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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溜去买零食啦?”老师笑道,年轻普通的脸上带着为人师者特有的可亲,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夏莫脸皮颇厚,挥挥小爪子,“老师我要迟到了,我先回去上课啦。”一副好学生乖宝宝样儿,仿佛逃课偷溜离校的人不是他一样。
    夏莫一溜烟跑没影了,老师却在原地站了很久之后,才转身走进身后老旧的宿舍。
    天气渐渐转冷,夏莫‘冬眠’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连偷溜去买零食的次数都大大减少,偶尔几次,竟都让那位老师抓个正着。老师既没有教训,也没有跟他们幼儿园这边的老师告状,不过,次数多了,夏莫不免觉得有点奇怪。
    正巧有天放学,跟夏晨一起在校门口等莫大娘来时,夏莫又看到那个老师了,便问夏晨:“你认识那个老师吗?”
    夏晨嘴里吃着夏莫给他的糖果,有些含糊道:“我知道他。他是六一班的班主任,贺老师,前几天李老师有事情,就是他给我们上的课。贺老师上课比李老师有意思多了,他讲的我都听得懂,他还抽我回答问题,我答出来,他还表扬我了。”
    夏晨的家庭条件在那儿,他连一天幼儿园都没读过,直接从一年级开始读起,老师讲的很多东西,他以前连听都没听过,回家里也没人能给他额外的辅导,不可避免的,夏晨沦为了班上的学渣。
    作为一个学渣,罚站、打手掌心都是日常,他读一年级也有那么几个月了,这还是第一次被老师表扬,这事儿他谁都没讲,却在心里憋着偷乐了好几天。
    只可惜,贺老师只代了他们三天课,李老师就回来了,夏晨虽然比以前好了丁点,但真的只是丁点而已,这两天李老师讲的东西,他又听不懂了。
    不过,“贺老师说,如果我有不懂的,可以去五楼的办公室找他,他给我讲。”
    隐隐的,夏莫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他说不上来。
    “他……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话一出口,夏莫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这么问。
    夏晨点头道:“嗯,你知道我们班的蒋梅吧?”
    夏莫点头,跟夏晨有的一拼的学渣,同时也是夏晨的同桌,被老师罚站的次数比夏晨还多,夏莫对她有些印象。
    “贺老师不仅给她讲课,还给她糖吃,昨天蒋梅把饭票菜票弄丢了,贺老师还请她吃晚饭呢。”夏晨一脸羡慕的说:“李老师今天出了一个问题,罗晴都答不出来,蒋梅却回答对了,李老师还罚罗晴站了。”罗晴是他们班的学习委员,成绩很好,人也漂亮很得老师喜欢。
    夏晨露出孩子气的八卦来,压着声音对夏晨讲:“罗晴都气哭了,她说都怪李老师讲课讲不好,要是她能一直听贺老师讲课,成绩肯定比现在好,她还说,她也想跟蒋梅一样住校,让贺老师给她开小灶。”
    “贺老师住学校?”
    “好像是……大娘,大娘,我们在这儿!”夏晨眼尖,老远就看到莫大娘,拉着夏莫一路小跑过去。
    莫大娘这两天一直让干儿子给软磨硬泡,终于答应给他朋友也看了看,就在今天,又挣了笔大钱。莫大娘心情很是不错,带着俩小的,直接去了镇上的羊肉馆,美美的饱餐了一顿。
    吃饱喝足,待在家里舒舒服服过了一个周末,夏莫早把贺老师忘到犄角旮旯了去了。
    到了星期一早上,夏莫经过一番艰苦而卓绝的斗争,以惨败告终,最后依然被老妈无情的关进了幼儿园。
    夏莫提着俩包子,垂头丧气的走进教室,刚一坐下,小伙伴们呼啦啦围了上来。
    “夏莫,你听说了吗,小学那边有人死了。”说话的是个小胖墩,叫罗亮,他妈妈是小学部那边的科学课兼美术课兼音乐课老师,一个人教两个年级的课,消息十分灵通。
    “死了?怎么死的?”夏莫天生能通阴阳,他深知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因此比常人看得更淡,再有,或许是因为年纪小,又或是因为某些根植于灵魂的天性,夏莫打心底里就不太在意生死,对此一事颇有种波澜不兴的淡漠。
    而在他同龄的幼儿园小朋友们看来,夏莫实在是,实在是……太酷了,他好像,好像……
    小孩子们形容不来那种感觉,只是本能的,更加崇拜夏莫一点,内心深处,隐隐有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畏敬。
    因畏生敬。
    罗亮不敢再卖关子,小声八卦道:“我听我妈说,是掉河里淹死的。”他妈妈还说了一些别的,但罗亮年纪小,并不能完全听懂更说不全,他理直气壮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她肯定是让河里抓小孩儿的鬼给抓去了。”
    夏莫头也不抬的啃着大肉包子,心说,放屁,河里根本就没有鬼。
    夏莫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屁话不仅在学生间大肆流传,就连一些大人都深信不疑。
    夏莫本以为这事儿过了就过了,没想,过了几天,竟然还跟他扯上关系了。
    确切来说,是跟莫大娘扯上关系了。
    镇上居然有人出钱请莫大娘做法事,驱河里的鬼。
    出钱的还不是一家人,而是学校旁边前靠大路后挨河边的好几户人家,他们声称自己晚上听到有哭声,家里有奇怪的响动和水渍,家里喂的家禽家畜突然就不吃东西了……各家情况不一而足,都指向一个非自然现象——
    闹鬼。
    再加上河里刚淹死了人,捞到尸体的位置就在他们几户人家屋后的河里,大家心里更是惶惶不安,几家人一合计,决定找个有道行的高人看看,省得出更大的乱子。
    现下,清河镇乃至整个q县,最有名气道行最高的,非莫大娘莫属。
    但是,莫大娘轻易不出手,且身价水涨船高,收费颇高,他们怕请不起,就退而求其次,请了附近另一个神婆。结果,那晚神婆施法施法施到一半,突然惨叫一声就昏倒了,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没醒过来。
    这下可算出大事了,大家不敢再等闲视之,合计着凑了一大笔钱,求到了莫大娘头上。
    莫大娘忒清楚自己的斤两,打心底里不想答应,可偏偏她现在名声在外,如果真拒绝了,不是砸自己招牌吗?
    一时间,莫大娘骑虎难下,她正犹豫着,夏莫却替她一口答应下来。莫大娘当时脸色就不好看了,等送走了客人,她伸手就去拧夏莫的耳朵。
    夏莫灵活的躲开了,“妈,你先别担心,不是还有我吗?”
    “你?你顶个屁用!尽给老娘惹祸。这事儿你不准沾,你给老娘乖乖待在家里。”
    “那我去叫黄大仙给你……嗯,护法!”夏莫想了一个电视剧里的台词。
    “只能这样了。”
    “那我去山上,先给黄大仙说一声。”
    “滚滚滚,看着你就烦。”莫大娘没好气的挥挥手。
    莫大娘不一定请的动黄大仙,夏莫出面,黄大仙就没有不答应的。当晚,莫大娘带着黄大仙来到镇上,直到天光大亮了才忙完回家。夏莫闻着喷香包子味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却见莫大娘身后跟着一个湿哒哒的女生。
    “姐姐,你怎么来我家了?”
    第九章 纠缠
    莫大娘手一哆嗦,滚烫的包子差点没砸夏莫脸上,“黄大仙,黄大仙!”
    黄大仙早叼着包子跑没影了。
    “妈,你别喊了,黄大仙比你还怕鬼,肯定早跑了,这姐姐我认识的,没事。”
    夏莫的安慰并没有卵用,莫大娘的脸色比刚刚还难看,“认识?怎么认识的?”
    夏莫神经不是一般的粗,“姐姐没死的时候,我见过她一面,我还把欺负她的坏人给吓跑了。”
    女鬼的神志似乎不太清楚,闻言直勾勾的看着夏莫,过了好一会儿,歪着头说,“是你。”
    莫大娘看不见女鬼,但在女鬼开口的瞬间,却觉后脊背有些发凉,手臂上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嗯。”夏莫点点头,女鬼的到来,让他觉得有点冷,尤其是看着女鬼身上湿哒哒的水,夏莫不由拢了拢被子,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些,他有些好奇,“你怎么突然死了?”
    夏莫比任何人都清楚,河里并没有抓小孩儿的鬼,谣传必然是假的。
    女鬼的神情突然变得十分激动,身上湿哒哒的水渍变成了可怕的黑色,头发如同水藻般快速生长,向四周游弋而去,“不知道,我不知道,宝宝,我的宝宝……救救我,不,救救我们,我不想死的,我不想死的……”
    “停下。”夏莫大喝一声,房间里的阴气如潮水般退去,女鬼惨叫一声抱头蹲在地上,海藻般游弋的长发变回了乖巧的学生头,身上湿哒哒的水渍也消失了。女鬼看起来与生前无异,她身上还穿着夏莫第一次看到她时的红衣服黑色长裤,青白的脸上依稀可见清纯稚气。
    “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夏莫加重了语气。
    女鬼满脸的茫然而绝望,哭着说:“我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甘心,她不想死,不想呆在冰冷的河水里。
    夏莫到底还小,有点搞不懂目前的状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抚女鬼崩溃的情绪,“算了,你自己跟我妈说。”
    说完,他嘴里发出一段谁也听不懂的声音,下一秒,女鬼的模样清晰的出现在了莫大娘的面前。此时,女鬼的模样已经与普通学生差不多了,而莫大娘明显也不是第一次经由夏莫通灵了,稳了稳心神后,问道:“小姑娘你叫向玲对不对?中心小学六年级的学生,你们班主任叫贺,贺文清是不是?”
    莫大娘被请去驱鬼,自然被告知了淹死女孩儿的基本信息,她本是随口一问,想制造点谈话的气氛,没想,她刚一说完,女鬼神色巨变,尖叫着,身形闪烁几下,竟然消失了。
    “诶,怎么不见了?”
    莫大娘跟夏莫面面相觑。
    母子俩心有灵犀的想,怕不是这贺老师有什么问题吧。莫大娘是基于成人思维,而夏莫则是一种天生的直觉。
    “刚她还给你说什么啦?”
    “她就说她不想死,还让我救她宝宝。”
    “宝宝?什么宝宝?等等,”莫大娘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骇然,“她才几岁怎么会有宝宝?你刚说你吓跑了欺负她的人,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认识她的,欺负她的又是什么人?”
    夏莫只好硬着头皮把前因后果给莫大娘讲了一遍,由于刚才莫大娘提及贺老师时,女鬼异常的反应,夏莫把自己偶遇了贺老师好几次的事情也说了。
    莫大娘听完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甚至都忽略了夏莫逃学的事情,许久后,她十分郑重的对夏莫说:“这事你不许再管,也不准再跟她接触了,离你们那个贺老师也远点。”
    “不管就不管呗,妈,我饿了,我要吃包子!”不知是小孩心性,还是天性如此,夏莫颇有些没心没肺,完全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倒是莫大娘,觉得事情很是不妥,私底下又找人详细打听了向玲的家庭情况。夏莫偶尔也跟着听了几耳朵,原来向玲还有一个弟弟,父母早几年就跟人去g省那边打工了,弟弟也是在g省那边生的,一直让父母带在身边。刚开始,孩子小没带回来,后来孩子大了,习惯了g省那边的热闹繁华,哪里还愿意回贫穷落后的q县老家农村?于是这几年夫妻俩拢共没回来几趟,而且待不了两天就走了。
    向玲就只能跟着爷爷奶奶,她爷奶在他们村里是出了名的重男轻女,跟着他们老两口的又不只向玲一个孩子,还有向玲的堂兄堂弟,就她一个是女孩儿。向玲只比夏莫大点的时候,就开始帮爷奶做家务了,后来还要帮着看比她小不了多少的堂弟,活干得多,吃饭却连桌都不能上。
    村里人都看不过去,向玲的母亲也跟公婆闹过几次,可她母亲也不是什么泼辣的人,且自己生了女儿底气不足,闹也没闹出什么名堂来,反让向玲不明不白的挨了几顿打。后来,她生了儿子后,更是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再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这个从小没养在身边的女儿。
    又因着g省那边消费高,养儿子费钱,渐渐地,向玲父母拿回老家的钱越来越少了。
    为此,向玲爷奶就想不让向玲去读书了,他俩觉得,反正女孩子早晚要嫁人,读那么多书还不如给家里多干点活儿实在。
    却不想一向逆来顺受的向玲大闹了一场,甚至都惊动了村干部,最后在村干部的调解下,向玲才得以继续上学。
    她爷奶却觉得她让他们丢了老脸,不肯再管她。最后没办法,向玲的父母只好让她在学校里寄宿。向玲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就在学校寄宿,平时周六周末都待在学校,只有寒暑假才回家。
    这一次,向玲死了。
    她父母因为工作繁重、要照顾儿子,别说追寻女儿真正的死因了,就连见女儿最后一面都没有回来。
    在q县农村,夭折的孩子是不能进祖坟的。
    而最让莫大娘唏嘘的是,向玲爷奶为了省钱,根本就没送向玲去火化,在自家的口粮地里随便挖个坑就把她给埋了,听人说,就拿家里的破凉席裹了一下,连口棺材都没有。
    不被期待的出生,没有哀悼的死亡。
    向玲短暂的一生,都是不被在意的,最后,甚至连她到底是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包括她自己也记不得了。
    或许向玲都不知道,到底是夺走她生命的河水更冷,还是人间更冷。
    然而,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
    向玲带着可怕的怨恨在冰冷的河水里醒来……
    经由夏莫,莫大娘也亲眼见过不少鬼,但是像向玲这样怨恨深重的着实不多。她原以为向玲还会去那几户人家闹,却不想那几户人家都说家里‘清净’了,隔天,躺医院里的神婆也醒了,不药而愈,大家都说莫大娘有本事。
    尽管经过儿子证实,向玲确实已经不在河里里,莫大娘心里依然有些惴惴,尤其是想到向玲口中提及的宝宝,以及她莫名的死因和怨恨,莫大娘觉得这事情还没有完。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夏莫没有骗莫大娘,向玲确实已经不在河里了,他只是没有告诉莫大娘,向玲跟在了贺老师身边。
    “你怎么又来找我了?”又一次,夏莫在课堂上,被女鬼冰冷的手指戳醒,他漂亮小脸上的怨气都快赶上女鬼了。
    向玲对这个生前唯一肯帮她,死后也唯一一个可以看到她的小孩儿很有好感,但,本能的,她又很惧怕夏莫。作为阴灵,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夏莫跟普通人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很可怕的气息,这股气息被压抑着,偶尔逸出一星半点儿,都能让她心惊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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