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觉得太后话里有话,小心回道:“臣妾愚钝。”
“这后宫里着实冷清,皇上虽与你情分甚笃,这些年身边只有你一个,专情长情都是好事,可皇上到底是一国之君,怎可长时间后宫空虚,皇后觉得是不是?”
太后将今日找顾宁来的目的说出,这是在劝顾宁帮萧廷扩充后宫吗?
“是。太后说的有理。”顾宁不动声色,心里却开始有了想法。
“既然有道理,那皇后打算怎么做?”
顾宁没有反驳这倒让太后觉得有点意外,顾宁这个皇后在她眼中,就是个在太子式微之时伺候在侧的女人,虽说是镇国公府出身,却是通房庶女,不为镇国公和夫人所喜,可偏偏这样一个女子,居然这么多年来把皇帝的心栓的牢牢的,从未提过要扩充后宫,纳妃选秀,专房专宠足足三年,这种情况在帝王家可以说是极其罕见了。
荣氏以为顾宁至少也要表现出一些惊恐与绝望吧,然而顾宁没有,非但没有,还回答的相当爽快。
“依照太后所言,未免后宫空虚,自然是要为皇上选秀纳妃,后宫百花齐放百鸟争鸣,方显和乐富贵之天家气象。”
顾宁说完之后,荣氏疑惑的目光仍落在她身上,像是在探究顾宁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然而不管她怎么看,顾宁的表情都是一副甘之如饴,与有荣焉的样子,这哪还有发妻听说丈夫要纳妾时的不满与悲戚?
“皇后能这么想,哀家就放心了。既然这么说了,那这件事便交由你去做,若被哀家知晓你阳奉阴违,表里不一,暗地里阻挠纳妃之事的话,哀家可是不会轻饶的。”
生怕顾宁只是做表面文章,口是心非,太后特意提醒强调。
顾宁神色如常领命告退。回到长乐宫时,萧廷派人送来的那只硕大纯金鸟笼仍摆子园中,顾宁看着那个就生气,萧廷既然做初一,就别怪她做十五。
敢嘲讽她顾相思是被关在金丝笼里的鸟,就别怪她把他的鸟笼子里闹个底朝天。
张顺回到元阳殿中,萧廷便召他过去问话:“皇后可喜欢朕送的礼物?”
那份礼物萧廷觉得很满意。
世人只知道她叫顾宁,甚少有人知晓她的闺名叫相思,送顾相思一笼子代表两情缱绻的相思鸟,告诉她自己对她的缱绻情义,她若参透,应该就不生气了吧。
萧廷这个问题,张顺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看当时皇后娘娘收到礼物的表情,好像并没有很欢喜,可他也不能直接跟皇上这么说,于是来了个折中:“皇上,皇后娘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太后宣到寿康宫去了。”
萧廷转身相问:“所为何事?”
“回皇上,奴才不知,要不要前往打探一番?”张顺问。
萧廷若有所思想了想后,摆摆手:“不必了。朕晚上亲自问皇后。”
话这么说,但对于今天太后宣顾宁的事情,萧廷多少也能猜到一些,还是有些人不甘寂寞,想要在宫里闹出些动静来。
那些跳梁小丑怎么想,萧廷没空去理会,他现在只想知道顾宁怎么想,只希望她不要有所误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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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顾宁依旧睡在偏殿。
之前她因为习惯了,所以忘了察觉,萧廷已经登基,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可能日夜遇刺的孩子了,皇宫戒备森严,完全不需要她画蛇添足睡在他身侧的。
如果她的身份还是萧廷的护卫,那现在也该是调离岗位的时候,可惜她现在除了护卫之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作为萧廷的皇后,顾宁也不是说卸任就可以卸任的,一切还得看萧廷和顾启明之间到底如何角逐,等到什么时候他们双方达成协议,那时候她才能功成身退。
也不知那一天要等到什么时候。
顾宁睡眠不深,帐幔微微被风吹动时她就醒了,等到一只手探进帐幔,她便猛然跃起,拉着那只手,把人直接从床帏外拉了进来,一只脚已然准备好踢向偷袭之人,谁料借着微弱月光看到来人正脸,踢出去的脚赶忙收回,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摔去,直接把萧廷也给拉的摔倒在她身上。
“皇后这般热情,叫朕格外欣喜。”
顾宁做了人肉垫子,被摔的头昏脑涨之时,萧廷还压在她身上说风凉话。
“起开。”
顾宁恢复过来,便将萧廷推开,这回萧廷倒是没再像昨天晚上似的耍无赖,一推也就从顾宁身上下去了,顾宁揉着先前好像扭到的后颈,问萧廷:“皇上不好好在正殿就寝,来这里做什么?”
“没有皇后陪伴在侧,朕睡不着。”萧廷一边说话一边往顾宁被子里钻,被顾宁一把拉住胳膊:“睡不着你也不能睡这里。”
萧廷抽出自己胳膊,态度坚定的躺下:“怎么不能?皇后睡哪里,朕便睡哪里。”
说完将被子整理好,拍拍身边的位置,对顾宁招手:“更深夜重,小心着凉。”
顾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要走,手腕被人飞快拉住,萧廷强势将她拉着躺下来,说道:“你知道现在几更天了?这时候出去还让不让乐染她们睡觉了?磨叽什么,又不是第一天睡。”
萧廷把顾宁按在枕头上,动作娴熟的为两人盖上被子,一切动作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没有半点刻意,若是顾宁这时候还坚持离开的话,反而倒像是心里有鬼,刻意避开了。
见顾宁安分躺下之后,萧廷才满心欢喜的给自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在黑暗中规规矩矩的,半分不逾越。
“送你的礼物,还喜欢吗?”萧廷开口问,顾宁睁开双眼,想起院子里那只巨大的笼子。
“哦,那个啊……”顾宁随意一答,不置可否。
“你知道那个是相思鸟吗?红嘴绿毛,一团团绒似的,眼睛还黑亮黑亮的,乍一看跟你有点像,你觉不觉得?”萧廷不等顾宁回答,兀自又道。
顾宁眉心一蹙:“像吗?”
“像!”萧廷不疑有他。
顾宁整片眉头都簇起,有点怒目相对的意思,萧廷指着她的脸笑道:“你看你看,你这眉头一皱就更像了,这张脸啊就差点腮红了。”
萧廷边说边伸手掐住了顾宁的脸颊,顾宁拧着眉头,忍着没跟他动手,只是用眼神瞪他,希望他感受到杀气,能自觉把手收回去。
萧廷捏着顾宁软软的脸颊,一时又有些想入非非,指腹摩挲一番后,果真松开了手,不过很快便府下身子,打算来个偷袭亲吻,可恨只恨顾宁反应太快,尽管萧廷动作已经相当迅速,却还是被她躲过了正面,最终只在她耳垂上轻蹭了一下。
顾宁被亲了下耳垂,整个人像兔子似的蹦起来,捂着不住发热的耳垂,羞臊难挡:“你,你……”你了好半天,都没你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萧廷见她这般,干脆仰倒在一侧捧腹大笑。
这行为,让顾宁都有点分不清他是故意的,还是逗她的了。
但不管怎么说,顾宁觉得自己的担心肯定没错。
萧廷今年二十岁,一般世家子弟,十五六岁便成亲生子的大有人在,即便不成亲,也会有通房婢女启蒙人事,可萧廷的十五六七岁实在太忙了,忙着躲避刺客,忙着登基,忙着巩固帝位,根本无暇顾及此番人伦大事,那方面委实憋得久了,连她这种大龄粗鄙女子都忍不住亲近,未免他继续迷失在错误的方向里,顾宁真心觉得,该替他张罗张罗正经的婚事了。
等到他身边有了年轻漂亮,温香软玉般的女人,自然就不会再多看一眼她这颗老香菜了。
思及此,顾宁将捂住耳垂的手放下,干咳一声掩饰尴尬,而后直接转了个话题:“今日太后宣我过去,皇上可知太后与我说什么了吗?”
“太后说,皇上后宫空虚,要我替皇上扩充后宫。”顾宁在微弱的光线中对上了萧廷的目光。
萧廷似乎颇感意外:“你答应了?”
顾宁点头,理所当然:“答应了。”
萧廷静坐片刻后,方才回头看着安安静静睡在枕头上的顾宁:“你还真是听话。”
☆、第11章 第 11 章(新章)
第十一章
说完这句后以后,顾宁沉默不语,萧廷也沉默盯着她,夜里本就安静,两个清醒的人突然静止一切,把气氛推向最尴尬,顾宁被盯得都有些不自在了,才深吸一口气,试图和他讲道理:“前些年你刚登基,顾不上这些,如今有条件,也该考虑考虑这些事了。你且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替你选妃时多就着些你的喜好,到时候你有人伺候,宫里也热闹起来,一举两得,对吧。”
顾宁说完这些之后,萧廷没说什么,而是重新躺下,半晌都没反应,就在顾宁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却开口了:“其实我也早有纳妃之心,一个后妃之位可以换来很多人心,不用白不用。”
萧廷的回答速度让顾宁诧异,但结果并没有出乎顾宁的预料。萧廷一直都是个活的很明白的人,从小他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为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付诸实践和努力,皇后的位置,后妃的位置,在他眼中都是可以做交易的,若暂时交易没有做成,并不是他不愿做,而是对方出的价格没有达到他的心中预期。
就好像他和国公府定下的那一份承诺,之所以他如今不热衷执行,是因为国公府给的太少了,顾启明那个人多疑善变,精明的很,从来不会只给自己留一条路,而萧廷只愿意和全心投靠的臣子掏心掏肺,所以,两人的价值不对等,才直接导致了顾宁皇后之位迟迟不撤。
“好,那你跟我说说,喜欢什么类型的,环肥燕瘦,国色天香的?”
顾宁很认真的在问,毕竟萧廷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她还是很愿意萧廷身边有几个他真心喜欢的人,让他在忙完政务以后,能有些丰富的后宫生活。
这个问题萧廷回答起来就没有上个问题那么干脆了,反而转了个身,以背对顾宁,顾宁得不到答案,伸手拍了拍他,他还嫌弃的把顾宁的手挥开,一副不耐烦回答的样子。
“你好歹告诉我一些,要不然挑的都是你不喜欢的,回头你又该恨我了。”
顾宁觉得自己的态度非常诚恳,然而就是得不到同样诚恳的回答。萧廷像是一瞬间睡着了似的,完全不理顾宁的问题。
得不到答案顾宁也没办法,躺下以后学着萧廷的样子,背过身对着他,顺便还抢多了些被子过来,想让某人装不下去,可没想到被子抢过来好长时间,身后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真睡着了?
顾宁心中疑惑一阵,正要转身一看究竟,只觉背后一动,腰间突横一只手,将她整个人往后拉去,拉到他的怀抱之中,顾宁挣扎的时候,只觉手臂牢牢收紧,萧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动,睡觉。”
单纯在力气上,顾宁现在还真不是萧廷的对手,顾宁伸手掰了两回都没能将他的手掰开,只好放弃,困倦来袭,沉沉睡去。
而为萧廷选妃一事,在萧廷的首肯之下,就算正式提上日程。
其实纵然顾宁不说,礼部在萧廷登基之后就已经拟出了选秀的章程,只是一直被萧廷以国事为由压着,如今有太后提出皇后主持,便再也没有耽搁的理由。
一纸诏书当朝宣读,在朝中掀起千层巨浪,暗潮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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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妃之事成了既定事实,不少人都坐不住了,镇国公府首当其冲。
镇国公夫人徐氏在这一旨意颁布下来,就递牌子入宫求见顾宁,然而求见牌子刚送到顾宁手中,萧廷便已经替顾宁做出回答——不见。生生把徐氏阻挡在了宫门外。
但如果以为只是把徐氏阻挡在宫门外就能避免见面的话,那肯定是错了的。
因为在徐氏求见顾宁未成的第二日,顾宁便被萧廷召去了元阳殿说话,原因是她的父亲镇国公顾启明说多时不见女儿,甚为想念。
这种建立在父女亲情方面的要求,便是萧廷也没有正当理由阻拦。
元阳殿的西偏殿中,顾宁见到了顾启明。
顾启明是个武将,身量颇高,四十来岁依旧硬挺,穿着一品绛紫国公朝服,威风赫赫。
顾启明转过身来,看见顾宁屏退身后仪仗走入,拧眉注视。
“你可知为父见你为何?”
待顾宁坐下之后,顾启明问。
顾宁敛下眸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凤袍衣角,答非所问:“这么久不见,父亲见了女儿便不想问问其他的吗?”
顾启明略显不悦,而顾宁冷眼讽刺之态让顾启明很急躁,踱了两步便迫不及待回身厉声质问顾宁:“为何不见嫡母?你眼中可还有半分孝道?如今你虽贵为皇后,可你别忘了这个位置从何得来,若你因此沾沾自傲,忘本忘祖,休怪为父不念父女之情。”
顾宁抬眼与之对视冷笑:
“不念父女之情……只不知父亲想如何对付我?”
顾启明面上愠怒,大袖一甩。
虽然同为女儿,但嫡庶有别这个道理,顾宁自小便领会良多,此时也无意纠缠,又道:“不管父亲相不相信,我对这皇后之位并不留恋,当初亦是被动,如今也是被动,一切皆是听从您与皇上的意思,只不知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让皇上改变了心意。”
顾宁了解萧廷,在易后这事上肯定是有他不满意的地方,所以才会一直拖延,可如果直接问他,他也不会告诉自己,只能问顾启明,如果顾宁能把他们之间的矛盾解决的话,自己离宫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顾启明今日既然来见顾宁,便不打算隐瞒,毕竟在易后这件事上需要她的大力配合。
“皇上有意要我交出漠北兵权。”顾启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