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怎么可能?”谢指挥却并不想承认,“这里多半都是我的兵,另外就是翎海两地的,也并不是说混进来就能混进来的。”
姚升道:“王公公已经遇难,这是不争的事实。何况当初宝船上的人选更是经过千挑万选的,还不是给人钻了空子?”
正说着,飞雪道:“姚大人,江大人。”
两人忙停嘴转头,飞雪回头看向前头阑珊所乘坐的大船,却见那艘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十数丈远,而原本离那艘大船略远的镇抚司郑统领所乘的那艘船却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竟靠近了过去。
姚升忙道:“谢大人,这里交给你!我们且先回去了。”
他忙拉着江为功跑了出去,叫道:“放船放船!”
当下姚升江为功,飞雪还有王副使一起乘船,迅速返回了先前的头船旁边,此刻郑统领的那艘大船几乎跟这艘船并驾齐驱了。
船上放下软梯,四个人手脚并用相继爬了上去。
见阑珊正站在船头,身后鸣瑟跟红线并未离开左右,飞雪才松了口气,急忙先掠回去,又问:“为什么忽然间船快了这许多?”
阑珊道:“我也不知道,叫人来问,说是风忽然大了,所以才把帆降下了一半儿。”
又问道:“事情可解决了吗?”
姚升对江为功低语了一句,带人自去巡查,江为功便将那边的经过说了,道:“目前怀疑是倭人的细作动手杀了王公公。”
阑珊略觉忧心:“又是倭人?他们竟能混入军船,真是无孔不入。”
江为功也道:“也是怪吓人的,那隔仓板的空隙其实很难容一个大人通过,除非是小孩子的身量……哪里想到会有人藏在其中行凶?”
先前那王公公的尸首落下,已经给扭曲挤压的有些变形,才差点把江为功吓死。
红线听到这里插嘴道:“我知道倭人那边有一种功夫叫做忍术,会把身体缩小到极致,最易于暗杀之类。”
阑珊跟江为功皆都咋舌,江为功又忙道:“刚才姚大人就是去检查我们这船上的隔板了。”
不多时候姚升回来,说道:“并没发现异样。”
江为功才松了口气:“还好,我可受不了自己睡着的时候有个人在头顶盯着,看样子这军船以后还要改进。”
红线说道:“听说他们那种忍术可以把身体缩小的如同小孩儿一般,倒要改进到何种地步才成?”
江为功吐吐舌,又道:“事在人为,这毕竟算是个隐患,趁此机会改进消弭了也好。”
此刻两船之间搭了软梯,王副使就从这里回到了郑统领那边,自也把详细情形告知。
这边三人便重回了舱中,商议倭人暗杀王公公的原因。
姚升就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道:“先前给我们拿住的那倭人供认了三山仙岛这机密,那个平岛君之类的自然是知道了,所以才暗杀了那人。如今又派出细作,多半也是想将这次出海的咱们几个人暗杀了,尤其是老江跟小舒你们,毕竟要靠你们去找那三山仙岛,他们怕暴露了老巢才动手的。”
江为功道:“说的有些道理,咱们这几个人里,郑统领跟谢指挥是会武功的,只有王公公是个内侍,想来他是个最可捏的软柿子,最容易下手。”
“可这么一来却打草惊蛇了,”阑珊道:“惊动我们后自然会戒防起来,以后再动手就难了,对他们而言却是得不偿失啊。”
姚升一愣:“这……啊,他们苦心把王公公尸首藏起来,当然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发现。”
这么说倒也说的通。
三人说了片刻,外头报说郑统领过来了,当下忙先起身迎接。
郑统领道:“王副使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我担心几位有事,贸然过来,几位不会见怪吧?”
姚升笑道:“郑大人说哪里话。”
江为功也道:“郑大人也是一番好意,我们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阑珊因为知道他是赵世禛的人,便也微微点头而已。
郑统领又笑问道:“我可打扰你们议事了?”
姚升道:“并没有,我们正在商议倭人为何暗害王公公呢,却是并无头绪。”
郑统领拧眉道:“倭人多半是得知消息,想阻碍我们找到三山仙岛。所以才狗急跳墙了。”
江为功道:“我们也猜是这样。只是他们下手的方式不对,竟先害了王公公,引发我们的警觉,他如此一来们的图谋自然无法得逞了。”
郑统领正色道:“话虽如此,倭人生性凶残狡诈,倒不能大意,一定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毕竟几位千万不能有任何意外。”
他说着便多看了阑珊一眼,又问道:“对了,不知对于三仙岛的方位以及海路可行等,可有进展?”
阑珊见他瞧着自己,便说道:“我先前一直在想那个‘逢九’的话,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玄机。查过苏县的县志等书籍,有关逢九的事件之中,本地的节日中,一月九日是玉皇大帝天诞节,十九日则是燕九节,四月九日是祭江,九月九日重阳……倒是没什么可关联的,但是除了这些外,我倒是发现一件很细微的小事。”
“什么小事?”江为功先问。
阑珊道:“还记得先前你说过的海市蜃楼吗?”
江为功忙道:“怎么了?难道你也觉着那三山仙岛是蜃楼海市而已?”
“不是,”阑珊摇头道:“我从地方的异事识记里头发现苏县近海的确时常会看到有虚幻的海市蜃楼景象,根据出现记载的日期看来,无一例外竟都是跟九有关。”
江为功睁大双眼:“当真?”
姚升也诧异地问道:“这海市蜃楼的景象出现都跟九有关?这意思是,或者是九日,或者十九日……二十九日?”
阑珊道:“的确如此,无一例外,所以我在忖度,或者这三山仙岛,也跟海市蜃楼相关?”
江为功皱眉想了片刻苦笑道:“小舒,这样说来岂不是更复杂难解了?难道我们要等那海市蜃楼出现,才会找到三山仙岛?”
姚升的关注点则是:“为什么每当是带‘九’的日子才会出现海市蜃楼?”
阑珊道:“你们可知道海市蜃楼是因何出现?”
“这个我知道,”江为功道:“既然是蜃楼,自然是跟‘蜃龙’有关。”
传说中蜃龙属于龙族,也可以行云布雨,敛聚宝藏,但却比龙族更加的神秘不可知,而且喜欢惩恶扬善。
从蜃龙会从口中吐出的气可以变化出各种各样的幻影,多半是极为壮观的亭台楼阁,又有一种说法,说蜃龙喜欢吞食燕子,所以才故意幻化出这种楼阁以吸引燕子误入其中以便于捕食。
姚升听江为功说完,惊奇地说道:“这种不是传奇故事吗?难道真的有海上蜃龙,而且这蜃龙是专门在带九的日子里才吐气的?”
“虽然不敢说一定如此,但却也不能全然不信,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何况海之辽阔深远,我等所探查的恐怕只是沧海一粟罢了。”阑珊笑说道:“但是这蜃气的出现既然跟九有关,一定有一种我们尚且未知的原因。”
此刻郑统领插嘴道:“我是个外行之人,却也觉着这话大有道理。嗯……今日正是十九,且看看我们的运气如何,会不会看到蜃楼海市就是了。”
姚升忙问:“小舒,要是真的有海市蜃楼出现,然后如何呢?”
阑珊苦笑道:“这种传说中的奇异场景,我一次也没见过呢,所以竟也是没有别的想法,而且虽然海市蜃楼跟九日有关,但不是每个带九的日子都会出现的。也只能先赌看看罢了。”
这会儿已经过中午了,海上的风很冷,但日色却极为炽亮,海面上一片明晃晃的。
才上船的人不能盯着海面看太久时间,否则双眼很可能因为那种刺目的海水反射之光而致盲。
阑珊因为晕船的缘故,中饭也不想吃,只喝了一碗鱼粥,又觉着腥气,吐了大半,幸而飞雪还带了些点心,又勉强吃了两块。
原先风凛凛地垂着船帆,船行如飞,将船帆降下来之后速度才逐渐慢了,但是此刻,船却平稳的如同停在原地般。阑珊觉着奇异,扶着飞雪的手出来查看,却发现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没有了寒风,只有海上的炽热大太阳,晒得人的脸皮居然有些滚烫。
正有些头晕受不住,耳畔听见桅杆上的瞭望士兵叫道:“快,快看前方!那是、是海市蜃楼!”
阑珊的心猛然一颤,旁边的船舱里江为功正在看海图,闻言猛地窜了出来。
果然,就在大船的前方不远处,天际遥遥地出现了模糊的城池轮廓。
阑珊拧眉看去,眼前所见逐渐地从模糊到清晰,那一带的城池楼阁就如同在云端,又或者隔得太远了才显得朦胧,可却给人一种莫名的真切之感,虽然明知道是蜃气所致,却实在太过逼真了。
江为功跟姚升等显然也是第一次见,江为功目瞪口呆:“我的老天,若不是事先知道,我必然以为咱们的船已经快靠岸了。”
姚升揉揉眼睛,又道:“老江,你确定那不是真的?只是虚景吗?怎么、怎么我好像还看见有人在路上走动?”
江为功正目不转睛地打量,闻言诧异:“你说什么?哪里有人?我怎么没看见?”
姚升道:“那么多人你怎么看不见?就在城内的中间大街上啊。”
江为功皱眉细看了半晌,笑道:“哦,你是说从那客栈还是店铺里出来的人啊……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怎么跟似曾相识似的。”
这会儿飞雪在旁边道:“这有点像是咱们京城。”
江为功跟姚升异口同声道:“不是。”
几个人说话的时候,整艘船上的人也都给这幕奇景震撼了,隐隐地有无数惊叹声音,包括身后的几艘战船上的人也都纷纷涌上了甲板,凝眸远望。
阑珊在旁边听着他们的话,心头一动。
她定睛细看,隐隐地却见那城池中依稀的确有人影穿梭,阑珊脱口而出:“江大哥,你细看好这城池地理的构造!”
江为功本来正目眩神迷,听了阑珊这句,来不及多想,忙凝神细瞧,一边拼命在心中记忆。
这会儿头顶的日影闪烁,那海市蜃楼的景致也开始变得模糊,就仿佛是一副雪景,给阳光照的正在缓缓融化。
又过了半刻钟,眼前的亭台楼阁已经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依然辽阔如许波光粼粼的海面。
阑珊拉着江为功回到船舱内,吩咐:“江大哥,把刚才所见画下来。”
江为功之前听她吩咐的时候就已经留心,这会儿便毫不迟疑,飞快地提笔在纸上把方才所记忆的城池景象画了出来。
阑珊则在他的对面,同样的提笔描绘,两个人写写画画的时候,姚升跟郑统领,飞雪等人在旁边定睛看着,姚升面露诧异之色,飞雪跟郑统领的反应却还平常。
等两个人都画完了后,各自把各自所画拿着放在一块对比,这次不等阑珊跟江为功开口,姚升说道:“你们两个画的好像……不过……”
两个人所画的都是一副城池楼阁图,因为仓促所见仓促所画,记忆力也有限,画出来的自然好看精致不到哪里去,可两幅画却大同小异。
唯一不一样的,是两幅画上那中间大街上的人。
江为功的街上,有才从旁边的店铺里走出来的,还有结伴往北而行的。
阑珊所画的大街,人却稀少了很多,零零散散在街尾有两三道影子。
姚升笑道:“其实我所见的也跟你们画的不一样,我看的时候人多的很,不过也是,那些人似乎在逛街,时刻变化,所以你们画的不一样也是有的。”
阑珊怔怔听着,道:“江大哥,这话中的中轴自然是这入城的大街了,除此之外你可能看出什么吗?”
江为功迟疑:“这个……”他皱眉把自己所画的那副图又看了一遍,思忖道:“这图好像没什么大碍,只有一点,风水似乎不佳,欠缺些生气,咦,你这幅图的风水气象跟我的又不同了。”
阑珊道:“《黄帝宅经》说,十二月生气在亥壬方,只两幅图上的生气却都偏了,但是你这一幅比我的生气更足。”
“我们所见的分明是一样的,怎么两幅图的生气会不同?”江为功一震道:“小舒,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阑珊凝眸道:“这里虽是海上,用不着陆地风水望气的说法,但是既然逢九跟蜃气有关,蜃为龙,这幅图的中轴所在又是龙脉,所以我想着其中一定启示着什么,也许就是找到三山仙岛的路。”
江为功震动道:“这图是朝北的,中轴龙脉自然是大吉之路,这么说只要我们也沿路朝北而去,应该就有希望?”
阑珊道:“话是这么说,但你跟我所画的图,以及姚大哥跟小叶所见的图上的人是时刻变化的,就像是生气的偏离,这预示着中轴龙脉不是随时都能找到,应该推算出生气最充足的时候。”
姚升对这一些一无所知,幸而工部有几个随行的堪舆师,大家同心戮力,用复杂的二十四山法,对应着那两幅图上细微的生气变化,到晚间戌时的时候才终于算到了中轴龙脉生气最佳的船行方位,时间却是在明日早上卯时过半。
是夜,落了帆停了锚,数艘战船原地围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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