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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宓又劝了几句,六人才小心入了座。
    也不敢看苏宓,只垂着头,等着苏宓的吩咐。
    苏宓知道他们都是寻常人,当年在窑厂时,年纪轻也没得过什么重用,见识跟不上。也知再劝也不能完全消散他们的拘谨,只看向了宁嬷嬷,宁嬷嬷点头,拿起一旁桌上的青花花觚,掀开珠帘,将花觚放在了六人面前的桌上。六人忙抬头看去,却是一个长颈花觚,造型优美圆润,上面着的是寻常花鸟图。
    只是这青花,看着好似有些不对。
    六人正埋头细看,等他们都看过了,又等了片刻,苏宓才道:“相信各位叔伯也看出来了,这个淡描青花,和娘当年的,有些不同。”
    六人凝神细看,点头。
    做得非常好,唯独这釉色,乍看觉得不对劲,细看依然不对劲,仔细去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就是比当年的淡描青花要差上一点儿,看了半天,李来旺犹豫道:“确实不同,釉色要沉一些,不似当年的柔和……”
    他这一说,六人仔细看釉色,然后点头。
    “确实是这样!”
    苏宓道:“这件花觚,是官窑的人根据娘的手记做出来的,可是不论如何做,就是做不出来和娘一模一样的淡描青花。”
    姚骏也快被逼疯了,当年这淡描青花,自己的人怎么做怎么不对,根本不敢看皇上,好容易拿到了苏星月的手记,想着这次肯定能交差了,结果,还是不对!手记那样完全,这么多的老师傅,居然还是做不出来!
    姚骏觉得自己的乌纱帽已经保不住了。
    当兰玖把他也丢到纪家时,哪怕苏宓身份骇人,姚骏还是扑上去哭天抢地,当然,他没扑到苏宓的小细腿,被云暖给一脚踹出去了。
    又听得苏宓赞道:“还是各位叔伯有眼力,一眼就瞧出了不对。”
    奉承的话谁不愿意听?六人笑笑,倒似放开了些,又听得苏宓道:“这事我也不懂,只好麻烦六位叔伯同官窑的人详细说说,教教他们。”
    一句教,便让他们成了师傅,还是官窑的师傅!
    虽事隔多年,窑厂已散,但他们都记得,当师傅可威风了,吃穿用度甚至家事都有小徒弟打理,只要教授几分便可,现在可以当官窑的师傅了?!几人明显激动了,抬头,拍着胸脯跟苏宓保证。
    “姑娘放心,定会好生研究不负姑娘期望!”
    珠帘之后的苏宓,稳重微笑,态度十分谦和。
    这十几日的时间,自己也看过了他们的生平,人品已知,但世事变幻,骤然换了富贵地,谁又知道他们会如何呢?苏宓没忘记老夫人教的,眼帘半掩,且走且看,先在京里呆一段时间,再决定重用谁了。
    若是被富贵迷了心……
    心里轻叹一声,不忍看到那个画面。
    …………
    六人离去后,兰玖从里间负手出来,就看到刚才还从容雅静的小东西此时已没形象的斜躺在了塌上,眼帘半垂,上前,笑道:“我还寻思怕你怯场来帮你撑撑,谁知我们苏姑娘这般有本事,都不需要我的。”
    苏宓好笑的看着打趣自己的兰玖。
    伸出手。
    “现在倒需要你帮我了。”
    兰玖垂眼看去,只见白嫩的手心微润,显然是紧张导致的。兰玖失笑,就只她定慌张的!正要再说,苏宓已拉着兰玖坐在了塌上,坐直身子,看着他,认真道:“你觉得我刚才的表现如何?”
    兰玖回想刚才,颔首,“尚可。”
    尚可?苏宓已经很满意这个评价了。
    苏宓道:“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太谦和,怕他们生了轻视我之心,这个老夫人教过我的。”既然老夫人教了,为何还要这般?苏宓又道:“不忍罢了。”
    “他们都是寻常人,若我一来就给人下马威,他们定是怕惧的,可到底,寒了人的心。”
    兰玖:“你怕寒了他们的心,就不怕他们将来寒你的心?”
    兰玖总是这样一针见血。
    苏宓却笑了,偏头,雀跃灵动。
    “不怕,我知道娘的淡描青花怎么做,若他们都不堪用,我再寻别人就是了。”
    这  点兰玖倒是诧异了,姚骏这几日被逼的,生生瘦了快十斤,人都住在窑厂了,可苏星月的淡描青花还是做不出来,结果苏宓居然知道为何?
    兰玖:“那你刚才为何不说,要让他们自己和官窑人去研究?”
    苏宓道:“人都是善变的,哪怕我看了他们几十年的生平,骤然从清贫入了富贵,谁知他们会如何?若他们专心做事,我再说不迟。”
    苏宓到底不忍下马威,但也不是让人随意拿捏,若起了别的心,就回家去吧,就看这几日的富贵,他们是不是初心依旧了。
    兰玖何其聪明,苏宓没说的话,他眼一眨就想明白了,也知苏宓要等他们研究到一个点的时候才会说出真正的做法,那时,不仅仅是下马威,还是下人的崇拜,一举两得。
    长臂伸出,将苏宓揽入怀中,垂眸,笑望着苏宓,眸色柔情万种,声音沉入蜜,“怎么办,你现在这般聪明,朕都被你拿捏住了~”苏宓整个人都窝在兰玖怀里,仰头看着他,烟波大眼满是笑意。
    “你不是早就被我拿捏住了吗?”
    眼波一转,兰玖就小腹一紧,日子悄悄过,苏宓脸上还残存的稚气已消弭,她又早知人事,眼波流转间便是浑然天成的魅色,偏她自己不知罢了,兰玖喉结动了动,“人见了,后面的事你也想清楚了。”
    “现在日子最毒的时候,要不要随我去山庄避暑?”
    最好谁都不带,天天都可以做羞羞的事情!
    苏宓直接从兰玖的怀里翻身起来。
    “后面的事情多着呢,要开再开窑,建厂的地方,初期多少人,将来的销路等等,虽然这些我不必我亲自去看,但我总要知道大概?最初的几个方向,我不能决定,也要参与的,忙死了!”
    说到这,苏宓觉得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够了!
    翻身下榻。
    “我去跟老夫人取经,你自己回宫哈!”
    兰玖:……
    十多天了,每晚看资料,朕素了十多天了!现在好容易人见了,已经开始走正轨了,又去忙活其他的了,想做点羞羞的事情就那么难吗?!
    作者有话要说:  恩,就这么难,因为十九大,道路全面封锁,婴儿车也不许上路。
    第70章
    兰玖踩着艳阳从纪家出来, 低垂的眼,紧抿的唇, 长腿速迈,浑身都写满了三个字,别——惹——我!翻身上了鬃毛发亮的黑色骏马, 马鞭一扬,哒哒马蹄声响起,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
    一直守在纪家附近的眼线十分淡定。
    提笔,天元五月初一, 皇上第十八次愤愤从纪家回宫。
    没错,十八次!
    最先看到的时候, 眼线们都胆战心惊, 身后的主家们也胆战心惊,那日朝上所有大臣安静如鸡仔,废话, 明知道皇上心情不好还上赶着送命阿?又不是傻!第二次兰玖愤愤从纪家回宫时,所有人还是心惊胆战,但是心惊胆战的同时, 又在暗戳戳的兴奋。
    这皇上为了那苏姑娘, 只要敢反对, 不管是大臣, 还是老臣,甚至皇族,来一个怼一个, 来一队怼一队!前仆后继的人全“死”在了金殿上!皇上这样彪悍,但那个风暴中的苏姑娘,从头到尾,连面都没露一下,真的很想看看她阿,是骡子是马,你倒是出来溜一下阿?!
    这种兴奋在看到兰玖不愉的模样时,到了顶点。
    吵架了?
    刚散后宫那位苏姑娘就要退位了?!
    这种兴奋,在兰玖日复一日的不愉但第二日又准时准点去纪家的行动中,从兴奋变成了极度复杂的情绪,特别是某些大臣,在朝上被怼成了狗,回家后听到兰玖今日又黑了脸,既高兴,又,悲凉!
    高兴的是,恩,他也不好过。
    悲凉的是……
    你对我们就是秋风扫落叶的无情,对她咋就那么好呢?这还没成亲呢,就已经是二十四孝好丈夫了,分我们一点不行阿?!
    渐渐无语,但又马上兴奋起来,马上就端午了,既有龙舟又是端午祭,这位苏姑娘不可能还稳坐如山的呆在纪家吧,乌龟都该出壳了!所有人都摩拳擦掌,笔已备好,就等着苏姑娘出门了!
    端午这日,天刚泛青,纪家的小厮们就打着哈切开始布置,艾草,五色草等等,黄酒味已浓。而反观暗藏的眼线们,眼下青黑,双眼满布红丝,但眼神亮得惊人,还有一个时辰,辰时末,皇上就会来纪家!
    终于要看到那位苏姑娘了!
    等阿等,一直等到艳阳高照,河边龙舟兴奋声已扬,这边纪家大门紧闭,纪家没出门,皇上也没来?这啥情况?!直到河边那边传来信,皇上已到河边龙舟观赏处,恩,一个人……
    我去,是神是佛,您倒是出来露个面阿!
    …………
    苏宓这一忙,就从盛夏忙到了晚秋,当江南那边传来销路甚好的时候,苏宓终于松了一口气。淡描青花不合武人的胃,但甚合文人的雅,所以苏宓试水的地方都放在了江浙那边,都放在了文人雅士的聚集地。
    这段时间太忙,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苏宓想尽力做到最好,不能说每件事都亲力亲为,至少都认真关注,认真想过,这是娘的淡描青花,它能不能再现当年的荣光,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就看接下来如何了。
    而当这口气松下来的时候,竟秋叶已落。
    苏宓看着满院梧桐金黄,落叶飘飘散散盖了一层又一层,轻轻走过去,脚下落叶发出咿呀轻鸣,秋风飒飒,苏宓并不觉寒冷,因为已身着轻裘,苏宓低头,轻坎腰身处洁白随风轻摇,伸手摸去,软软的。
    这是兰玖去年猎的白狐。
    苏宓仰头看着秋风中的梧桐,也许秋风萧瑟,刚还雀跃的心情,忽然就有些失落了。
    刚听到脚步声,春兰带笑的声音就传来。
    “姑娘今天怎么不用人劝就出来走走啦?”
    苏宓这般努力,春兰等人自不敢给她添乱的。
    可到底身子重要,是以,不管苏宓在做什么,春兰等人都遵兰玖吩咐,每隔一个时辰就让苏宓起来走走。春兰笑着走近苏宓,伸手去扶她往里走,“姑娘今日乖巧,再把补汤用了,皇上就更放心了。”
    看着苏宓巴掌大的小脸。
    “可得多喝两盅,姑娘瘦了好多。”
    热汤入喉,心里暖乎乎的,苏宓仰头环顾四周,熟悉的屋子熟悉的摆设,为何还觉得有点空落落的呢?是因为终于看到一点成功而骤然松一口气的心吗?苏宓觉得不是。正出神之际,春兰将一薄谈盖在苏宓腿上。
    “深秋了,姑娘得注意着点儿,这季节最容易风寒了,皇上知道了可得心疼了……”
    春兰还在絮絮叨叨,忽然看到苏宓捧着暖炉一下子站了起来,膝上毛毯滑落在地,春兰诧异地看着眉眼忽然就开始发亮的苏宓,弯身捡起毛毯。
    “姑娘,怎么了?”
    苏宓:“兰玖!”
    声音的雀跃一下子就回来了,苏宓终于知道为什么失落了,因为还没和兰玖分享喜悦!也不管春兰,只仰头唤道:“云暖,云暖!”
    进宫去见兰玖!
    春兰:“云暖姑娘不在,姑娘有什么事吗?”
    苏宓一下子低头看着春兰。
    云暖怎会不在?她是暗卫,和上辈子的青影一样,除非死,不会离开自己的。苏宓性子是绵软,但上辈子好歹做过皇贵妃,这次为了淡描青花,还特地学习了上位者如何管理下人,安静看人时,明明没有怒气,却叫人不敢直视。
    春兰瞬间低头,下意识道:“云姑娘在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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