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亲家,我们乔家也是有陪送的,聘礼可也只有三十斤粗粮的。”乔氏娘翻着白眼道,“难不成就你家老三娶的媳妇金贵,我们家的女儿就是不值钱的吗?”
“亲家嫂子,话不能这么说,媳妇当然是一样的媳妇。”孟氏自然听出了两人的来意,陪着笑脸说道,“前几年聘媳妇,不都是三十斤粗粮的聘礼嘛。”
“前几年的确是这样,我们无话可说,但如今的聘礼,都是一袋白面吗?”沈氏娘故作不解地问乔氏娘。
“我这孤陋寡闻的,倒是没听说过。”乔氏娘阴阳怪气地说道,“反正前些日子,我们隔壁李大牛家下聘的聘礼也只是四十斤粗粮而已,敢情现在你们萧家财大气粗,出得起一袋白面。”
一袋白面五十斤。
比两个媳妇的聘礼都要多,凭什么?
“婶子,我们萧家出多少聘礼聘媳妇,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萧芸娘冷声道,“你们管得也太多了吧?”
傻子都能看出这两个人是上门找事的。
“小姑,我们都是这个家的媳妇,这聘礼不公,我们还不能多说几句了?”乔氏见萧芸娘这样说,愤愤道,“再说长辈们说话,不用你插话。”
“芸娘,你二嫂说得对,这是长辈之间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孟氏唯恐女儿跟老二媳妇吵起来,便朝麦穗递了个眼色,又道,“景田媳妇,景田胳膊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一天得吃两次药,你跟芸娘去院子里把药给他熬上。”
“好。”麦穗会意,拽着萧芸娘走了出去。
心里暗忖,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极品亲戚吧!
“亲家嫂子,你们听我说,我们家老三在外面闯荡多年,误了年纪,如今他也老大不小了,也好不容易回来了,当爹娘的总得给他讨上房媳妇,所以这聘礼的确给的有些多。”孟氏继续陪着笑脸说道,“我们这不是厚此薄彼,而是心里着急了些,担心我家老三娶不上媳妇,咱们都是当娘的,还望两位亲家嫂子谅解。”
“亲家,你们着急娶媳妇是你们的事情,不用跟我们诉辛苦。”乔氏娘撇嘴道,“可是你也别忘了,家里有三个儿子,你要娶媳妇,聘礼也应该是一样的,我们的女儿也不是生下来就这么大的,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既然你刚才说媳妇是一样的媳妇,那聘礼也应该是一样的,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吧!”
“对的,原先那三十斤粗粮,就当顶了我们陪送过来的嫁妆了,反正你家老三媳妇也没有嫁妆。”沈氏娘补充道,“如此算起来,你们萧家应该补给我们每家一袋白面才算公平。”
看样子,两人是商量好了的。
“这……”孟氏为难道,“亲家嫂子,你们这不是难为我们嘛,我们哪能拿出两袋白面来?”
鱼嘴村离海太近,好多洼地并不适合种麦子,每家只能在岭上种一点点,好在过年的时候蒸锅馒头摆供用的,地里几乎是全是玉米和谷子之类的杂粮,去麦家下聘的那点白面,还是家里省吃俭用攒了两年才攒下来的一些小麦,的确金贵得很。
再说眼下的行情,是两斤粗粮顶一斤小麦,若是拿家里的粗粮去换别人的小麦,更亏。
“能不能拿出来,是你们的事情。”乔氏娘不依不饶道,“若是不给我们补聘礼,那我们只好带着女儿回家了,反正老大老二也不是你亲生的,你也不稀罕老大老二的媳妇,你有你们老三媳妇就够了。”
“就是,闺女,你回去收拾收拾,咱们走。”沈氏娘沉着脸说道,“人家都不稀罕你,你还在人家家里干嘛!”
“走,娘,我们跟你们回家去。”沈氏和乔氏麻利地抱起孩子下了炕,回屋收拾东西,哼,就知道老婆子舍不得那袋白面,那就让她守着老三媳妇过吧!
“亲家嫂子,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萧家的媳妇都是一样的。”孟氏见两个媳妇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依然陪着笑脸说道,“你们看,现在家里的男人们都出海去了,老爷子也去地里干活了,要不,等他们回来,咱们再好好商量商量,我总是妇道人家,这样的大事,也不好做主。”
“哼,你家老三媳妇的聘礼,你能做了主,怎么老大老二的聘礼,反而做不了主了?”乔氏娘掐腰质问道,“这样,我们也不难为你,你给个话,到底想不想给我们补上一袋白面的聘礼?”
乔氏娘个子瘦小,目光却异常凌厉,她在乔家洼是出了名的得理不饶人,寻常妇人根本说不过她。
碍于她的名声,她的儿子乔二梁至今没说上媳妇。
但她觉得她儿子说不上媳妇,是因为家里穷,拿不出像样的聘礼来。
若是萧家能把聘礼补给她们家,那乔二梁的媳妇就有着落了。
乔氏娘说着,心里已是千回百转。
“亲家嫂子,只要你答应了,你家老爷子肯定会答应的,老大老二也是他的亲儿子,我不信他能厚此薄彼。”沈氏娘虽然看着面善,但说出的话来,却并不和善,她觉得作为娘家人,总得替女儿在婆家争个高低,要不然,她女儿岂不是会被这个后婆婆欺负死?
她没有儿子,家里的三个女儿都已经嫁人了,她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如果能要回这袋白面,她家里的日子会跟好过些。
说话间,乔氏和沈氏已经收拾好了包袱,气冲冲地领着孩子出了院子。
麦穗有些惊讶。
这个家里的人还真是彪悍,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
大门虚掩着,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人,大家都在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这萧家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媳妇,你们不能走啊!”孟氏见两个媳妇真的要走,匆匆赶出去,拦住她们,好言劝道,“有话咱们好好说就是,别让街坊四邻地笑话。”
“不用扯别的,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乔氏娘愤愤地说道,“答应我们就留下,不答应,我们就走。”
“好吧,我答应你们。”孟氏只得退步,含泪道,“等你爹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看怎么把聘礼给你们补上。”
“娘,她们愿意走就走好了,没听说聘礼还有补的,她们是上门找事罢了。”萧芸娘正坐在院子里跟麦穗熬药,闻言,再也听不下去了,把手里的柴火递给麦穗,腾地起身上前道,“你们合起伙来,上门欺负我娘,算什么东西?”
门口看热闹的众人,只是捂嘴笑,他们也不知道萧家在吵什么,只是觉得这家的闺女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谁欺负你们了,分明是你们欺负我们。”乔氏娘气得鼻子都歪了,她走到门口,大声道,“大伙给评评理,都是萧家的媳妇,下聘还分个三六九等,难道我们就活该吃亏吗?”
众人闻言,讪讪地往后退。
清官难断家务事,谁也不愿出头掺和别人家的事情。
“亲家嫂子,你不要说了,这聘礼,我们给。”孟氏擦擦眼泪道,喃喃道,“我们给还不成嘛!”
她身份尴尬,心底善良,招架不住如此咄咄逼人的场面。
“娘,你越是退让,她们就越得寸进尺,这聘礼不能给。”萧芸娘闻言,气不打一处来,铁青着脸对沈氏乔氏道,“不要动不动就拿回娘家要挟我们,想走走就是了,没人拦你们。”
“芸娘,你住口,这没你什么事。”孟氏喝道,“回屋去。”这闺女的火爆脾气,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闺女,咱们走。”乔氏娘一把拉起乔氏就走,恼羞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个家是小姑子当家,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走走走。”沈氏娘也上前拉沈氏。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索性恶人做到底吧!
妯娌俩则有些犹豫。
她们男人出海去了,再有两个时辰就该回来了,若是她们回了娘家,他们打上来的鱼,谁去卖?
“媳妇,你们不能走,有事咱们好好商量。”孟氏上前拉两个媳妇,却被沈氏娘推了一把,孟氏一个踉跄没有站稳,差点摔倒。
萧芸娘一看火了,上前护住孟氏,猛地推着沈氏娘:“怎么着?还要动手啊!”
“谁动手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沈氏娘被萧芸娘冷不丁推了一把,气急败坏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这么凶,哪个男人敢要你?”
“我有没有人要,关你屁事。”萧芸娘气得脸通红,往外推搡着她们,“走走走,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几个女人拉扯在一起,互相责骂起来。
两个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门口一团乱。
“住手!”萧景田黑着脸从南房里走出来,抬起一脚把虚掩的大门一脚踢开,沉声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人感到异样的寒。
沈氏娘和乔氏娘吓了一大跳,似乎这才想起萧家这个老三当过土匪,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忙拉起各自闺女的手,仓皇而逃。
众人这才如鸟散去。
第6章 聘礼风波(二)
熬好了药,麦穗小心翼翼地端进了屋。
萧景田正神色悠闲地倚在床头上看书,似乎刚才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
浅白的天光从菱形窗子上透了进来,影影绰绰地洒在男人刚硬俊朗的脸上,他五官深邃,瞳如暗夜,似乎所有喜怒哀乐都会沉浸其中,轻易不会漾起半点波澜。
麦穗觉得他并不像传言中那么狰狞可怕,反而像个沉稳儒雅的邻家大叔,不成想却正好触到大叔看过来的目光,她忙低下头,把药碗给他放在窗台上。
“吃药了。”麦穗说道。
“知道了。”萧景田不看她,淡然道,“这里没你事了,出去吧!”
麦穗心情愉悦地退了出来。
大叔就大叔吧!
不是土匪就行。
孟氏坐在炕上,无声地抽泣。
她是年幼丧母,当年被继母硬是逼着她嫁给了丧妻的萧宗海,把萧家的聘礼给她继母生的弟弟娶了媳妇,因为在娘家的时候,她受尽继母的打骂虐待,等她自己当了继母了时候,她发誓要对萧宗海的两个儿子好,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可是自从老大老二成亲后,她就开始觉得她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
两个媳妇自从嫁进来,就总跟她作对,大有水火不相容的架势。
有时候,她都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
“娘,您别伤心了。”麦穗进了屋,坐在炕边安慰道,“等爹回来,咱们再慢慢商量。”
“就算是商量了,又能怎么样?”孟氏擦擦眼泪,说道,“我若是不同意,她们肯定是不会消停的,若是同意了,眼下咱们家实在拿不出两袋白面,左右都是愁,过日子,难呐!”
“娘,实在不行就分家。”萧芸娘没好气地说道,“她们欺负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您总不能忍让一辈子吧!”
“芸娘,这样的话你且不能再说了。”孟氏红着眼圈叹道,“你爹不想分家,说分家让人家笑话,他说大家住在一起热闹,人多干起活来也有劲。”
麦穗垂眸。
婆媳妯娌们住在一起,热闹是热闹,却也是矛盾重重,不如分开过来得清净。
是公公想得太好了。
但她总是新媳妇,对分家这样的大事,她也不好发表什么意见。
“可是眼下,这日子是真的过不下去了。”萧芸娘不满道,“现在我三哥已经成亲了,大家没必要挤在一起住了。”
“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就算是分家,分出去的哥哥住哪里?”孟氏皱眉道,“你以为盖房子不需要花钱吗?”
“分家不一定非得出去住吧!”萧芸娘嘀咕道。
孟氏只是叹气。
晌午,萧福田和萧贵田耷拉着脸进了门。
他们一上岸,就立刻有嘴快的把家里的纷乱告诉了他们,两人忍着怒气把船上的鱼匆匆处理掉,脚步沉重地回了家,为了一袋白面闹成这样,真是让人恼火。
院子里,炊烟四起。
萧宗海蹲在屋檐下,拿着树枝在地上画圈圈,见兄弟俩进来,叹了一声说道:“待会儿吃了饭,把你们媳妇接回来,告诉她们,我和你娘答应把聘礼补给她们,现在老三也回来了,等他伤好以后,我们再多开几块荒地,多种些麦子,要是收成好,说不定明年就能攒下两袋白面了。”
“爹,您不用听娘们瞎嚷嚷,哪有补聘礼的?”老大萧福田光着膀子,黝黑的后背上有条触目惊心的伤痕,那是抬船的时候磨下的疤,他拿起布巾,在脸上胡乱擦了擦,说道,“我可不惯她这个毛病,她想回来就回来,不想回来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