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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渐地,不知谁起了头,周围开始有人以刀背相互击打为节,唱起这支始于古越国的越地之歌。
    合者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歌声和着令人血脉贲发的刀击之声,波澜壮阔,慷慨激昂,随着夜风传送遍了整个营地,引得远处那群自聚饮酒作乐的出身于士族的军官嗤笑不已。
    歌声之中,李穆独自坐于一火堆旁,默默地自斟自饮,神色平静。
    忽然,周围的歌声渐渐消失,最后安静了下来。
    李穆淡淡转头,见一个少年一手执壶,一手执杯,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引得近旁士卒纷纷侧目,无数双眼睛看了过去。
    高桓心知,在军中,像自己这样凭空而降,一来就至少是司马之位的的年轻士族子弟,是很不受普通士兵欢迎的。
    下面那些士兵,表面上不敢如何,但背地里,对他们却很是排斥。
    他极其羡慕自己的伯父。出身于大虞一等一的士族,但当年领军,却极得军心,下层士卒,更是对他无比拥戴,凡他所令,无不力行。
    据说他的最后一次北伐,因形势无奈,半道而归。十万大军,回渡长江。秋草黄芦,伯父立于北岸,迟迟不愿登船,回首潸然泪下之时,身后军士亦无不跟着流泪,纷纷下拜,誓言日后他若再要兴兵北伐,甘愿仍做他的麾下之兵。
    当时高桓还没出生,当日慷慨悲壮的一幕,他自然无缘见得。但这并不妨碍他的为之向往。
    来这里后,他也曾想过和他们接近。但碍于多年以来的习惯和旁人的目光,始终不敢放下自己身为士族子弟应当有的架子。
    但李穆却不同。
    那日被绑在阵前,就在他压下心中恐惧,决意绝不开口求饶以换性命,宁可身首分离,也不可因自己而堕了高氏之名时,他被李穆用如此一种他此前做梦也不敢想象的方式给救了下来。
    绝处逢生!
    就在那一刻,那个横刀马上,铁甲沾满鲜血,浑身散发着嗜血凌厉杀气,杀破了千军万马向他而来的别部司马,成了他心目中能和伯父相提并论的一个人物。
    纵然他出身庶族,地位远远不及自己。
    高桓在无数道目光的盯视之下,来到李穆面前,往杯中倒满酒,双手奉上,恭恭敬敬地道:“李司马,救命之恩,桓没齿难忘!请饮此杯。”
    他说完,望着面前的男子,心里有点忐忑。
    被救后,这些日,出于感激,更是仰慕,他一直极力想接近这个年轻的武官。
    他有一种感觉,李穆不像军中那些以军功累积而晋升上来的寒门庶族武官一样,对他怀有轻视之意。
    甚至那日,他刚获救,因一时情绪失控,抱住带着自己杀回来的他失声痛哭之时,他还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似在安慰于他。铁汉柔情,大抵也就不过如此了。
    但李穆对他的态度,却也算不上亲近。
    至少,远未达到高桓期待的地步。
    今夜他一直就想寻他再次致谢,但却被人拉住,说是替他摆了筵席压惊,方才终于得以脱身,立刻便寻了过来。
    他持杯的双手举在半空,一动不动,等着李穆接酒。神色期待,又带了点紧张,却见他盯着自己奉过来的酒杯,目光沉凝,眸底似有暗流涌动,仿佛陷入了什么遥远的冥思之中,人一动不动。
    周围鸦雀无声。
    “李司马?”
    高桓有点不解,愈发紧张了,小心地又唤了一声。
    李穆眸光微动,回过了神,笑了一笑,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高桓松了口气,看了眼周围的士卒,见无数双眼睛望着自己,忽然浑身发热,想也未想,又满了一杯,向着周围之人举起,高声道:“你们都是和李司马共过生死的勇士!我高桓平生最是敬重勇士,我敬诸位一杯!”说罢仰脖,一口喝了下去。
    那日他被叛军押于阵前,刀剑之下,丝毫不见惧色,更未曾开口求饶一句,这里的许多人,也是亲眼所见。对这个出身高贵,平日看起来很是孤高的高氏公子,未免也就多了几分敬佩。
    士族子弟虽高高在上,即便从军,多也不过是遵从家族安排,以此作为日后进阶的资本。
    但他们中间,也未必不是没有骨气之人。
    高氏的这位公子,便是一个例证。
    他向李穆敬酒表谢也就罢了,此刻竟还这般主动向自己这些人敬酒,实是意外。
    众人有些惊讶,面面相觑,最后看向李穆。
    李穆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众人便跟着饮了杯中之酒,齐声道了句“谢过公子!”声音如雷。
    方才静悄下去的气氛,又恢复了热烈,划拳嬉笑之声,不绝耳语。
    高桓过来,除了表谢意,心里还另藏了一事,恭敬地将李穆请到一处少人之地,向他一揖到底,神色郑重:“李司马,我可否入你司马营?我甘为你鞍前马后,任凭驱策!请李司马纳我!”
    李穆瞥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高桓急了,一边追,一边道:“我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此次被俘,也非我一人之过!我立志报国。李司马只要点头,我定会说服伯父……”
    李穆停下了脚步,指着脚边一块约摸两臂合围的巨石:“搬起来!”
    高桓一愣。
    “你若能搬它离地,我便收你。”李穆淡淡地道。
    高桓大喜,双眼发亮,立刻上前,挽起衣袖,扎了马步,双手去抱。
    只是那石块仿佛生了根,任他如何发力,就是纹丝不动。最后使出了吃奶的气力,憋得面庞通红,也只能搬得它稍稍动了一动,自己脚下一个不稳,反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最后只得松手,起了身,不停地喘气。
    “刘勇!”
    李穆高声唤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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