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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段无错为她一层层包扎完伤口,又为她换了外衣之后,她已经不哭了,低着头,垂头耷脑的。
    段无错喊侍女端清水进来洗了手,他回头看着青雁闷闷不乐的样子,问:“夫人这是还疼呢,还是在生气呢?”
    青雁没吭声。
    段无错抬起青雁的脸。她漂亮的杏眼微垂,脸上处处都是眼泪流过的痕迹,就连长长的眼睫也因为她揉眼睛而湿黏在一起。
    段无错拿着一方干净的湿帕子,仔仔细细地给她擦脸。青雁哭过之后,脸上有一点红。被段无错仔细擦过一遍脸之后,脸蛋更是红扑扑的,红透娇嫩。
    段无错问:“晚上想吃什么?”
    青雁眨了下眼睛,问:“你做吗?”
    显然,她已然不生气了。
    段无错微微扬起一侧的唇角。
    青雁仔细瞧着段无错的表情,见他笑了,她便也翘起了唇角,两个甜甜的小酒窝立刻浮现。
    段无错无奈摇头,失笑道了句:“是个傻的。”
    青雁不是个娇气的人,上药时是很疼,可是过了两刻钟之后,伤口虽隐隐疼着,却不是那种上药时撕裂啃咬式的痛。段无错去厨房的时候,青雁赶去看单芊月。
    林太医已为单芊月带过来的男子开过药方,药方密密麻麻写了三页纸。
    “他如何了?”青雁问。
    单芊月摇摇头,沮丧地说:“林太医竟然也说不准。他开了好些药,内服外敷的都有。林太医说按照药方先治着,若三日内把烧退下来还有救。”
    “他……”青雁停顿了下,“他怎么称呼?有姓氏没有?”
    单芊月摇头:“我不知道。他醒来时很少,就算醒时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青雁本就随口一问,对怎么称呼他并不怎么在意。她问:“药方有了,你可能自己买药?”
    “能的。药方我瞧过了,药铺应该都有卖。”
    “那你接下里有什么打算?”
    青雁话音刚落,下人来禀康王妃派了人过来接单芊月回去。
    单芊月望着床榻上昏迷的男人,面露难色。她吞吞吐吐:“我、我……我实在是难以启齿。林太医说最好不要再移动他,王妃可否多收留他几日?”
    她小心翼翼地去拉青雁的手,她的手一片冰凉,还有些抖。她的眼睛里更是写满了紧张和祈盼。
    要么不插手,要么送佛送上西。如今连林太医也请了,再将人赶走也没什么道理。更何况,这对青雁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她点头说好,单芊月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湿漉漉的眸子感激落泪。
    其实青雁不太懂单芊月若对家人说这个男子对她有救命之恩,单家就算没有本事请到宫里的太医,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将人赶走吧?单芊月何必瞒着家里人?
    不过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人人都有自己的顾虑和难处。
    青雁没多问。
    单芊月走时,青雁也没送她。倒是康王府过来接单芊月的人帮康王妃带了话,说康王妃改日要过来看望青雁。
    单芊月走后,青雁回头望了一眼床榻上昏迷的男人,叮嘱下人仔细照顾,然后往厨房去寻段无错。
    青雁站在门外歪着头往里望。她的视线只在段无错的身上停留了瞬息,很快移开视线去看灶台上摆放的膳食。
    今晚吃什么呢?青雁忍不住去猜。
    “咳。”不二在后面咳了一声。
    段无错回头,青雁立刻心虚地站直。
    第61章
    左相在宫中时极力克制着, 回到家之后,立刻拂袖摔了桌上珍藏的一套前朝茶器。
    “老爷,这是怎么了?”程老夫人闻讯赶来, 看着满地狼藉,惊讶问道。左相如今的身份, 朝中没谁会给他气受。这是遇到什么大事儿了?
    左相在厅内走来走去, 他愤怒地指着西边,喊:“去把东源和木槿给我叫来!”
    程东源是他的长子, 也是程木槿的父亲。除了嫡长子外, 左相还有一儿一女,只是这对小妾生的儿女都不在京中。
    很快,程东源和程木槿被请了过来。父女两个是一道过来的,来时已听仆人说过左相发了好大的脾气。
    “父亲已经很多年没有发这么大的脾气了……”程东源琢磨着。
    程木槿低着头, 没吭声。
    进了屋,程木源询问地望向程家老夫人, 老夫人对他摇摇头。程东源赶忙走到左相身边, 恭敬问道:“不知是何人何事惹了父亲?”
    “你最近可有去找湛王的麻烦?”左相问。
    程东源眉宇间带了愠,道:“湛王杀害我儿性命。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也知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父亲说过如今还不能动湛王, 儿子又怎么会忤逆父亲私自下手?”
    左相也算了解长子,知道他算是个沉稳的性子。他转而看向自打一进屋就低着头的程木槿。
    程东源顺着左相的目光疑惑地看了一眼程木槿, 忙替女儿说话:“木槿只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 就算她和儿子一样痛恨湛王, 也没那个能耐……”
    “木槿, 你来说。”左相盯着她。
    程木槿脸上一白,知道瞒不过了,所幸什么都说了。
    “是。是我找人去杀湛王妃。纵然弟弟行事荒唐,可也不至于取他性命!还用那样残忍的手段!”程木槿说着说着落下泪来,“而湛王妃完好无损,每日在京都大摇大摆地吃吃喝喝好不快活!她怎么好意思这么招摇!她身上背着弟弟的性命啊!”
    “混账!”
    左相一巴掌甩在程木槿的脸上。左相虽然年纪不小又是读书人,可全力的一巴掌下来,程木槿还是直接被他扇地摔倒在地,口中一甜,唇角磕出血来。
    程老夫人“哎呦”一声,赶忙去扶程木槿。她心里埋怨左相动作粗鲁,却不敢当着晚辈的面说什么。
    “想报仇能不能动动脑子!阿霁有错在先,湛王取他性命,明面上算扯平。这个时候你再去杀湛王妃?你这是往湛王脸上甩巴掌!是想害死咱们全家!”
    程木槿捂着脸,哭着喊:“那就让弟弟这样白死吗!”
    “木槿,你糊涂啊!”程东源重重叹了口气。
    他转而去劝左相:“父亲,这件事情是木槿做错了。不过事已至此,我们该如此去做?今日在宫中可是湛王发难?”
    左相扶手桌子坐下来,沉默着。他沉默下来,屋内的其他几个人也都跟着沉默,一时之间只有程木槿委屈的啜泣声。
    许久之后,左相将视线落在程木槿身上。
    程东源一直观察着左相的表情,见父亲望向女儿,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来人,拿绳索来。”左相发话。
    左相说话时,目光一直落在程木槿身上。程木槿感觉到了,惊讶地惊呼一声,赌气质问:“祖父莫不是要把我绑了负荆请罪不成?”
    左相的沉默似乎坐实了程木槿的猜测。程木槿不敢置信地看了看祖父,又看了看父亲。
    当家仆将绳索呈上来时,程木槿咬着唇,面如死灰。
    “父亲……”程东源想为女儿求情。
    左相抬了抬手指向程东源,道:“下人没个轻重,你来绑。”
    程东源重孝道,平日里对左相的话言听计从。他刚刚痛失爱子,膝下只有程木槿一个女儿,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舍得。可他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他和朝堂中的很多人都见过段无错未曾出家前的德性,谁都不会相信他当真皈依佛门从善积德。湛王的报复,谁都赌不起。
    他在女儿委屈痛苦的注视下,亲手将她绑了起来。绳索系好,他无奈安慰女儿:“木槿,这次让你吃点苦。可咱们光明正大的过去,湛王会有所顾虑,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等这事过去,父亲会给你找个好人家,远离京中这些纷争。”
    程木槿早就哭花了脸。听着父亲这话,分明是将她推出去,日后再随便给她找个夫家远嫁。她冷笑:“湛王会有所顾虑?”
    程东源皱眉,他也知道这话可信度不高。左右不过一个“赌”字。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程老夫人红了眼睛,连连叹气,只能心酸地看着孙女被绑着送出去。
    她心疼惨死的孙子,也心疼刚刚被绑着送出去的孙女。可是她更心疼愁眉不展的左相和儿子。
    程家老夫人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兴许能让爷俩高兴些。她赶忙说:“对了,今日郎中来过府中诊脉,林氏有喜了。”
    林氏是程东源的小妾。
    果然,程东源惊讶过后,脸上立刻浮现喜色。就连左相脸上的表情都缓和了许多。程家子嗣单薄,唯一的嫡孙丧命,这个时候有了有人为府里添丁,无意是喜事。
    因为这个还没出生的小生命,屋内三个人对程木槿的担忧和愧疚消散了些。
    左相派人送程木槿去段无错府中认错赔罪,故意弄得人尽皆知。他甚至没让程木槿一直坐在马车上,在离段无错府邸不远的地方,程木槿下了马车,徒步走过去。
    正是黄昏归家时,惹得街道两旁纷纷有人注目观看。
    “呦,这个可是左相的亲孙女哦!”
    “这些名媛明日里上个街都带着幕篱遮脸,还是头一回看见长啥样。”
    “啧啧,左相的孙女又能怎么样,这是犯了错吧?农家女也没这么抛头露面的,多丢人呐!”
    “就是……”
    这些话断断续续飘进程木槿的耳中。她被捆绑在身后的双手用力攥成拳,骨节发白。
    初时,耻辱和痛苦将她淹没。后来,她渐渐麻木。
    她被送去湛王府中时,段无错正在下厨。
    猛地见到程木槿这样,白管家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犹豫着要不要将人恭敬请进去。
    长柏略琢磨了一下,知道不二才是段无错最亲近之人。令人将事情告知不二,让他拿主意。
    不二没让程木槿进门,先一溜烟跑进后院去找段无错。
    “咳,那个左相把程木槿推了出来。嘿。我可头一回看见把亲孙女绑着送来请罪的。殿下,您见还是不见?在哪见?”不二说。
    段无错扫了一眼站在门外做贼似的青雁,收回视线,一边将红烧猪蹄盛出来,一边随口说:“见。”
    见。只一个字,没有说在哪。
    不二琢磨了一下段无错无所谓的语气,顿时了然,应了一声“是”,回头往前院请人去。
    青雁这才走进厨房,好奇地打量着灶台上的几道菜,小声问:“还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她努力克制着垂涎。可是一双杏眼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却怎么也没舍得离开灶台上的晚膳。
    “无。”
    眼瞅着段无错将另外一个锅里的最后一道清蒸鱼盛出来,青雁赶忙端起红烧猪蹄,说:“我可以端菜的!”
    她动作太快,像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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