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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遥拨开热水冒出的雾气,听他在门外说,“我不当值的时候,咱们上无量山看庙会去。”
    无量山的庙会一年有四次,和其他地方的庙会不一样,因为在道观脚下,每年都有盛大的祭祀活动,但又由于临近虎豹骑的营地,为了讨好军官,除了当地的居民便只有铁甲寒枪的军士能够参加。
    所以上无量山看庙会一直是宛遥童年时的梦想。
    她当即扒在浴桶边,“真的?”
    “不过我听说山下的路不太容易走,只怕要提前雇好马车,我得偷偷溜出来,家里的马就不能用了……”
    屋内忽隐约传出轻微的动响,声音不大,好似有何物在了撞桌脚上。
    项桓正心不在焉地跟着她那段安排颔首,却蓦地见宛遥话音骤止,紧接着便是一声防不胜防的惊叫。
    他一个激灵,猛然握住雪牙枪,想也不想箭步往里冲。
    这一脚踹得实在厉害,门栓几乎当场阵亡,只剩门板在半空摇摇欲坠。
    房中水汽弥漫,满室都是清香与湿意,宛遥缩在桶里目瞪口呆地和他对视,张着嘴半天没啊出一个字来。
    她身上还在滴水,热气是白的,肌肤是白的,一张脸却飞速通红。
    项桓压根没意识到会有这样的后果,手足无措地抓着枪当场蒙了,好似比她还紧张,一不留神甚至爆了粗:“妈的,你怎么不把衣服穿好!”
    “我又没让你进来!”
    “那你鬼叫什么!”
    宛遥一头扎进水,留半个脑袋在外,底气不足地低声说:“有……有老鼠……”
    上了年纪的客栈四面漏风,不速之客层出不穷。项桓一垂头,这才发现那只满屋撒欢的耗子,它约莫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踹门动静吓到了,没头苍蝇般到处乱窜。
    他暗自磨牙,腰间的小刀飞掷,“砰”地一声死死地将其钉在地上,一眼看去是个“大”字的形状。
    项桓顺手将挂着的布帘简单粗暴地扯下,胡乱往宛遥那边一罩,快步过去把这尸体连根拔起,旋即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末了,补充道:“你赶紧洗,我还修门的。”
    浴桶中的水仿佛一瞬间转凉,她在里面无比丢人地捂住脸,再不敢泡下去,急忙抓衣服起来。
    等宛遥擦着头发慢吞吞的磨蹭到外面,项桓已把门轴恢复原状,还顺手将那只大耗子肢解完毕,正坐在桌前洗他手里的刀。
    她靠近的那一刻,明显察觉到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
    项桓握刀的手一顿,在宛遥说话前,欲盖弥彰地先开口:“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又没问你。”这不是更可疑了吗!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心里也急得莫名其妙,“我娘说我们俩小时候还一块儿洗过澡,那会儿你才一岁多,我帮你洗的,你在我家住了三个月……”
    宛遥越听越崩溃,头抵在桌沿去捂脸:“能不提这事了么……”
    许是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妥,项桓终于缄默下来,一个劲儿擦他那把匕首,刀刃简直能亮得晃瞎人眼。
    索性就在空气微妙得将要凝结之时,有人敲门给房内添茶水。
    对方怔了下,大概也奇怪这屋里多出来的一个人,不过倒是颇懂眼色地满了两杯,恭敬地走了,走前不忘带上门。
    难得有件东西可以让他换手,项桓收刀入鞘,伸手便要喝,对面的宛遥同样端了一杯,刚放到唇边眉头便轻轻一皱。
    “等等——”
    她忽然拦住他,“水里加了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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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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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凭着多年学习药理的直觉,宛遥隐约嗅出了茶水里那一丝微妙的不同寻常。
    “什么东西?”项桓瞬间警惕起来,本能地戒备道,“他们下毒了?”
    她没说话,执起那杯茶小心用尾指沾了一点面上的茶汤浅尝。项桓立时一怔,正要开口却被宛遥打断。
    “不是毒。”她细细思索之后,抬头给出了答复,“应该是迷药。”
    他当下戒备地环顾左右,“这是间黑店?”
    京城郊外的官道附近,就连名声赫赫的绿林也不敢造次,若真是黑店应该早就被官府端了才对。
    宛遥只是摇头,凝眸认真的提醒:“刚刚送茶来的,是梁大公子手下的人。”
    话音落下,她就感觉出今日这一路反常与蹊跷的所在。
    为什么梁华偏偏选了个阴天踏青?
    为什么赶车走出城郊,甚至走出高山集那么远?
    又为什么执意要住店?
    雷雨交加,山高路远,不得已被迫留宿,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事实真有那么巧吗?
    如果不是这杯茶,宛遥大概也不会觉得哪里不妥。
    “你的意思是。”项桓两肘搭在桌上,微微倾身过去,眼里也多了几分凝重,“这场郊游,从头到尾都是他安排的?”
    这几个月梁华数次登门求娶,但她给的态度十分明确,尽管二老满意,可宛遥如果一再坚持,保不准宛家的长辈不会动摇。
    正是意识到这一点,为了达到目的,他或许可以选择其他的手段。
    比如,再卑劣一些,索性生米煮成熟饭,最好闹得满城皆知,让宛家骑虎难下,最后不得不妥协,自愿嫁女儿。
    计划至此几乎天衣无缝,倘若不是对方漏了一茬,不曾算到宛遥精通医药,她和项桓今晚多半一块儿被放倒,等明日醒来,那就真的是木已成舟,束手无策了。
    想到此处,背后猛地起了大片鸡皮疙瘩,冷汗直冒,心中膈应得倒胃。
    宛遥紧紧皱着眉,“难怪他这一路这么不在乎有你跟着。”
    然而另一个念头仍止不住的从脑子里闪现。
    梁家为何一定要娶她进门不可?她身上究竟有什么利益可图,以至于使得对方这般的无所不用其极。
    平白献来的殷勤不仅没给宛遥带来惊喜,反而愈加不安。
    正思虑间,耳畔冷不丁“砰”的一声拍桌响,项桓起身去提枪,一见这个架势,宛遥条件反应,习惯性拉住他胳膊。
    “你上哪儿去?”
    “你别劝。”他眸子漆黑如墨,转过来时冷冷的含着怒意,“这口气我非出不可。”
    项桓嘴角紧紧绷着,握在枪杆上的手骨节分明,自上而下涌出一股杀气,那是他自己都无从察觉的暴虐。
    片刻后,不经意眉眼一低,看见身下的少女定定的朝这边望着,又缓然放宽了语气。
    “放心,我不会傻到在这时候揍他,让人捏住把柄。”项桓阴测测地磨牙冷笑,“咱们这回出师有名,不怕他梁家有脸去告御状。”
    宛遥对他这份自信不得不怀疑:“……怎么师出有名?”
    “他想玩这种把戏。”项桓说着侧头打了个响指,“我就陪他将计就计。”
    “今天夜里你我换房睡,姓梁的要真敢进来……”他摩拳擦掌地活动手腕,“那别怪我太客气。”
    项桓飞速收拾好屋子,把被衾抖开,准备在床上瓮中捉鳖,宛遥则不由分说地被他翻窗送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要乱跑,我完事儿了再来找你。”
    “等我好消息!”
    言罢便原路返回,不多时,隔壁房的灯就熄了。
    她局促地站在项桓的寝室内,不安地绕着屋来回转悠,继而屏气凝神,听外面的动静……
    楼下的随从在轻轻走动,庖厨里有洗漱的声音。
    除此之外悄悄然的。
    今天晚上,梁华究竟会不会去她的住处?他几时去?
    项桓得把人打成什么样?会出事么?他那招出师有名到底管不管用?
    她爹是都察院经历,其实给梁家参一本也能以示警告,兵不血刃多好。
    果然自己还是冲动了啊,该等明日再商量商量才对……
    一遇到项桓,她真是什么思路都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了……
    宛遥头疼的胡思乱想着。
    就在此时,门外忽传来一阵笃笃笃的叩门声。
    她被敲了个激灵,刚开口要应,猛然想起和项桓换了房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出声。
    对方极有耐心地等待,叩了好一会儿才轻柔地道:“客人,屋里的烛台坏了,我能进来换一支吗?”
    嗓音耳熟,应该是之前在大厅内见到的那个其貌不扬的小孩子。
    宛遥看了看桌上的灯,后悔没先吹熄,这会儿无论是拒绝还是灭灯都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叹了口气,考虑片刻:“进来吧。”
    门喀咯打开,他动作很轻,好像特地照顾他们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拉了一个缝隙挤身进去。
    男孩仍旧紧实地蒙住面容,瞧见桌边坐着的是宛遥,似乎也并不惊讶,握着崭新的铜质莲花烛台目不斜视地走上前。
    那张布巾换新的了,虽然不是她给的那条,但闻着有股清幽的皂角香,想来曾好好的洗晒过。宛遥寒暄地问:“这么晚了还在忙吗?”
    男孩不做声,但是模棱两可地点点头。
    他把旧烛台上燃着的蜡烛小心翼翼转移到新的烛灯上,利落地擦去桌面的烛蜡,然后恭敬地向她施礼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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