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也不认识阑珊了,这回答也不意外。
两人说话的时候,江为功拿着那枚红果子,见果然饱满多汁,便很想尝一尝,只是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在犹豫着。
红线俯身对阑珊道:“主子,我口渴了,让我先尝尝吧?”又对葛梅溪笑道:“葛公子不介意么?”
阑珊却很知道她的心意,便一笑将果子给了红线。
红线拿在手中,先是闻了闻,却并没有什么异味。
“怎会介意,”葛梅溪看着她,微笑说道:“是我疏忽了姑娘,不过也是没有办法,因为我摘的朱果只剩下这两枚了,若还想吃,只能再去后山的林子里采摘。”
他说着又跟阑珊认真说道:“朱果虽然好吃,可不能多摘,也不能多吃,所以我每次去后山只摘五枚果子,这两颗是昨天吃了剩下的。”
阑珊道:“我从没有见过这种朱果,可有什么功效么?”
“什么功效之类不太好说,就是觉着很好吃。”葛梅溪笑道:“我们都喜欢吃的。”
此刻红线已经暗中用银针刺过了这果子,并没有异样。她又试着将那果子咬开尝了口,只觉着异香满颊,汁水清甜,竟是从没有尝过的美味香果。
红线很是诧异,不禁又吃了口,等回过神来后,整颗果子都已经吃光了。
江为功在旁边嗅到了奇异的香气,已经忍不住问:“好吃么?味道怎么样?”
葛梅溪笑道:“自然是极好吃的,只可惜没有给小舒的了。”他又看阑珊道:“今天有些晚了,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摘了再吃吧。”
江为功道:“什么好东西,我跟小舒分开就是了。”他说着试图将果子掰开,却不慎滴了汁水在手上,忙低头啜了口,却觉着那果汁极为甘美,不由自主地咬了上去!
等再反应过来后,一颗果子已经从手上消失不见了。
江为功兀自意犹未尽,可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不禁有些脸红,懵懂问:“我、我都吃光了?”
阑珊哑然失笑,看看红线又看看江为功:“当真有那么好吃?”
方才江为功那样子,简直像是猪八戒吃人参果。
江为功道:“说、说不上来。”
红线因为莫名地就吃光了果子,心中不免忐忑,便暗中运气调息,想查查看自己有没有什么不妥,谁知非但没觉着怎么样,反而齿颊生津,似乎连精神都好了许多,一时极为诧异。
正在这时侯,郑统领从门外走了进来,说道:“暂时并未发现可疑人等,只是天色将晚,要不要先带这些人出岛上船?”
阑珊还未回答,葛梅溪道:“不行,不能离开。”
江为功正在舔自己的嘴唇,回味那果子的味道,闻言问道:“这是为什么?”
葛梅溪道:“总之就是不能。”他回答了这句,便又微微皱眉道:“何况留在这里不好吗?”
江为功怔怔地,心里还惦记着多采些果子吃,下意识地竟没觉着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甚至还有种想附和葛梅溪话的冲动。
葛梅溪却看向阑珊:“小舒,你喜欢我的房子吗?”
阑珊只得回答:“当然喜欢。”
葛梅溪笑道:“太好了,那你就可以跟我一起住在这里啦。”
阑珊咳嗽了声,起身走到门口,往外看了会儿:“在岛上的有多少人?”
郑统领说道:“方才叫人暂时统计,工部上下似乎有六七百人,其他的一些不知是什么身份的,也有百余人。”
阑珊想到葛梅溪先前对于那鲸骨宝藏的警告,以及方才那句“不能离岛”的话,便道:“用小船运送,来来回回也要几十趟,如今天色暗了,海上也不知情形如何,不如等明日天亮了再走。大人觉着如何?”
郑统领道:“一切听娘娘示下。”
阑珊道:“或许可以先派人回去,告诉船上留守之人,说等明日清早再派船前来接应。”
说完此事后阑珊又问道:“对了,那鲸鱼骨的旁边可有人看守?”
郑统领道:“原先派了两个人,可回来后……便不见了踪影,已经派人去找了。”
两人的声音虽低,那边葛梅溪隐约听见,便道:“不用找了,找不到的。”
郑统领问道:“这是何意?”
葛梅溪淡淡说道:“他们是给鲸鱼骨吞了。”
江为功问道:“鲸鱼能吞人,这骨头也能吗?”
葛梅溪神情凝重地点点头:“当然,我曾经亲眼见过。”
郑统领出外吩咐人在岛上驻扎,此刻夜色更浓了,但是岛上却仍是暖意融融,并无严寒之意,就算是露天躺卧也不觉着冷。
阑珊觉着有些饿,红线就从包袱内取了点心给她吃了两块,阑珊推给葛梅溪跟江为功,葛梅溪笑说:“多谢小舒,我并不饿。”
江为功见阑珊推过来,本能地伸手要拿,听了葛梅溪这句话,突然也感觉到一股饱腹感,当下笑道:“今日怪了,我竟也不觉着饿。”
葛梅溪一本正经道:“吃了朱果,其实能保整天不饿。”
江为功睁大双眼:“真的假的?这岂不是成了仙丹么?”
葛梅溪笑道:“谁知道呢。我们一直都是采摘朱果来充饥的。”
阑珊吃了两块糕点,问道:“葛兄,那个鲸鱼骨宝藏到底是怎么样?为什么你说不能去碰那些珠宝?鲸骨吞了又是何意?”
“你们跟我来,”葛梅溪起身,领着几人出了门。
月光甚是皎洁,阑珊抬头看了眼,见那月亮竟似是满圆的样子,可是今日应该是出十日的晚上,按理说月亮不至于如此之圆亮。
但是整个岛屿都沐浴在这种异样的明亮之中,树木沙滩皆都朦朦胧胧,显得异常温柔,竟是美不胜收。
葛梅溪领着大家往外走了一段,慢慢地上了个高坡。
且走且放眼看去,能瞧见波光粼粼的海上隐约闪烁的灯光,自然是停泊的兵船上的灯笼光。
葛梅溪却转头向着另一侧,指着说:“你们看。”
此刻江为功跟红线已经看见了,原来从这个方向能够看到那鲸鱼骨的地方,可比起白天所见,晚上看这鲸鱼骨,却更有一番震撼人心之态。
原本雪白而巨大的鲸鱼骨,在夜色中散发出幽幽暗蓝的光芒,不知是月光照射的缘故,还是鲸骨自身散发出的光,诡异而绝美。
鲸骨底下那大片灿然的宝藏在月光下,晶莹生辉,熠熠闪烁,就仿佛是天上的星星给摘了下来放在彼处,散发出五彩辉煌,鼓惑人心的光芒,引得人简直挪不开双眼。
江为功再次忍不住脱口叹道:“哇……”
连红线跟鸣瑟都为之动容。
“是不是很好看?”葛梅溪轻声问道。
“何止好看而已。”江为功回答。
“越是好看,越是危险。”葛梅溪淡淡道。
江为功才要问,却见那边的沙滩上出现了数道身影,看打扮,应该是先前上岸的士兵。
四五个人鬼鬼祟祟地向着鲸鱼骨的方向而行,起初还胆怯地左顾右盼,渐渐地便加快了步子,冲到了鲸鱼骨下。
他们连滚带爬的,有人连站都没有站稳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捡拾珠宝,有的人甚至因为过于兴奋,发出了无法掩藏的尖叫。
江为功皱眉:“这些人太没规矩了!不过郑大人也是,怎么不安排人守着了?就叫他们随意去偷取宝物?”
葛梅溪道:“恐怕不是没安排,是已经给吞了。”
“吞了?”
像是为了解释这句话,那边兴奋的士兵们之中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因为隔得远,这边的众人并没有看的很清楚,只依稀瞧见那星光闪烁的珠宝之中,有一道身影正急速地向下滑去,就仿佛那宝藏松动了困住了他似的。
旁边一名士兵伸手要去拉一把,谁知自己也开始无力地挣扎起来,原来他的双腿也不知不觉深陷。
其他两人察觉不妙忙要逃离,可是才跑两三步,就觉有无形的手在宝藏底下拉住了他们的脚,两个人动弹不得,只能拼命地张手去抓向前方想找到什么救命稻草稳住身形,但是抓在手中的却都是金银元宝,珍珠,宝石等物,又有什么用?
很快地,金银珠宝们将四个活生生的身影吞噬的一丝不见,鲸鱼骨下又恢复了死寂。
江为功这边已经看的惊呆了。
阑珊本想叫去救人的,可这里虽然能看清那边的情形,但隔着足有一刻钟的路,要绕过去,那些人早没了。
她掩着口,心中骇然。
只听葛梅溪恍若平常般道:“你们都看到了么?我就曾经亲眼见过很多次,有的人因为想去取鲸鱼骨里的宝藏,反而给宝藏吞没的情形,生贪婪之心的人,便不容于岛屿。”
江为功听着这句话,想到自己白天也差一点犯了这样的大忌,若真如此,这条命可真是送的太不值得,他竟不由打了个哆嗦。
阑珊回过神来,便跟鸣瑟道:“你去吩咐郑统领,严禁士兵靠近鲸鱼骨,告诉他们鲸鱼骨是会吞人的。别叫他们再重蹈覆辙。”
可话虽如此,那么多琳琅满目的珠宝近在咫尺,又怎么能叫凡人不生贪婪之心?
葛梅溪却若无其事地笑道:“看也看过了,咱们回去吧?”
阑珊拉住他:“葛兄,这个虽然弄明白了,那你为何说不能离岛?”
葛梅溪的脸上却透出一丝恍惚,他伸手抓了抓头,道:“我、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是不能的。”
大家快回到屋子的时候,郑统领来到,皱眉禀告说道:“先前派出去报信的船只回来了。”
阑珊见他神情异样,便问道:“如何?可是有事?”
郑统领看了一眼葛梅溪,道:“他们并没有抵达兵船。”
原来那一队人划船原路返回,明明距离第一艘军船并不远,大概只有一刻钟的距离,可是不知为何,虽能看见军船上的灯光,却无论如何划不到船边,徒劳地在海上转了半个时辰,却如水中捞月般,只能看见,无法碰触。
还好领队的是个有些经验的老兵,当即命人原路返回。
阑珊听了郑统领的话,想到葛梅溪刚才所说……心中隐隐猜测:多半是葛梅溪等人来到岛上后,也曾经想过离开此处,可大概也遇到了这样的困境。
却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竟会让众人一起把这些事情以及自己是谁都淡忘了。
这一夜,众人各自择地安歇。
阑珊跟江为功,红线鸣瑟,以及葛梅溪就在他的房子里安寝。
许是葛梅溪建造这房子很是用心,有那么一刹那,竟让阑珊错以为是在西坊、或者是太平镇的院子里,这般熟悉的感觉。
可是耳畔隐隐地能听见海风吹动海浪发出的阵阵声音,才提醒了她自己身在何处。
又想起那神秘的鲸骨宝藏不知藏着什么玄机,还有那出岛的路,也不知道白天的话会不会容易些。
这般胡思乱想着,过了许久阑珊终于入睡。
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海船之上,俯身所见的是那暗蓝色的深海,海中有许多影子游来游去,像是之前袭击兵船的怪鱼。
正看的惊心动魄,耳畔却传来一阵怪异的吟唱,若有若无地萦绕,像是从最深的海底传来,又仿佛近在咫尺。
阑珊一觉醒来,天已经大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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