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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盼着父亲能轻松些。像她小时候记忆里那样,和三五友人持麈聚坐,饮酒闲谈。他大袖高履,潇洒飘逸,高氏风流,天下尽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终日为朝事所累。
    已经多久,洛神没有见到父亲展颜舒心笑过了?
    这也是为何,前两日摔了后,她执意不让下人告诉父亲的缘故。免得他多挂虑。
    “小娘子,渡头到了。”
    阿七叔的声音响了起来。
    车门被打开,阿七叔的慈爱笑脸出现在了车门口。
    洛神这才惊觉,牛车已经停下。
    阿七叔亲自为她放好踩脚的小杌子。
    同行的两个侍女琼树和樱桃,不待吩咐,立刻过来。
    琼树扶着洛神。
    樱桃蹲下,扶着小杌子。
    其实洛神完全可以自己下车。甚至不用小杌子踩脚,她也能稳稳当当地跳下去。
    可是阿七叔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何况前两日,她刚从秋千架上滑摔了下去。
    洛神便这样,被琼树和樱桃一上一下,伺着下了车。
    渡口已经停了一艘彩舫。
    洛神上了船,朝着白鹭洲而去。
    白鹭洲位于城西江渚之中,从渡口进去,中间要走一段水路。每年的春天,洲畔会聚来很多白鹭,故这般得名。
    洛神的母亲清河长公主萧永嘉,这几年一直长居于白鹭洲的白鹭别庄里,不大进城。
    别庄是先帝赐给她的一处宅第。洛神的皇帝舅舅登基后,因为和长姊感情亲笃,又赐了许多珍宝,内里装饰得极尽奢华。
    洛神这趟过来,就是去看母亲。
    她站在船头,迎风眺望着前方白鹭洲的方向。
    今天江上风有些大,驶离渡口之后,船摇晃得有些厉害。
    阿七叔跟在她的边上,跟得牢牢,仿佛她还是个三岁小孩,一不小心就会掉进江里一样,嘴里不停念叨,非要洛神回到船舱里去。
    洛神叹了口气,乖乖进了船舱。
    船抵达白鹭洲,洛神乘着抬舆到了别庄,母亲却不在。
    仆从说她去了附近的紫云观。
    时下道教盛行,民间盛行天师教。士族皇族中人,也不乏信众。
    譬如陆家柬之兄弟,人人名后缀了“之”字,便是因为柬之的父亲陆光奉道的缘故。
    紫云观是皇家敕建女观。观主了尘子五十多岁了,据说炼丹有道,看起来才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也会下棋赋诗。母亲久居洲上,时常去观中和了尘子下棋论道。
    洛神只好又转去紫云观。
    路不远,很快到了。
    萧永嘉正和了尘子在下棋,听到女儿来了,忙起身出来。
    了尘子在一旁随着,见到洛神,甩了下手中的拂尘,笑眯眯地向她合十行礼,十分殷勤。
    不知道为什么,洛神就是不喜欢这个白面老道姑。
    反正这天下,连见了皇帝舅舅,她都不用行礼,自然更不用理会自己讨厌的人。
    她没理睬老道姑,只扑到了萧永嘉的怀里:“阿娘,女儿前两日摔了!”
    萧永嘉比洛神父亲高峤小了五岁,二十岁的时候生了洛神,今年三十六岁了,但看起来还非常年轻。
    一身飘逸道袍,更衬得她异样的美貌。和洛神站一起,说她是年长些的姐姐,恐怕也是有人相信的。
    尤其是和年不过四十便两鬓生霜的父亲相比,母亲的年轻和美丽,总会让洛神不自觉地同情起父亲——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了,母亲会和父亲决裂到这样的地步,公然长年分居,不肯回城,以致于全建康城的人都在背后笑话父亲,说相公惧内。
    这大概也是父亲这一辈子,唯一能被人在后背取笑嚼舌的地方了。
    萧永嘉对丈夫不闻不问,但对女儿,却是极其疼爱,闻言吃了一惊,急忙抱住她:“可还好?摔到了哪里?怎不派人告诉我?”
    洛神道:“女儿摔得很重,今日头还疼得厉害。就是怕母亲担心,才不叫人告诉你的。”
    萧永嘉急忙扶着洛神出了道观,母女同乘一舆回别庄,叫了高七仔细问当时情况,知无大碍,这才放心。只是又狠狠骂了一顿女儿的贴身侍女琼树和樱桃。
    两个侍女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认错。
    洛神一时没想到母亲会迁怒侍女,赶紧打断,两只肉肉小手拽住她宽大的道袍袖子,身子扭啊扭:“下回我会小心。阿娘,女儿想你了。”
    萧永嘉这才作罢,骂退了面如土色的琼树和樱桃,疼爱地摸了摸她被江风吹得有些泛凉的脸蛋:“阿娘也想你了,正想叫人接你来。恰好你来了,多陪阿娘几日,不要回城了。”
    “阿娘,我也想在这里陪你。但怕是不便。阿耶(父亲的昵称)这些日生了病……”
    她觑着母亲的脸色。
    “……到处又不太平,他日夜操劳,时常眠于书房。我怕阿耶这样下去,身体要吃不消。我劝阿耶,可是阿耶不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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