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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冉冲过去,是江林。他胸前血肉模糊,人却还是清醒的,痛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宋冉整颗心被撕扯了一道,不敢多看,捂着嘴转过身,眼泪不止。
    泪眼模糊之际,却见李瓒拎着一包绷带站在几米开外。
    他脸上破了几处伤口,衣服上也沾着血,但人看着没什么大事。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怎么了?”
    宋冉望向他,张了张口,却一句话说不出来,扭过头去,眼泪就哗哗而下。
    李瓒原地站了两秒,走上前来,看看正在接受治疗的江林,再看看哭得不成样子的宋冉,愣了半晌,又低声问了一遍:“怎么哭了?”
    宋冉垂着脑袋不回答,胡乱抹一把眼泪,转身就跑了出去。
    ……
    宋冉坐在医院后门的台阶上,脸上泪痕已干,沾满烟灰尘土。
    后门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看上去一些都很寻常。
    一个男人跨坐在摩托车上,跟路边香料店里的老板聊天;一个女人牵着一对儿女走过,小孩子欢快地唱着歌;公交车站旁,两三男女等着车,表情漠然。
    大家早有准备。这一天迟早要来。
    叛军和恐怖分子势力已渗入南方。
    能逃的早就逃了,留下的都是走不掉的;无钱无势,毫无退路,只能漠然站在原地,等待命运的降临。
    身后传来脚步声。
    李瓒走下台阶,坐到她身边,递给她一小块沾了水的绷带。
    她仓促看他一眼。
    “擦擦脸。”他说。
    宋冉擦了擦被泪水糊住的眼睛,又把脸颊抹了一遍,白色绷带很快沾满灰土。她低着头不说话,很难过的样子。
    李瓒看她半晌,又看向远处,轻声说:“江林没事了,你别担心。”
    宋冉撕扯着手中的绷带,心里千回百转,却无话可说。
    满心哀怨,纠结成一句:“我是哭今天每一个受伤的人。”她卷着手中的湿绷带,一下一下用力擦着脏兮兮的手指,说,“今天……太惨了。”
    “以前没见过。”
    “没有。你呢?”
    “上次来撤侨见过。所以……”
    “什么?”
    “想能不能做点儿什么,让这一切早点结束。不过……”他极淡地弯了下嘴唇,那笑容却没有半分笑意,反而有些苦涩。后面的话也没说完,撂在那里。
    宋冉安慰:“今天虽然伤者多,但死者少。如果在集市里爆炸,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你救了很多人。”
    李瓒轻轻摇了摇头。
    他没能拆掉那枚炸弹。他打死袭击者后,跳去后座打算拆弹。但那人有同伙,他们开车追上来朝车内开枪。李瓒别无他法,只能弃车滚下去。最终,子弹引爆了炸弹。
    他心里也不平静,想说点儿什么。但医院后门被推开,士兵a探出脑袋:“江林包扎好了,没事儿了。”
    “好。”李瓒起身。一旁宋冉也站起来,她有点儿腿麻,起身时不小心晃了一下。
    李瓒下意识伸手去扶她,可她手臂一缩,装作无意地躲过去了。
    他的手在空气里晾了半秒,慢慢收回来。而她已走进医院,去看江林去了。
    走廊拐角的另一头,战友们围在江林身边问候,宋冉也轻声安慰着他。
    拐角这头,李瓒靠着墙壁,低着头,拿棉球一下一下擦着手上的伤口。
    擦了好一会儿,他拧着眉心抬起头,将脑袋靠在墙壁上,默默望天。望着望着,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来。
    第16章 chapter 16
    “你说什么?”罗战站在医院后门的台阶上,对李瓒刚说的那句话惊诧不已。
    李瓒关上医院的后门,看向他:“我说,我想加入特别联合部队。”
    特别联合部队是维和指挥部经东国政府授权、应战争形势设立的一支特别作战部队,在战场上拥有和东国本国部队相同的前线作战权利。
    罗战强调:“那是真的打仗。”
    李瓒笑了一下:“我也没打算去玩。”
    罗战眼神微肃,瞪他一眼,说:“这个得要你指导员同意!你是江城军区重点培养的拆弹兵,要有个什么好歹,上头找我要人,我找谁去。”
    李瓒收了笑,说:“培养我不就是为了实战么?成天躲在后头,有什么用处?”
    罗战眉头紧锁,掏出根烟来,思虑片刻,说:“这事儿我说了不算。等部队里头商量了,结果通知你。”
    “行。”李瓒转身就走。
    “李瓒。”罗战叫住他,“陈锋的意思是让你过来丰富履历,立个功,回去了好升军衔。”
    “如果面对屠杀,能无动于衷,人都做不成,还说什么军人。”
    ……
    宋冉回到爆炸现场时,警戒线已拆除,街道简单清理过,但能看出大滩血迹遗留的黑色痕迹。
    她拍摄完几段影像准备离开,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坐在路边,抱着自己,瘪着嘴巴,倔强地看着爆炸地,一边看一边抹眼泪。
    宋冉拿出那颗一直没舍得吃的苹果递给他。他乌黑发亮的眼珠看向她,又看看苹果,接了过去,一句话不说,小手将苹果紧紧攥在手心。
    宋冉本想摸摸他,但没有,她转身就走了。
    那晚宋冉在旅馆整理照片,其中一张给她很大冲击——士兵从一地废墟和遗体中抱起死去的小孩。她没对照片做任何处理,直接发上推特,标题carry。
    刚发出去,一条消息进来,是英国xx社的记者,问可不可以转载。宋冉回复同意,又有新消息进来,不断有人申请转载,她干脆公开了授权。
    这时传来敲门声,是萨辛。
    宋冉一整天没见到他,很担心:“你今天还好吗?”
    “至少还活着。”萨辛耸耸肩,笑容无奈而苦涩。
    “爆炸的事,我很抱歉。”
    “不用。这样的灾难,这个国家已经经受得够多。只不过,我原以为加罗至少安全,看来也不行了。”
    宋冉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宋,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宋冉吃惊:“你要去哪儿?”
    “离战争更近的地方。”这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说,“我不愿再留守后方。我要去哈颇。”
    哈颇在边境,是正反势力极端势力三方交战的地点。
    前路凶险,宋冉心中无限感伤:“萨辛,请一定要平安。”
    “愿你也平安,宋。我会为你祈祷。”
    宋冉那晚睡得很不好。
    人类的残暴,生命的渺小,这些都让她无能为力。身在东国的她像被抛上孤岛,身处蛮荒,远离文明。可她甚至拿不起一支笔将满心情绪书写下来。
    辗转至深夜才入眠,第二天一早被刘宇飞电话叫醒,才知出了大事。
    刘宇飞说照片carry传遍了全球,让她马上准备和国内连线,做新闻直播采访。挂电话前他说:“宋冉,好好干。台里会捧你的。”
    宋冉莫名其妙,不明白怎么回事。她梳洗完毕,架上设备连线直播室。这次连线时间很长,近五分钟。宋冉心有疑惑,但也从容地回答了主持人的问题。
    连线完毕,她抽空上网,这才发现照片火了——
    欧美各国的头版头条都登载了那张照片,并沿用了她起的标题carry。而她原图的点赞转发竟高达数百万,评论区也被各国文字挤爆。
    国内的工作群里也是潮水般的刷屏。
    小秋:“你知道英国xx报怎么评价么,说这是一张改变历史的照片。”
    宋冉:“哪有那么夸张……xx报写新闻一直是这种语气。”
    小冬:“可那张照片拍得真好,我看见的时候都泪目了!好想哭!”
    小春:“本来这段时间国际媒体对东国战争的热度下去了,但现在又升温,你功不可没!”
    宋冉并没意识到这是多了不起的事,准备放下手机去工作。
    这时,沈蓓私戳了她,问维和兵排雷采访的事。
    那期节目还没播,但沈蓓提前看了剪辑。宋冉的拍摄素材很好,排雷,跑山坡,背麦子,训话,有紧张也有惬意。领导表扬说展现了维和兵最真实的生活工作面貌。
    沈蓓问:“你在那边工作顺利吧?”
    “蛮顺利的。”
    “跟拍辛苦么?”
    “还好。就是天气很热。”宋冉一边打字,一边揣度她的目的。
    “他们好相处么?”
    “都挺好的呀。”
    宋冉等了会儿,但沈蓓没继续了。
    她莫名不安。她对李瓒的拍摄只是工作,沈蓓不至于那么敏感吧。
    她有点心虚,可转念一想,她什么也没做,问心无愧。
    接下来三天,宋冉又是一次都没再去驻地。
    直到第四天,旅馆前台转告说罗战有事找她,让她去一趟。
    爆炸过去几天了,受伤的士兵早已出院归队。城市上空笼罩的阴霾也渐渐散去。
    正是黄昏,夕阳斜斜的,小针一样扎在皮肤上。
    这鬼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能凉快点儿。宋冉心想着,忽听前边一阵喧闹。原来是几个军人在菜地里头闹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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