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虽然是洛安棋院围棋部的主任,但是他的棋力其实有限,讨论几句就不太跟得上赵自强的想法。他试了几次,果断放弃,开始跟赵自强讲八卦。
“你知道左边这位解说么?她叫岳玲珑,是大师岳有冬的女儿,女子名人赛的双冠王,职业五段,是咱们大宋女子职业围棋里顶尖的棋手。她下棋的风格和她的名字一样,灵活多变,同行们都叫她玲珑手。这位右边的解说,名叫王果果,名字简单,但是实力不差,虽然只是职业四段,但是出道以来胜率超过六成,两个月前还战胜了叶风九段,是不可小觑的新星。今天这场宋高对抗赛,能请到他们做解说,估计是花了不少钱的。”
“这个岳玲珑挺好看的。”
赵自强不是职业棋手,对职业圈子里的高低强弱并不敏感,他看屏幕上那姑娘长发披肩、淡妆柳眉,大方自然,便顺口称赞。他上一世见过不少美女,这一世同样也是信息爆炸的年代。可哪怕如此,屏幕上的岳玲珑都有着她独到的特色。
“嘿我说你小子!”
王春正侃大山侃的愉快,还打算跟赵自强讲讲他了解的棋坛恩怨,却不想赵自强一句话把他们的聊天从大雅变成了大俗,顿时有些来气。赵自强看他生气,不好意思的笑笑,伸手一指屏幕。
“就是这一步,白棋走在f7,黑棋就输了。”
连入门都没有的赵自强自然无法使用专业名词,只能按照棋盘的横竖坐标报出位置。不过电视上的两位棋手可没有这个烦恼,几乎是同时发现了朴智恒的这个胜负手。
“渔翁这一步走的妙,我们之前都以为他要在左下这里和林安对杀,却没想到他果断弃子,在这里靠了一步。这一步……”
王果果说到一半已经开始思考,眉头紧皱,显然局势并不乐观。岳玲珑已经开始拿子摆棋,不一会摆了两三个参考图,都是黑棋必输的局面。
“……这一下林安不好走了。目前盘面上白棋已经有五到六目的优势,算上贴目,黑棋劣势更大。而且这一块被白棋打入,后方不稳,失了先手更是难办……”
岳玲珑摆着摆着,也发现了局势不妙。王春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花痴的赵自强了,死死盯着屏幕。他棋力有限,要想听懂必须全神贯注,哪有心思去管那个花痴小子。赵自强乐得清闲,靠在床边,找了个不会拉扯到伤口的舒服姿势,跟着屏幕上的职业棋手们在脑子里复盘推演,怎么看,都还是黑棋必输的局面。
“……哎,可惜了!”
又过了二十分钟,林安投子告负,王春一拍大腿,一脸唏嘘。赵自强看的可乐,故意落井下石。
“王伯伯,我的校稿费可是涨到七千了?”
“是是是,我是谁啊,会少得了你的?”
王春不耐烦的挥挥手,显然没什么好心情,“你今天过来是干啥的?看我笑话?”
“不是说要拿那书稿回去么?我们家里缺钱,我想赶快做完挣到钱,也好跟妈妈证明围棋确实能够挣钱。”
“哎,这个好,现在不少好苗子都不愿意学围棋了,又苦又枯燥。你这么好的脑子,不学真是可惜了。你等等我啊,我给你找一找……”
王春一边说,一边侧身去床头翻弄,不一会找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赵自强。赵自强接过来放在手里一掂,还挺沉。
“这是我和两个学生编的死活题题集,是从好几本经典题集里搜集的入门难度为主的死活题,主要对象是还在学棋的少年棋手。也是希望能够帮助他们更好的进入这个世界。你虽然年纪不小,但是水平还不好说,初等的习题集对你来说也是有用的。你帮我校稿,错别字标点符号都是次要,关键是这些死活题的解法不能出错。那些文字功夫,自然有印刷厂的人帮忙,你只要负责题目和答案没问题就行,知道吧?”
说起正事,王春严肃了些,连连叮嘱。这本书他自己也是出了不少力气的,可以说是他半个孩子,很是关心。赵自强认真听完,确认自己记住了,才开口提问。
“所以我的任务就是把这些题做一遍,看看答案对不对,是吧?”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你要是做不出来,袋子里还有素材,你可以对照素材去校稿,也可以。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自己做一做。我教棋这几年,还是第一次碰到你这么有天赋的学生,不要浪费。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就算天赋好,可毕竟和那些五六岁开始学棋的娃娃们差了将近十年,不好好用功追赶,又怎么能成为职业棋手?”
职业棋手?
赵自强对自己的道路还不是很清晰。不过既然现在要靠围棋挣钱,他也没有就此提问。老头又叮嘱了几句,还吩咐他最好能在校稿的时候计时统计,也让他知道赵自强大概在什么水平。赵自强点头应下,又聊了一会,王春的老伴秦兰过来送饭,他便带着书稿借势告辞。
离开医院,赵自强也不绕路,径自回了家。冯玉兰已经做好了饭在等他。赵自强感觉自己还是很饿,大口小口吃了不少,又帮妈妈刷了锅碗,才告辞去往社区医院挂水。冯玉兰本来想跟着,可是被赵自强拦住了。现在是夏天,晚上是烧烤高峰。冯玉兰又是个认真的人,坚持当天的肉串当天穿,工作量很大。他帮不上忙已经很愧疚了,又怎么愿意耽误妈妈的生意?
距离他们的老公房最近的社区医院叫做拐子楼,原先是几十年前和东瀛打仗的碉堡,后来战争结束,碉堡变成了仓库,仓库变成了医院,中间扩建了一次,但是形制仍然没变,名字也就这么延续了下来。
拐子楼社区医院总共四层,打点滴的地方在第三层。赵自强拎着他的药水熟门熟路上楼,找到护士交钱排队。这附近的社区老人不少,生病频繁,挂水的也多。赵自强站着等了一会,在脑子又复盘了上午看到的棋局两遍,终于把水给挂上了。
社区医院的点滴室只有两张床,剩下的都是专门的点滴椅子。赵自强年轻力壮,虽然身上有伤,也不好意思躺床,所以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因为一只手挂水不方便,他费了些力气才把书稿拿出来,翻看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就能看出这确实是王春的书稿。好好的一本少儿围棋的习题集,偏偏前面的背景意义重要作用讲了十几页,还没什么重复,条理清晰,一看就是当过官的人写的。曾经也是官场一员的赵自强看到这官八股还有些亲切。他大概翻了翻,轻笑了两声,抬头看看表,低头开始做题。
点滴室的正面有台电视,液晶的,比赵自强家里的大,这个时候正在放什么电视剧,里面咋咋呼呼还挺热闹。不过专心做题的赵自强根本不受影响,他一道一道的把题目看过去,在脑子里复盘推演,然后翻过去看答案。再看下一题,不知不觉就沉浸了进去。
“哎,我说,你该换药了!”
正看着书,身旁冷不丁一个老头儿声音响起。赵自强下意识抬头看去,发现自己的点滴瓶已经空了,就连输液管上的那个集液器也快没了液体。他连忙喊来护士换了药水,才松了口气。这要是因为太专注把药滴完了搞到回血,他可就真的尴尬了。
“哎,小伙子,你喜欢下围棋?”
刚刚出言提醒他的老头就坐在他旁边,对他似乎有些兴趣。赵自强看看他,发现自己不认识,便礼貌的回应。
“嗯,刚开始学。”
“刚开始学好啊,围棋可是好东西,开拓大脑提高智力,还能防止老年痴呆呢。我自己就喜欢下围棋,你要有时间,等会下一把?”
“啊?”
赵自强有些惊讶。两人素不相识,怎么上来就要下棋?莫非这老头棋瘾很大?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还没有下过一盘完整的围棋,说没有兴趣是不可能的。不过他正在计时做题,确实不想多聊。便先答应了老头,继而诚恳道歉。
“老爷爷,我愿意和您下棋,不过我这个是老师布置的作业,要按时完成,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好好好,那你做吧,反正我也在挂水,不着急。”
老头应了一句,果然不再理他。赵自强低头苦战,又用了大半瓶药水的时间,把这本书做了一遍,还真找到一个问题。他把那问题回忆了一遍,确认自己没错,才有些意犹未尽的收起了那本书。
也许是这两天想围棋的事情想的多,这一本的死活题虽然题量不少,但是难度一般,绝大多数都没占用他太多时间。最后那十几页的思考题就要难上一些,可对他来说,似乎也没有那么困难。赵自强已经发现了,现在对他来说,这种棋盘小区域的局部厮杀,已经几乎没有难度,他的头脑能够清晰而迅速的判定局势,找出制胜之路。
顺手把那书稿放回袋子,赵自强突然发现袋子里还有别的资料。他想起这是王春说的参考材料,便用大腿夹住袋子,小心翼翼的从袋子里拎出两本书来。
《发阳论选编》和《死活题大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