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贤很遗憾,但也没办法。
宋阳拍拍他肩膀,笑着说,“不能回就算了,段萧的爹娘都不在,容恒就相当于他爹了,爹留儿过年,哪有儿子拒绝的?等年过罢,十五节气的时候我也去趟翠雪山庄,跟容恒喝两杯,顺便看看他们,你就别介意了。”
宋世贤点点头。
方意瑶笑说,“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以前小六可是很念家的。”
宋明慧道,“就算不嫁,长大了性子也会野的。”
方意瑶道,“也是。”随即就笑了起来,招呼一大家子人吃团圆饭。
既然夜辰和无方也来了,那自然一起吃饭。
而在这边人和乐融融地吃着年夜饭的时候,苏进的天子少府也一片人声鼎沸,苏子斌来了,苏昱来了,苏墨来了,云苏来了,秦暮雪来了,秦陌来了,苏八公也来了,还有玉南王,风泽,风樱,玉香,玉溪山,还有林新竹和林哲涛。
这一大家子人真不少,完全不输于宋府的热闹。
苏八公在云苏登基又跟着他游了一圈全国,亲眼目睹了天子江山后就回了琼州。
他老了,不再陪着年轻人折腾。
江山是他们的,未来也是他们的,他的根在琼州,他自然会琼州扎根。
只不过,一个人寂寞的时候,他就想到了他还有一个孙女得找,索性就带着郭力和隐风去了燕洲玉府。
这一去,就赖在玉府不走了。
玉南王早已经知道玉香当年的事,也知道风泽和风樱是苏项的孩子,苏八公找来,情理之中。
林新竹看到云苏,高兴地走上去,冲他行礼,“王……不,现在该叫皇上了。”
云苏看着他,月华俊美的脸上是重逢时的喜悦,眼前的男人,没了痛失玉裳时的颓靡,没有守在九王府那几年的辛劳,没有玉刹阁那时的癫疯失心,没有了伤,没有了痛,眼神眉眼间是一种大浪淘沙过烬后的平静。
云苏很高兴,淌过泥泞的人,知道如何不再让人生布满泥泞。
云苏说,“今天是家宴,不必拘礼。”
林新竹笑着说,“是。”
云苏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让他坐。
林新竹坐了。
云苏问他最近过的怎么样,林新竹说挺好,说这挺好二字的时候,他眼中是真诚的情意,并不虚假。
云苏跟他不是旁人,也不忌讳某些话题,就聊到玉裳。
以前只要一提到玉裳,林新竹必然会痛苦万分,会失控,可如今,提到这个名字,林新竹眸底平平静静,任何风浪都没掀。
他说,“我虽然没与玉裳成亲,可现在,我住在她的家里,住在她曾经住过的院子里,看着她曾经看过的景致,喝着她曾经喝过的水,孝敬着她最爱的家人,我已经很知足,很开心了。”
云苏道,“你能走出来,我也很开心,但你若能来我身边,我更开心。”
林新竹倏然一怔,侧头看他。
云苏也看着他,慢慢说道,“你不想来就算了,我只是说说。”
林新竹道,“没有不想,我以为你不会开这个口。”
云苏挑了挑眉,笑说,“因为你觉得我不舍得打破你的梦吗?”他低喃道,“你都已经走出来了,何尝会再虚构不切实际的梦,我如今看你很清醒,所以就开口了。”
林新竹摸了摸头,笑道,“还是你最懂我。”
云苏笑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然后说,“宫里缺个禁军统领,你来做吧。”
林新竹单膝往地一跪,应道,“是。”
云苏将他拉起来,二人又聊起宫中的一些事,当然,云苏跟林新竹不是旁人,林新竹跟他自也不是旁人,什么话都敢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后宫纳妃一事,云苏轻咳一声,双腿交叠着倾身端了一杯茶来,抿在唇下喝,喝罢他说,“暂时没那打算,国事都头疼不完,哪还有心情去想那些。”
林新竹笑了笑,哦了一声,这个话题就掀过篇儿了。
风泽和风樱原是随着风香亭的姓来的,后来回归燕洲玉府,就随了玉府的姓,苏八公已经认回了风泽,风泽不得已,被苏八公强别着冠上了苏,如今就叫苏泽了。
但风樱的姓随了玉,叫玉樱。
不过,真正叫起来的时候,怎么顺口就怎么叫,玉香喊习惯了,每次还是风泽风樱的叫,玉南王和玉溪山就是玉泽和玉樱的叫,而苏八公就直接叫苏泽和苏樱,这不伦不类的喊法真叫人啼笑皆非。
不过,啼笑皆非中皆大欢喜,也没人去在意了。
只是当事人的风泽和风樱有点欲哭无泪,一下子安插三个姓,真是奇葩,可也没办法,都是长辈,见他们喊的那般欢喜,他二人也只有认了。
风樱与宋繁花结义了姐妹,进京过年,自要去宋府走一趟。
这一趟谁都没跟,就刘大刀和刘宝米这对活宝兄妹跟着,带了年礼,进了府门,没见到宋繁花,风樱挺失望。
当听到宋阳夫妇说等过罢年,十五节气赶到翠雪山庄去的时候,风樱立刻说她也要去,宋阳夫妇同意了。
晚上,吃罢饭,各家各户的人都三三两两或是一堆窝地出门,去看花灯,去赏杂技,去游船唱歌,去约会,去放鞭炮,去放烟花。
璀璨的烟花让这片天空变得越发美丽起来,新年很美,美的如痴如醉。
而人,也很美,美的挠心挠肺。
宋府这么有钱,过年自然主子下人们全都添了新衣。
宋昭昭今日穿的就是全新的裳裙,但因云城较冷,这裳裙就加了棉,外面又套了短帛棉袄,外又披了一件紫色的狐裘大衣,盈盈一站,青风卷袖,紫裘飘摇,宛若雪中花精。
吕止言是在宋府蹭的年夜饭,吃罢,他就将宋昭昭堵在了灯笼涉及不到的一处偏僻的长廊上,手臂抵在她身后的墙上,俯身望她。
宋昭昭蹙眉,“你让开。”
吕止言维持着凝望她的姿势没变,声音低沉地问,“你要上哪儿去?这条路不是回你院子的路。”
宋昭昭道,“出去转转。”
吕止言说,“我陪你。”
宋昭昭说,“不用。”抬头看他一眼,又道,“你不上万青寺一趟吗?今天是大年三十,吕如宁肯定希望你去的。”
吕止言说,“今晚不去,明天去。”
宋昭昭哦了一声。
吕止言往她脸上扫一眼,又慢慢往下,看向她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又往她后面看了一眼春景和春香,终是克制着自己,没把手伸过去攥住她的。
他站直身子,对她道,“走吧。”
宋昭昭纳闷,“上哪儿?”
吕止言说,“出去看花灯,看完花灯我们去放烟花,放完烟花你想上船浏览夜色二城的话我们就去,或许,还能听到优美的歌声,枫林渡这个时候开放了登城观景台,我们也去观景台纵览一下红枫相映的年夜灯火。”
宋昭昭睃他一眼,笑道,“你可真会计划。”
吕止言轻笑道,“因为这天想带你去,自不敢马虎。”
宋昭昭没应这句话,抬步往前走。
吕止言跟上。
二人出了府,一路走着,并不坐马车,大街上热闹之极,除了大人们外,就是放飞的小孩们,把街道都占为自己的山头了,疯的不亦乐乎。
吕止言和宋昭昭就穿插在这样的热闹里,一边走着一边看着沿街的风景一边聊天。
到了环城河,二人驻足,看着上万只的花灯飘游在河面上,与徐徐开过来的船舫交相辉映。
头顶烟花如坠入凡间的彩虹,底下河灯如纵入大海里的帆舟,你在天上开,我在水中游,而站在河边的二人,一人青凌狐裘,一人贵紫狐裘,相偕而立,笑容绽放在彼此的脸上,让坐在船舫窗口边,听着歌女唱歌的秦陌眉头皱了皱。
他将酒杯搁下来,起身。
莫志德立马问,“将军要去哪儿?”
秦陌道,“我最讨厌听歌了,你们偏要拉我来听,我出去走走。”
司三笑道,“你喜欢听剑声,那让她们舞剑吧?”
秦陌道,“我这会儿也不想听剑声。”
卫炎说,“那要不要去放烟花?”
一群十三飞骑的组长们额头统一的冒出黑线,楚木说,“你真是恶趣味,大老爷们的,放什么烟花?”
司三摸着下巴笑道,“这主意不错,反正歌都听了,放烟花怎么了?”说着,站起身,推搡着一众人,“走走走走,放烟花去,打打杀杀那么多年,咱也享受一下正常人的生活啊!”
众人被他一个一个地拎起,瞪了他一眼,还是有秩序地下了船舫。
秦陌也下来了,等下来,往刚刚宋昭昭站的地方看了一眼,人已经不在了。
秦陌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跟着兄弟们去放烟花了。
放烟花的时候,还是碰到了宋昭昭,她站在吕止言身边,正在商贩的铺子前挑选着烟花,秦陌抿了抿唇,也走了过去。
宋昭昭选了一款花形比较好看的烟花筒,刚伸手要去拿,结果被人捷足先登了。
一个男人拿起那烟花筒,冲老板说,“这个我全买了,多少钱?”
宋昭昭不悦地抬脸,要看看是谁抢她的烟花,这一看,眸底一惊,很快她就喊道,“秦公子。”
秦陌看她一眼。
吕止言对秦陌说,“那是昭昭喜欢的,你能不能别抢?”
秦陌笑着说,“我也喜欢。”
吕止言眯眼,这句话,话中有话。
秦陌在老板报了价钱后就向后挥了一下手,莫志德立马掏了银票,递给老板,然后,十三飞骑的十二个人就把这一款的所有烟花筒都抱走了。
抱走前秦陌又将其他铺子的同款烟花筒也买完了,有游人看他一个人购了那么多烟花,他们想买就买不到了,就向他借买,说他一个人也放不了这么多,可秦陌指了指那十二个人,说,“我一个人是放不完,可我有这么多兄弟呢,他们都要放,这点还不够。”
众游人一噎,讪讪地退去了。
秦陌让莫志德他们把烟花摆成一层又一层的心的形状,足足摆了八层,几乎把面前的空地都摆满了,摆满后他就让那十二个人点火,火点上,嘭嘭嘭,接连不断的声音在天空炸响,随即变成汪洋的彩云,簇簇叠着簇簇,消散再绽开,如此反复,一直持续很久。
这引来了许多游人们的惊呼,纷纷张大了嘴巴,看着天空上那聚朵而成的心。
秦陌背手站着,随着一颗心落下,另一颗心升起的时候,他默默地想,在万紫诧红里为你绽放的心,不知你可明白。
宋昭昭其实不大明白,她就觉得秦陌闲的无聊,那款烟花虽然美,可不是自己亲手放的啊,烟花只有自己亲手放了才能感觉到它真正的美。
八颗心炸眼间绚烂完,秦陌没看宋昭昭,转身上了枫林渡上方的观景台,坐在观景台的避风椅上,他伸长了双腿,悠然垂目,看着下面的人群。
司三提了一壶酒过来,给他倒一杯,啧啧笑道,“放了八颗心呢,二爷,你这是在向谁表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