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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李头在路上的时候一直在说海神婆的事。
    龚神婆原本就是个四十多岁孤寡无依的妇女, 后来因为被人诬陷偷东西,扭送批、斗,龚神婆跳了海, 结果三天三夜后又回来了,眉心上还多了一枚黑痣,独自一人搬离了村子,只在一处偏僻的悬崖边找了个洞穴独居。
    那时候还是建国初期,根本没人敢搞封、建迷、信,龚神婆也并不说自己海神婆的身份,不过村里老人都知道,对龚神婆也恭敬维护。
    别人愿意帮她,龚神婆也会私底下帮那些人避开一些祸事,等到改革开放风气没那么严肃了,龚神婆就被几个交好的村民帮着在钩鳓村边上的一片平坦处修了个石头房子,还帮她开了一小块地。
    龚神婆从此以后就这么住下来了,对钩鳓村的村民也更加亲近。
    “这么算起来,龚神婆的年纪多大了?”
    贺绥听着老李头的话,在心里算了算,发现年纪好像有点大了。
    老李头哈哈一笑,“那时候还是64年,算起来今年龚神婆刚好就要满一百岁啦!”
    百岁老人也就算了,可龚神婆如今依旧是一个人独居,生活完全能够自理,屋前当年那些村民给她开的地还能种上小菜,这就很难得了。
    可以说龚神婆是钩鳓村这一片的一个传奇人物,可惜龚神婆为人爱憎分明,当年害她的就是普旯村的人,这些年普旯村的又是一大毒瘤,十几年前普旯村连续死人,村民也来跪着求龚神婆出手相助。
    可惜龚神婆不为所动,只冷笑一声说是他们祖辈做下的孽,子孙后代又不积德,已经是一群烂到根子里的人了,该是自作自受。
    普旯村的人被龚神婆说得邪火顿生,当天晚上居然有人拎了油桶想要来烧龚神婆的房子,可惜走在路上那几个人就消失了,第二天就被海浪冲回了死人口。
    “反正那事儿闹得挺大的,很多人都说是龚神婆用邪术害人,其他村的都不敢再来找龚神婆了,就我们村的人不信。”
    老李头还说自己小时候龚神婆还给他们这群小孩儿吃过糖呢,那年头的糖,多稀罕啊,老李头一把年纪了都还记得那个甜滋滋的味儿。
    “我们村很多上了年纪的妇女,生娃娃的时候都是龚神婆接手的,孩子生病啦受伤了也是找龚神婆,我记得小牧爷爷小时候脚上被贝壳豁了个大口,哭得气都回不过来了,龚神婆哄着他吃糖,然后用手点了什么水念了念咒语,往老吴脚板上一拍,那哗啦啦直流的血就止住了。”
    小牧倒是第一次听自己爷爷小时候的事,听得津津有味,此时顺口感慨,“怪不得我爷爷三天两头就叫我去龚神婆家里送东西,奶奶也是,烧个好菜就要送去。”
    或者说全村如今还活着并且还留在钩鳓村的老李头同龄人都有这个习惯,赶集的时候多买点肉啊菜的,生活用品也会顺带多买点,时不时的就给龚神婆送过去。
    李海生倒是没什么印象,不过曾经回村里,也被爷爷带去给龚神婆看过,最后一次龚神婆还劝李海生倒父母把李海生留在村里。
    不过李海生的父母并不当回事,后来就发生了那样的意外,“小海出事以后我回来那次也去问过龚神婆,她只说自己终生不能离开渔岛,帮不了小海。”
    路上贺绥算是慢慢了解了更多关于这位海神婆的事,等到了地儿也差不多知道龚神婆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说是住在钩鳓村,其实并不近,往普旯村的方向走了四十多分钟,途中很多地方都是很难走的蜿蜒小道。
    海神婆家就在一片三面环山的凹槽里面,周围四面真就只有那么一块平坦地,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选中这个地方的。
    听到老李头说拐过一个弯就到了,拐弯后贺绥抬头放眼望去,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不远处一个凹进去的小平地处石头房子前那几洼长势不错的蔬菜,房子前趴着打盹儿的一只土狗发现了他们,远远的就开始汪汪大叫示警主人了。
    “别担心,大黄不会随便咬人的。”
    老李头先安抚了一下被狗吓到的孙子,又去看被贺绥抱在怀里的小黑。
    小黑听见狗叫的时候还伸着脖子看了看,等看见大黄等长相,小黑就兴致缺缺的重新缩了回去。
    小牧经常过来,远远的喊了一声“大黄”,土狗就停了凶巴巴的叫嚷,也不甩尾巴热烈欢迎,只是冷淡的看了片刻,又转身回了房檐下趴着了。
    屋里有个人杵着拐杖慢慢腾腾走了出来,站在大黄旁边不动了,似乎是在等贺绥他们过去。
    等到贺绥他们穿过小路到了房屋前的小院坝里才知道龚神婆确实是在等他们。
    龚神婆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在这个即将满一百岁的年龄里,这个身体已经算是很挺拔了,脸上褶皱很多,眼角都耷拉了下来,可是整个人都气质却十分平和,让贺绥第一时间想到了海洋,随后想到的就是那枚白玉蚌。
    龚神婆看见他们也不惊讶,温和的跟贺绥还有他怀里的小黑打了招呼,是的,龚神婆还特意跟小黑问候了一声。
    小牧跟老李头倒是一点不惊讶,估计龚神婆干这样奇怪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三子回来几天了?这次准备什么时候回城里?”
    老李头的名字叫李大贵,按照卅岛的叫人习惯,总不能叫小大,所以老李头有个单独的小名。
    多少年都没人叫自己小名了,老李头有点儿窘迫的看了看贺绥他们,然后笑着恭顺的回了话。
    龚神婆看老李头他们的眼神是宛如长辈的慈爱,对待贺绥跟小黑,就有点尊重的意思了。
    龚神婆早就知道贺绥他们要来,已经在堂屋里摆上了茶水,还给小黑准备了一碗稀奇古怪的东西,有海参有珊瑚还有贝壳珍珠甚至还有黑漆漆的石头,看起来就像是随便在沙滩上盛的。
    小黑却知道那是好东西,一个狗蹲在海神婆给它准备的小桌子上埋头痛快的吃。
    事实上那些都是龚神婆这些年在海里得到的好东西,自己用不上,没想到今日倒是能用来招待贵客。
    小牧看见小黑那架势,看得是目瞪口呆,这回说不出那句“城里狗就是不一样”了,毕竟他再没见过世面,可也知道城里狗不会吃石头贝壳啊。
    还有那珍珠,可是野生珍珠,里面甚至还有粉色珍珠,都是比大拇指还要大的那种,就这么被小黑叼进嘴里咔嚓咔嚓就吃掉了。
    小牧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穿越了,穿越到了地球之外的另一个世界,而海神婆就是住在另一个世界的。
    怎么平时没发现呢?
    小牧就呆呆傻傻的坐在那里盯着小黑吃东西,老李头那边跟海神婆简单介绍了一下贺绥的来历,又说明来意,这才起身带着傻不愣登的小牧暂时出了堂屋去后面帮海神婆劈柴。
    别看老李头五十多岁了,可身体还好得很,不过他们村儿的老人身体基本上都很健康,老李头这状况大家都习以为常,一般要上了七十来岁钩鳓村的人才会真的把对方当作老人看待。
    龚神婆看小黑吃得很满意,脸上露出个慈祥的笑来,一点看不出年轻时候的爱憎分明,估计是年纪大了日子也过得安宁了,性子也就平和了下来。
    “普旯村的情况,与其说是位置不好,不如说是人不好。”
    龚神婆扭头也没跟贺绥客套,声音平缓的说起普旯村来。
    “一百多年前,海神还会保佑我们,那时候海神庙里有海神的神魂,有一代普旯村的祖先是采珠人,有一次不知道怎么,抓住了一只磨盘大的白玉蚌,那时候的海神婆都说白玉蚌是海神的化身,劝他们放生。”
    “可普旯村的祖先却都觉得若真是海神的化身,岂不就是神仙?于是他们骗了海神婆说是放生,其实却是聚在一起将白玉蚌煮了。煮了七天七夜才将蚌煮死,期间有海神婆发现了,还被他们杀了将尸体丢到海里。海神化身被他们分吃了,可惜吃了肉也没能等来白日飞升,于是他们又把蚌里找到那枚硕大的珍珠当成是海神神魂的依托,磨成了粉全村人分了,留着做了传家之宝,没出生一个新成员,吃的第一口水里就混了珍珠粉。”
    吃了之后,普旯村的人发现自己身体好了很多,新生儿的咬着率也低得几乎没有。
    一个个村民身轻如燕,还特别精通水性,那时候普旯村很是出了些不得了的人物。
    那些人发达了,就都搬走了,普旯村就成了他们的故乡。
    “一百多年的时间里走出去的人都活不过五十,后来那些人的后代发现,回到普旯村才能熬过五十到坎,于是为了活命,就都回来了。”
    时代在发展,到了新华华国解放卅岛那会儿,打土豪分田地,他们卅岛没什么田地要分,于是就是破除封建。
    如此一来,矗立在后山一百多年的海神庙自然就首当其冲。
    大伙儿都不愿意,这时候也是普旯村的人想要立功冲到了最前面。毕竟在他们看来,海神根本就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要不然为什么他们祖先都吃了一个□□了还不见有什么事呢?
    后来他们也确实没事,可十多年前,厄运却开始了。
    龚神婆说到这里,坦然一笑,“外面传的话没错,这个事确实与我有关。”
    贺绥毫无意外之色,从刚才龚神婆开口就讲这个事开始,贺绥就有所猜测。
    “贺处长,您找到的那枚白玉蚌,还请您能够把它送回深海,您想要知道的那些事,我会告诉您。”
    贺绥没什么不愿意的,坦然点头,“它是否就是新的海神化身?”
    龚神婆看贺绥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就答应了,脸上浮现起一个笑容,也不隐瞒的点点头。
    贺绥想到的却是更多,“据我所知,海里前段时间出现了一团绿光,那绿光利用一支神笔构建出了梦境事件,陷些成功的化作人形。听李大爷说,卅岛有传说,说是绿光乃海神陨落留下的神魂,有人继承了则可以作为海神接任者。”
    “另外还有一种绿光,会伪装成海神神魂引诱人下水,这一点我还不能确定,但是昨晚跟我一起的一位伙伴却被一种绿光红眼的东西利用月亮倒影将他的神魂拘了进去拉入深渊陷些被吃。”
    一口气说完,贺绥眉头皱起补充道,“海神化身如今可有什么保护自己的能力?放回深渊,真的不是给深渊里的东西吃了?”
    龚神婆脸色这才大变,显然海神化身是没有自保能力的。
    说来也是,连李海生都能轻易发现它的存在,贺绥也能随意握在手心里,可能如今它唯一的特殊能力就是脱离海水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死掉?
    龚神婆似乎对绿光的事很是忌惮,却没有自己亲眼见过,所以仔细问了贺绥前后两团绿光的情况。
    “这两团绿光,确实与海神有关。”
    龚神婆皱着眉,一张满是褶皱的老脸挤得像收紧的海葵。
    前一种是海神的神光,当初海神化身之所以那么容易就被普旯村的祖先抓住并且煮来吃了,就是因为神光生出了自我意识,直接脱离了白玉蚌。
    白玉蚌说是海神化身,其实就是海神本体。
    可是没有了神光的海神,却已经不能算是神。
    “我们所谓的海神,并不能算是神,它只是一种深渊的生物,不过它本性不坏,以渔民的祈愿为食,会保一方平安,有海神在,海洋中的海怪也会震慑于一种特殊的规则不敢随意浮到海面来做恶。”
    一直保持安静的李海生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想到龚神婆居然会直接否认海神作为“神”的光环。
    龚神婆笑了笑,看向李海生的眼神很是温和,“不过不管是什么,只要是给予我们保护的,我们都愿意称它们为神。它们有能力的时候保护了我们,我们有能力之后,自然应该也去保护它们。”
    这个话倒很在理,李海生很是受教的点头。
    “至于另外一种绿光红眼,却是神光自己剥离后幻化脱离的,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可以肯定,闻到了海神的气息,它一定会出现。”
    龚神婆话音一转,问贺绥,“贺处长,能拜托您跟您的这位神犬帮忙将它除去吗?”
    “不用您拜托,我们也是一定要把它除去的,显然如今它已经生出了神智,不除掉怕是就要离开深渊上岸来了。”
    龚神婆站起身,朝贺绥行了个礼,而后摸了摸眉心的那颗明显的黑痣,“那么今晚,我愿意陪同贺处长一起下海,我身上有海神当年赐予的力量,相信它会感兴趣的。”
    先前贺绥还以为龚神婆说的“海神的气息”是愿意拿那枚小巧的白玉蚌去做诱饵,没想到这个诱饵竟是她自己。
    贺绥愣了一下,站起身拒绝,“不用了,我已经想了办法引它出现,再不然还有小黑。”
    旁边的小黑从吃空的碗里抬起脑袋哼哼了一声,“我也不能进深渊啊,万一它不出来,我想吃也吃不到。”
    龚神婆不知道小黑说了什么,不过看贺绥的样子,应该是跟那只神犬有特殊的交流方式,而此时贺绥的表情,显然他刚说的话被那位神犬否认了。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跟着一起去,如果能够帮上忙,自然是再好不过。”
    龚神婆坚持,这件事也就算暂时如此定下了。
    贺绥本来准备告辞,手机响起,是杨队长打的电话,“刚才死人口那里又被海浪送回来了一具尸体,打电话查了,跟赵东海情况差不多,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又死了人,贺绥惊诧,难不成是到了什么特殊的日子?
    贺绥不由自主的扭头去看龚神婆,嘴上应道,“好,我现在就过来。”
    杨队长那边说了会派人开车来接他,小汪跟夏冬还都在普旯村呢,就让小汪开他们的车过来接。
    龚神婆耳聪目明,贺绥还没说她就听见了,知道普旯村又死了人,冷笑一声,“既然神光已经被贺处长除了,那干出这个事的应当就是昨晚贺处长同伴遭遇的那个东西了。普旯村的人子子孙孙体内都沾染了当年海神本体的气息,它已经等不及了,这些年还慢条斯理的,这次却是要把普旯村去了外面的人都逼回来。”
    逼回来之后要如何?当然是一口吞了。
    贺绥怀疑那东西已经到了什么关键时刻,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着急?至于为什么昨晚杨队长会被盯上,估计也是因为杨队长身上沾染到的功德之光。
    龚神婆既然也要去,自然是这会儿跟着贺绥搭车一起过去。虽然她身体还很健朗,到底快一百岁的人了,走些弯弯绕绕上坡下坎的路还是很累的。
    到了普旯村与钩鳓村之间的大道上等了半晌,小汪就开着车过来了。老李头带着小牧跟李海生先回去,龚神婆跟贺绥一起上了车。
    小黑作为这次行动的重要战斗力,很是幸福的在车上被贺绥喂了背包里能闲置的所有黄符,当作是零嘴暂时塞塞牙缝。
    见识了小黑的能吃,龚神婆又给了贺绥一袋东西,“这些东西我留着也没用,贺处长留着给神犬当零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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