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回徐令意瞧她在仙鹤堂外吓唬徐令婕,这次她竟当着闵老太太的面动了石瑛,这个“动”并非逞口舌之勇,而是闹出了血的。
可惜当时没在仙鹤堂里,没瞧见顾云锦发威的样子,徐令意是真的好奇极了。
魏氏见她心不在焉,又顺着安抚几句。
徐令意回过神来,道:“母亲才莫要多想,王家既然没那个意思,又何必上赶着一遍遍去问呢?他们看不上我们而已,我不想叫人看低了。”
几句话说得魏氏心疼不已,只能暗悄悄又把惹是生非的徐令婕和火上浇油的闵老太太抱怨了一通。
翌日一早,顾云锦就去了清雨堂。
杨氏似是一夜没睡安稳,眼下一片青,正让画竹拿粉一点点往上遮。
“来了?”杨氏的声音有些哑,“就为了老太太跟石瑛的事儿,舅娘跟你舅舅说了一晚上。”
顾云锦闻言就笑了,她哪里不知道杨氏的意思,杨氏说得明明白白的,是要她承情。
“辛苦大舅娘了,”顾云锦故意装糊涂,“这事儿清清楚楚的,舅舅是个明白人,舅娘跟他一说,他肯定就明白了,大舅娘如何处置石瑛,舅舅都不会拦着的。”
杨氏嗤笑一声,也不晓得是在笑顾云锦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笑她不懂母子、夫妻之间的关系,笑过了,又颇觉无奈地摇了摇头。
昨夜跟徐砚说事时,杨氏自认语气克制、讲述也不偏不倚的,从来龙去脉说到了个中利弊,但徐砚从始至终都不信闵老太太会那么糊涂。
是石瑛监守自盗,还是闵老太太惹出来的祸事,这一点杨氏并不敢十成十的断言,哪怕她不拿好意揣度老太太,但没有实证,就不能定论。
可闵老太太的前科太多了,就为了跟个早已经埋在地里的女人置气,老太太做过的不得当的事儿,杨氏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饶是如此,徐砚都不认为他母亲是个糊涂蛋,甚至在杨氏讲述时,下意识地给闵老太太寻开脱的理由。
杨氏说了会儿,看穿了之后也就累了,干脆闭了嘴。
说什么男人娶了媳妇忘了娘,徐砚但凡肯多听她几句,再多结交一些同僚,过几年的官途也一定会比现在好。
想到这些,杨氏就不由嫉妒让徐驰言听计从的魏氏。
同样是兄弟俩,怎么就天差地别了呢!
“你只管把石瑛交给我处置,”杨氏示意顾云锦上前,道,“多少还要留几分颜面,其中原因,事关你舅舅,不用我多说你也是明白的。我让人备好银票了,你拿去赎簪子吧,其他几样东西若有下落,再来问我拿钱。”
顾云锦接过银票,收到了荷包里:“大舅娘,您别怪我讲话不好听。老太太对石氏老太太的心结太久了,那些东西摆在库房里,长久不见光,没有石瑛也会有别人。总不能我十天半个月就开库房点一回吧?”
杨氏拍了拍顾云锦的手背,她岂会不知顾云锦就盯着那些陪嫁了,原本她能作壁上观,但其中要牵扯徐砚,杨氏就不得不替顾云锦拿主意了。
一屋子死物,偏生出这些事来,要杨氏说,赶紧都拉到北三胡同里,免得多生事端。
“我再跟老太太商量商量。”杨氏叹气道。
顾云锦的脸上有了笑容,道:“大舅娘出马,准能成的,我先回北三胡同去,石瑛是府里的丫鬟,怎么处置当然是您说了算,我昨儿是气坏了,原不该我动手的。”
杨氏的唇角一抽,几乎气得笑出来。
这算什么?打一棒子给了颗枣子?还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要是她不能从闵老太太手里把东西挖出来,顾云锦又要跳起来打这个伤那个了?
气坏了就动手,是不是气坏了还要往外头再说道些什么?
一想到顾云锦要把石瑛做的事情宣扬出去,杨氏的头都痛了,只能宽慰自个儿,徐砚待顾云锦算亲厚的了,做外甥女的没有那般坑自家舅舅的。
顾云锦笑盈盈出了侍郎府,坐轿子回北三胡同。
对石瑛的处置,顾云锦并不着急。
杨昔豫和石瑛的那点儿破事还没揭开呢,这就把石瑛打发得远远的了,万一杨昔豫不再跟石瑛往来,那可怎么办?
这并非杞人忧天,从前事发时,杨氏就追问过他,杨昔豫的意思是石瑛颇受闵老太太信任,能拿到不少好处。
没有了好处,极有可能就断了。
揪不到杨昔豫的小辫子,哪怕顾云锦带着石氏老太太的嫁妆回了北三胡同,她都怕被他给烦死。
为了清净日子,必须一巴掌拍倒。
第53章 讨银子去
顾云锦下了轿,一眼就看见了贾妇人门外树下停了一顶轿子。
轿帘朴素,没有城里车马行的标记,一个轿夫守在边上,看他衣着打扮,干净整齐,神色之中亦不见脚夫们的疲惫,顾云锦想,这应当是哪家自个儿备的轿子了。
果不其然,等进了顾家,绕过影壁,她就在天井里遇见了生面孔。
药箱放在脚边,刚刚弱冠的少年坐在石凳上,桌上铺开了笔墨纸砚,他一面听老者说话,一面把药方记下来。
那鹤发老者精神不错,眼神囧囧,说话不快,极有条理。
吴氏见了顾云锦,迎上来道:“这是贾家大娘请的告老的太医,姓乌,刚给太太诊了脉。”
顾云锦抬眸看向贾妇人。
前回提及太医,顾云锦打定了厚着脸皮也要去求一求的主意,却没有想到,贾妇人并非随口一说,而且比她预想得要快得多。
这才几日,太医就登门了。
药童写好方子,乌太医拿过来检查了一番,这才朝吴氏招了招手,仔仔细细给她讲日常服药和静养时要注意的地方。
顾云锦也凑上去听,那真真是事无巨细,但凡能想到的都关照到了。
吴氏丝毫不嫌烦,听得认真,有疑惑处又多问了几句,得了详细的解答。
“太医,”顾云锦琢磨着问了句,“太太的身子能养回来吗?若是养不好,往后会如何?”
这话粗粗一听,似是不愿意多个累赘似的,乌太医抬头看她,对上顾云锦那满满关切和紧张的目光,才恍然是他想歪了。
“肺里不好,现在看来还不要紧,长久下去就受罪了,久咳不止,夜里难眠,人一旦睡不踏实,那各种各样的病都要跟着来了,”乌太医直言道,“不过,用对方子,养起来就还来得及。”
顾云锦长长松了一口气。
从前徐氏的病情被耽搁,与先后几个医婆大夫开的方子不对症亦有关系,乌太医一语成谶,可见是有真本事的。
既然能看懂病症,那方子肯定可行。
乌太医没有久坐,留下方子就告辞了。
贾妇人见顾云锦一脸感激的样子,道:“乌太医每半个月来给我开一次方子,我们两家比邻,他串个门也方便。”
顾云锦颔首,跟着贾妇人去了贾家,将银票递给她:“大娘收下吧。”
赎簪子是蒋慕渊安排好的,德隆三十两收的,还是三十两卖,一分银子都没有多收。
贾妇人看着票面上多出来的二十两,没有跟顾云锦客气:“另几样东西应当也快有着落了,多余的我先收着,应当足够了。”
“辛苦大娘了。”顾云锦道。
这感激是真感激,哪怕贾妇人说什么“举手之劳”,但顾云锦知道自己轻重,只为窄巷里那一桩,蒋慕渊的赔礼委实重了些。
心中谢意,顾云锦是可以托贾妇人转达,可想到程晋之特特来向她道歉,她又把话都咽了下去。
赔礼要亲自当面赔,道谢亦是如此的。
下回遇见蒋慕渊的时候,她该好好跟他说声“谢谢”。
顾云锦拿着簪子回到顾家院子里,药已经炖上了。
她把点翠簪子交给徐氏,徐氏反复端详着簪子,眼睛通红,强忍着没落泪。
“全靠贾家大姐帮忙,”徐氏握着顾云锦的手,道,“又是去典当行里奔波,又是请太医来看诊,我们欠了她好大的人情呢。”
顾云锦笑着宽慰徐氏,让她莫要往心里去。
徐氏问起了府里状况,顾云锦也不瞒她,等吴氏进来后,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吴氏听得目瞪口呆,徐氏则连连摇头,叹道:“都半百的年纪了,却比从前更折腾人了。”
对闵老太太的性子,徐氏一言难尽,平日里也不爱说长道短,但她接触老太太时间长,经历过对方从普通商户填房到官家老太太的身份转变,原本以为老太太一年比一年端得住了,没曾想,到了这个岁数,反倒越活越回去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难理解。
从前日子顺风顺水,水涨船高,老太太没有多少糟心事,自然不闹,这阵子连番受气,无处宣泄,骨子里的不讲理就都泛上来了。
“别与她冲撞,万一吃亏了,多不值当。”徐氏关心道。
顾云锦嘴上应归应,心里自有明镜,她与闵老太太冲突,肯定要做好不吃亏的准备的。
屋外药香浓了,顾云锦吸了吸鼻子,突然间生出了一个念头。
既然贾妇人是蒋慕渊的人手,那她所说的“老爷曾帮过乌太医一把”,恐怕就不可信了。
退一步说,乌太医当真看贾老爷的面子应允给贾妇人看诊,那也该是贾妇人去乌家,而非太医来北三胡同。
能让乌太医每半个月一顶轿子走一趟的,大抵还是蒋慕渊吧?
贾妇人替蒋慕渊做事,必定能干精明知分寸,没有蒋慕渊点头,她如何能让乌太医捎带给徐氏看诊?而偏偏,贾妇人头一回来顾家,就主动提及了太医之事……
如果簪子是赔罪,是举手之劳,那太医呢?
难道也是举手之劳?
那蒋慕渊的手劲可真够大的。
顾云锦不由抬手按了按眉心,下回除了道谢,她是不是该多问几句?
三天后,顾云锦和念夏、抚冬正在兰苑里蹲马步,一个小丫鬟匆匆来禀,说是吴氏来了。
吴氏脚步飞快,走到顾云锦身边,从袖中取出了三张纸给她。
顾云锦低头一瞧,正是镯子、玉佩和耳坠的当票,除了那玉扳指,其他的都找齐了。
“大娘一送来,我就来了,”吴氏眉梢一扬,“这回看看她们还有什么戏可唱!”
吴氏的神情亦如今日的春风,顾云锦不由笑了起来,指尖轻轻一弹当票,道:“我们先去清雨堂,赎这三样东西的银子还没着落呢。”
“说得不错!”吴氏笑弯了眼,理了理因赶路而有些松散下来的额发,“走,我们讨银子去。”
清雨堂里,杨氏得了信,转头透过窗子看着雄赳赳气昂昂走进院子的姑嫂俩,心中忍不住哀呼一声:这讨债的又来了!
第54章 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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