“那你也不要离我太远了。我闻着你身上的味道,就知道你在。”
“好。”
舒无隙带着路小蝉进了无肆酒坊。
店小二领着他们来到窗边坐下,路小蝉刚要摸筷子桶,舒无隙就将它推到了路小蝉的面前。
路小蝉笑嘻嘻地把飞龙放在了筷子桶里,摸了一双筷子递给舒无隙,虽然是讨好的表情,却不让人觉得谄媚,反倒有着孩子气。
舒无隙接过了筷子。
店小二热络地说:“两位不是本地人吧?我们这里最出名的就是酒……”
“小二!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我!我!”路小蝉兴奋地用手指指着自己。
“我见过您吗?您的声音倒是耳熟……”
“我是路小蝉啊!就是在你家酒肆窗子下面的叫花子!”
店小二一愣,一个踉跄。
“什么?你是……你是小叫花子?原来你是长这个样子的?”
“我长什么样子?”
“俊俏好看啊!早知道你就该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出来要饭!说不定壬二娘愿意养着你!天天把你当心肝宝贝儿,哪儿还舍得让你在大街上挨打啊!”店小二一边假装擦桌子,一边低下头来小声对路小蝉说。
路小蝉被人嫌弃了一辈子,这回连店小二都说他好看了,心里就跟灌了一大碗蜜糖一样。
“你都说我好看,那我估计是真的好看啦!”
只听见“咔嚓”一声,好像是筷子被掰折的声音。
路小蝉从筷子桶里又摸了一双,递给对面。
“不过,你好端端地提壬二娘干什么?那个疯婆子……”
“我告诉你,壬二娘就坐在你的斜对面呢!从你进来开始,她那双招子就一直看着你!暗送了好几轮秋波。也就你眼瞎,没瞅见!”
“我本来就瞎啊……壬二娘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盯着别的男人看,她家官人还不把她揍散架?”
此时,整个酒肆里的客官几乎都发觉壬二娘满脸春色地看着路小蝉。
第14章 可是我有你啊
就连掌柜都摇着头说:“这壬二娘也是……那小公子是生的好看,可估摸着还没到成婚的年纪吧?”
路小蝉耳朵好使,听到这里,就快笑出花儿来。
但是他也发现了,对面的舒无隙一句话都没有说,连句“嗯”都没有。
路小蝉有点不安了。
他用力地吸了吸,还好闻到了舒无隙身上的味道。
但他还是不安心,立刻伸长了胳膊,开始摸起来。
他摸到了舒无隙的碗筷,接着半个身子也探到桌面上,眼看着就要摸到舒无隙的前襟,对方微微向后一退,正好避开。
没有摸到人,路小蝉着急了起来。
“舒无隙!舒无隙?”
“嗯。”
这一声回应,比平时要低沉一些。
路小蝉这在停了下来,坐了回去。
“我还以为……以为你嫌我烦,偷偷走了呢……”
路小蝉呼出一口气来。
“我不会离开你。”
“你总要我一直不停说,可是你又不说话。你不见了,我都不知道。到时候像个傻瓜一样,以为自己是说给你听的,但是你早就不在了。”
不知道为什么,路小蝉觉得对面的舒无隙正看着自己。
“舒无隙?你是不是不高兴了?还是我惹你生气了?”
“我想摘掉壬二娘的眼睛。”
路小蝉心里咯噔一下,舒无隙怎么又要摘人眼睛了?
“满眼污秽淫邪之念。”
舒无隙执着茶杯,略微低下头来,抿了一口茶水。
沉静敛然,言语轻和,听起来没有任何杀意,正是因为这样的平静反而冷酷至极。
路小蝉愣了愣,乐了起来。
他拿起桌上的竹枝,向前点了点,正好点在舒无隙的肩膀上。
“世人皆有欲,有的人这种欲望多一点,有的人那种欲望多一点。这个壬二娘好床笫之欢,人之常情嘛。”
路小蝉总想挑唆舒无隙说话,又用竹枝戳了戳他,脑袋凑过去,一双大眼睛盯着对方,好像只要自己看得用心,就能看到对方的样子一般。
“你可享受过床笫之欢?”
路小蝉的竹枝被对方拨开了,对方的手指在竹枝的另一头微微一压,一股真气顺着竹枝涌向路小蝉,路小蝉脱了手,那竹枝忽然弹起来,正好将路小蝉的下巴向上一挑。
“你说呢?”
路小蝉心念一颤,差点把面前的茶水都撞翻了。
店小二将两坛子的“醉生梦死”端了上来,还特地小声对路小蝉说:“路小蝉,你今晚可要小心点儿了!那壬二娘看你的样子,就像是要把你吃了!”
“这么吓人呢!”
路小蝉乐了起来,故意对着舒无隙吹了两声口哨。
“舒无隙,不然你坐我边上来,正好帮我挡下那只母夜叉的淫念?”
舒无隙抬手拎起了茶壶,给路小蝉倒了茶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似乎在说“乖乖喝你的茶吧”。
路小蝉不依不挠,故意摆出可怜的表情:“爹,孩儿被母夜叉盯上了,你不救救我吗?”
“我看你享受的紧。”
竹枝在路小蝉的鼻尖上戳了一下。
路小蝉歪着脑袋,看向壬二娘的方向,只是脸还没完全转过去,竹枝就贴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压了回来,只能对着舒无隙的方向。
路小蝉乐了,眯着眼睛笑。
“无隙哥哥,我不想被母夜叉吃掉,你坐我身边来嘛!我保证不摸你,不碰你,乖乖的!”
路小蝉的听觉敏锐得很,在他喊出”无隙哥哥”的时候,舒无隙放下茶杯的声音和之前不一样。
哪怕只有一丁点的不一样,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无隙哥哥。”路小蝉故意又喊了一遍。
“吃你的酒。”
“无隙哥哥。”路小蝉觉得自己像是捏住了舒无隙的软肋。
就在这个时候,酒肆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以及惊叫的声音,紧接着是慌乱的跑步声。
酒肆里的客官们纷纷站起来朝外面看。
大街上,一个粗犷的身影在摇晃着向前走。
正在收拾摊子的小贩们,还有路边的行人都看了过来。
落日的余晖完全沉没,偏偏月亮却被一片一片的流云挡住,忽明忽暗。
酒肆外的街景显得莫名清冷,而又诡异。
直到那身影离酒肆越来越近,窗边的客人们才认出来,那是屠夫王大勇。
王大勇拎着杀猪刀,满口白色唾沫,双眼木然浑浊地走动着。
“你们……谁看见那个贱人了……”
他口吃笨拙,就像是含了什么东西。
虽然嘴里一直念叨,但对周围所有一切都毫无反应,就像一个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