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工的时候,梁高子的娘特地绕到知青宿舍来,热情的招呼温欣去她家吃饭,这搭伙都是安排好的事情,况且温欣早上还吃了人家一顿饭,更不好意思不去了。
高子娘和她的一帮老姐们儿特别热情,几个人笑眯眯的拉着温欣的手往家走,一边走还一边打量议论,“到底是城里的姑娘,长得可真俊。”
温欣被她们看的浑身不得劲,急忙岔开话题帮梁高子娘提东西顺便把今早梁高子的饭盒放在她的篮子里。
梁高子的娘看了一眼温欣,扯着嗓子自豪的说,“我们高子去年可是咱们阳石子生产大队的种粮能手,听赵队长说,过两天那奖状就发下来了。”
“是呢?今年奖励甚呀?去年不是说奖励了一个为人民服务的洗脸盆?”
“那可不,今年还不知道呢,那去年的光景比前年还好,咋地也得比洗脸盆还好的东西。”
北方女人大都豪爽,这一帮老娘们儿们尤其是,爽朗的说话声就没停过,种粮能手的话题随着几人的步伐已经传遍了整个阳石子。
梁高子家有个挺大的院子,有正房有偏房,房子看起来比较结实,比温欣他们的草坯房宿舍要好的多,高子娘带着温欣进了里屋,屋里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大炕,在炕梢有一排炕柜,柜子上放着几床叠成长条的被子。
“看,俺家的被垛子高哇,姑娘,你去这村里看看,这满阳石子你都找不出几个比俺家被垛子更高的人家来了。”高子娘自豪的说。在七十年代,被子的新旧程度,被垛子的高矮,是一个家庭富裕还是贫穷的象征。
温欣笑笑,讲了两句称赞的话。
来搭伙自然也不能当甩手掌柜,温欣主动提出要帮忙做饭,高子娘推脱了两下,但见温欣这么勤快,到底乐呵的答应了。
晚上要做两掺面饼子,两掺面就是白面和玉米面混合起来的面,粗粮喇嗓子,但是掺着细粮之后,吃起来就舒畅许多。高子娘显然以此为豪,“温知青,要不说就你命好,那昨天搭伙的那么多家人家,你看看谁家能吃上两掺面……”。
温欣眼看着高子娘一边说一边就要把她的手放到面里搅和了,急忙阻止,“婶子,你还没洗手呢。”
高子娘愣怔一下,两掺面的话题被打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正面看看,反面看看,“这又不脏,又没土。”抬头看了看温欣,无奈的说,“你们城里来的就是事儿多,这老话儿都讲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但是还是看在温欣的面子上双手在那看不出颜色的围裙上蹭了蹭,又伸出来给温欣看,“这下行了吧。”
温欣尴尬的不知作何表情,看了眼旁边放在柜上的脸盆,“婶子,我还是去打点水把,正好我的手也没洗呢。”
温欣刚拿了脸盆,但高子娘劈手就夺走了,“这个可不能用,这可是高子去年拿回来的种粮能手的奖品,这不能用。”
温欣看着那个白色的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洗脸盆,合着人家的洗脸盆是放在柜上当摆件儿的。
高子娘放好了脸盆,一边嫌弃温欣多事儿,一边还是拿了水瓢,帮温欣倒水洗手,在温欣的坚持下,高子娘也洗了个手,家里没有肥皂,温欣就算不满意也只能作罢,她也算是了解了昨天知青们的苦楚。
梁家的几个男人在高子娘的饭做好的时候也都回来了,梁高子见温欣也在家里,眼睛尴尬的都不知道往哪里瞟,“你……你来了啊。”
温欣点点头,端了食物进去了。
梁高子是家里的老大,其他两个弟弟看起来没比他小多少,温欣一进门,就看到两个弟弟围着门口的一口水缸,就着一个水舀子喝水。温欣刚刚进门的时候,也见高子娘这样喝水,还问过温欣喝不喝。
水是从井里打上来的,存在水缸里,大家都是生着喝,一家人共用一个水舀子,温欣不敢细想,急忙端着碗放到了桌上。
梁家人用的是炕桌,一个小桌子放在炕上,大家豪爽的甩了鞋在地上,一起热热闹闹的围坐在桌边吃饭,温欣来了,几个男人都挺局促的。
高子娘是心疼儿子的,刚烙出来的大饼,直接就塞了到了几个儿子手里,温欣还没来得及开口说洗手的事,那边已经吃上了,温欣就闭了嘴。
这一顿饭下来,温欣对梁高子家算是印象深刻,这样的卫生环境,也彻底断了温欣想要在阳石子搭伙的念头。
吃过饭,温欣放了二两粮票和两毛钱。
其实今天高子娘这么热情的找温欣来家里吃饭也是因为这个,知青们在各家搭伙,都要交一定的伙食费,眼下食堂的粮食还没分下来。因此昨天知青们去各家吃饭的时候,都给了粮票,高子娘今天上工的时候听到其他家说的时候,早就心痒了。
眼下得了钱,高子娘立马喜笑颜开。七十年代的家庭,除了按时去地里干活赚工分,几乎没什么进项,知青们到家里来搭伙,无形之中又是一笔家庭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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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阳石子全村只有一架毛驴车,是王大力家的,村里有什么大事小情都要借用。王大力也因此成了村里的人物,经常驾车去镇上帮队长办事,今天,他家的毛驴车又被征用了,王大力早早的驾着毛驴车在赵队长家门口等着。
“高子,这么早就下地呀。”王大力坐在车上,翘着二郎腿等着赵队长,远远看到了提着铁锹路过的梁高子。
梁高子正抿着嘴的低头走路,听到王大力的招呼声抬起头来,“嗯。”
“咋还提着饭盒哩,今天你娘不给你们兄弟下地送饭了?”王大力随口说着一句闲嗑,都是一个村的住着,各家什么习惯也都了解,梁家三个壮劳力,高子娘心疼儿子,一般都是中午不怕累的回去做饭给他们送去,为了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当然三个儿子也争气,梁高子连着两年都是队上的种粮能手。
但梁高子今天脸色却有些尴尬,胡乱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就快步走了。
王大力看着他走掉的方向,不屑的撇撇嘴,“哼,这当了种粮能手连人也不理了。”
“大早上的在门口叨叨甚呢?”赵胜军打着哈欠。
“还不是梁高子,人家现在可是咱们队上的种粮能手,那走路鼻子都朝天的呢,连人也不理啦。咦?胜军哥你这是大早上的去哪了?”王大力转身看见旁边一身是土的赵胜军,明显刚从外面回来。
赵胜军担担身上的土,骂道,“有本事你也当,人家当个种粮能手看把你眼馋的。”
王大力切了一口,“谁眼馋他,就会甩膀子傻卖力气。”
赵胜军笑笑,“你精,今天这又上镇上干甚去?”
“还不是给人家种粮能手拉东西去,你爹俺叔说了,说是今天公社发了奖品。”王大力无奈的叹了口气。
说到这,王大力又看了看梁高子消失的方向,“对了,胜军哥你听说没,就那天咱们俩拉的那个晕倒的温知青,听说分配给梁高子家去搭伙了,你说这梁高子是走了啥运了这是,咋甚好事都让他给赶上了。”
赵胜军弯腰拍着裤腿儿上的土手一顿,直起腰来,“甚?”
王大力看着赵胜军,“你还不知道?昨天那温知青就是在高子家搭的伙,我娘回去说的。”
赵胜军听了脸色一滞,顿了一下,给了王大力后脑勺一巴掌,“甚时候你也跟村里娘们儿一样开始传闲话了。”
王大力还要申辩,院子里赵队长撩开帘子出来了,赵胜军收了脸上的表情,转身进门,一出一进,父子两个在院子里正面碰头,赵队长板着脸,“又去哪疯个啦?”
赵胜军瞥了一眼他爹,“放心哇,反正没干好事。”说完就甩了帘子进门了。
赵队长气的胡子一撇一撇的,骂:“混球!”
温欣今天继续悠闲的泡病号,早上还引得同屋下地的刘悠悠一阵牢骚,她放言说自己今天也不吃饭,准备饿晕在社会主义农场上,也捞两个病号假来休休。但到底也是说说,出门她还是跟着林静她们去食堂了。她们几个女知青力气小,虽然地里的活儿被梁高子一再减量可还是干不完,天天累得半死,搭伙的家庭卫生又成问题,吃不下去,饿的前胸贴后背,昨天晚上熄了灯温欣还看到她偷偷的啃不知哪来的粗粮馍,想必也是饿的厉害了。
温欣昨天下午才找到赵队长开了去镇上看病的介绍信,但来不及去送,今天准备上镇里的卫生所送信,既然要上镇上,温欣也不能浪费这机会,准备做点东西去黑市试试水。
自从得知了镇上的黑市之后,温欣就开始盘算上了,来阳石子这些天,七七八八竟也花出去一百多,长此以往,她的家底儿很快就空了,今天大家都去地里了,正好给她一个施展的机会。
穿书过来的温欣多少也知道些套路,因此去供销社的时候特地留意过,什么东西即有市场也方便操作。
点心在七十年代是紧俏货,价格不便宜。七十年代人是喜欢甜食的,原因无外乎源于这十来年的饥饿。温欣观察过了,在供销社卖的江米条,桃酥,麻花,绿豆糕之类的点心,都要五毛或者六毛一斤,快赶上肉价了,而且还不是每天供应,需要排队,那天她在供销社,竟然到有人专门等在门口,就等着买点心渣子。成块的点心销售完了,供销社的碎点心渣会降价出售,温欣问了一下,就那点心渣还要一斤三毛钱,□□票呢。
温欣自己曾经是个疯狂的甜食爱好者,家里就是开蛋糕店的,从小在甜甜的气氛下长大,不知是不是因为小时候吃太多甜食了,后来得了胃病,脾虚胃寒,再也不能吃甜,为了看病,索性家里连蛋糕店也关了,从那时以后,她就再没碰过甜。
温欣点着了灶火,捡了一些大红枣,准备尝试一项简单的甜品,枣糕。
烧开水,把红枣放进去,小火煮着,直到水分收干,把皮和核都去了,只留了枣肉,又热了锅到了油,加入红糖,翻炒一下,枣泥呈现出诱人的棕红色,整个厨房都弥漫在一种红枣香味中,因为这年代没有烤箱,温欣就准备用蒸蛋糕的方法来蒸枣糕。
枣泥中加入了鸡蛋,虽然没有打蛋器,但是温欣有麒麟臂,用筷子就打出了很松弛的泡泡,撒入了面粉,放到大锅中去蒸。
半小时后,打开锅盖,温欣整个人沉浸在红枣和红糖融合在一起的甜甜气氛中,把大盆子蛋糕扣在面板上,枣糕脱模。温欣把东西拿出来倒扣在案板上,仔仔细细的切成了好看的形状,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块,入口绵密的蒸蛋糕,还能吃到一块块的甜甜枣泥,嘴里鼻间都是红枣的香味,整个人幸福的好像在红枣上打滚。
以前不能做,不敢做的事,在书中通通实现!这金手指,连后遗症都是为她量身制作的,天哪,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温欣姐……”
温欣刚刚沉浸在甜品的世界里没注意,小黑子已经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了,见温欣迟迟不回应,只好走到窗前。
温欣笑着招手,“小黑子,鼻子挺灵啊。”
小黑子站在门口不好意思的红着脸,“我不是……不是来吃东西的,我刚刚在门口叫门你没听见,我……我是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
温欣眉毛一挑,有点意外,“哦?”
小黑子走了两步上来,从窗户上递给温欣一个纸包。
“这是什么?”温欣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堆绿绿的小叶子。
“是榆钱儿,能吃的,好吃,我都洗过了,直接就能吃。”小黑子给温欣解释。
温欣看着这包榆钱儿,突然心软的一塌糊涂,这是这个贫穷的小少年能拿的出手的最好的慰问品。温欣把那清新鲜嫩的一小团榆钱儿捏在嘴里,一股清香的味道。
“好吃哎。”温欣眼睛亮亮的回应。
小黑子有点腼腆的挠挠头,嘿嘿笑了一下,接着从兜里掏出一毛钱,“我胜军哥说你不用我给干活了,那这一毛钱还给你。”
温欣给了他一块钱,九毛钱还了赵胜军,还剩一毛是辛苦费,但是这孩子还挺有原则的,因为自己不干活了,今天特地来还钱。
温欣看着他递过来的钱,没有接,“你今天咋不去替你娘干活了?”
“刚干完回来,那这钱给你放这了。”小黑子拿着一毛钱,放在了窗口,跟他哥一个做法,放好了就要跑。
“等等。”温欣急忙叫住他,“下午有事儿没?”
“下午我得帮我娘去镇上卖鸡蛋。”七十年代,为了缓解中央供应副食品的压力,每家都允许养一定数量的鸡鸭,大家把鸡蛋攒着,到一定数量到镇上的供销社里换钱,这也是七十年代家庭仅有的赚钱方式。
温欣一听急忙走过去,“那正好,钱你拿着,下午姐也上镇上,你帮姐卖点东西,。”
七十年代的人都缺钱,小黑子看着温欣塞到他兜里的钱,到底是一毛钱,诱惑不小,“卖啥?你们知青也养鸡?”
温欣招呼小黑子进了厨房,刚刚案板上还有一些红枣糕的边角料,形状不好温欣就没装起来,“你先替姐尝尝,你看姐这东西能不能卖出去。”
这时候的小黑子,连白面都正经没吃过几次,能吃到这样甜滋滋的美味,眼睛幸福的眯成一条缝。
温欣看他的样子,笑道,“好吃不?”
小黑子点点头,一脸的正儿八经,“好吃,我就没吃过比这好吃的东西。”
听到他这句话,温欣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自己的手艺受到肯定她是开心的,但是听到他长这么大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就是自己的枣糕,顿时也觉得心酸。
温欣把其他的不规则形状的边角料都拿纸包一包递给他,“好吃这些就都给你,姐也吃不进。”
可小黑子接过来却没再吃,把纸仔细的包好,放在自己的小兜兜里。
温欣问他,“怎么不吃了?你不爱吃?”
小黑子脸色一红,低头小声道,“不是,我想回家给我娘和我妹尝尝,她们都没吃过。”
温欣没说什么,她看着小黑子,好像知道为什么赵胜军那么疼他了,这孩子确实有些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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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阳山镇的黑市还是一样热闹,但温欣是个外来人口,长得又十分显眼,周围的人得知她上来卖东西的,都警惕的看着她,看的温欣毛毛的,因此她转悠了半天也没开张,销售行为陷入瓶颈,她索性挑了个角落,负气的想:一个识货的都没有,卖不出去我就全部吃掉!
不一会儿,小黑子拉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过来了,男人提着一个布袋,看着温欣的篮子,“咋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