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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太医应下来。
    青雁在闻溪的床边守了一夜,亲自为她频繁更换帕子,以期她的高烧能退下来。
    侍女几次过来请她先去睡一会儿,她只是摇摇头。她向来嗜睡,可是今夜完全睡不着。
    她双手托腮望着昏迷中的闻溪,慢吞吞地说:“闻溪啊闻溪,其实有时候我挺烦你的。尤其是你板着脸训我的时候。可是……”
    她泄了气似地重重叹了口气,将帕子放在水中浸透,拧了拧,搭在闻溪的额头。
    “可是一想到以后都看不见你这张臭脸,还挺难受的……”
    这段时间,一直都是闻溪陪在她身边,指点着她,教导着她。虽然闻溪未必这样想,可在青雁眼中颇有些患难与共的意思。
    青雁一直守到天亮之后,闻溪的高烧减退了些,还没退尽。林太医又来看过一次,说情况尚好。青雁这才松了口气,揉着眼睛回屋去睡一会儿。
    这一夜,白管家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喊醒段无错,禀告他这边的事情。其实他都是白纠结,因为段无错根本不在府中。
    段无错快中午时回府,才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他只是“哦”一声,没说什么。
    白管家仔细瞧着他的表情,却什么也没瞧出来,不由心中惴惴不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晚上芸娘带着看破一切的轻笑总是在他眼前浮现。
    段无错去看了青雁。
    他去时青雁正在睡着,段无错没让侍女喊醒她。他进了屋,扫过简陋的房间,走向床榻。
    她缩成小小的一团睡着,睡梦中蹙着眉。柔软的长发有些乱,软趴趴地贴在雪白的脸颊。
    段无错只是少立了一会儿,便走了。
    府里的下人又窃窃私语起来。
    青雁醒来后,闻青一脸喜色地将段无错来过的事情告诉她。闻青高兴呀!在青雁手底下做事的下人都高兴。段无错来了一趟,这代表什么?这代表失宠之谈可再议!
    青雁只是“哦”了一声,没说什么。
    她掀开被子,去隔壁看闻溪。
    闻青懵了,不明白夫人怎么一点都不上心。
    后来闻溪退了烧,却依旧昏迷不醒。青雁将林太医挽留下来,随时诊看。
    过了几日,闻溪还是一直昏迷不醒。爱笑的青雁明显脸上的笑容也少了。
    芸娘走进屋,试探着开口:“夫人,有件事情不知道要不要与夫人说。瞧着夫人最近操劳,本不该拿这些下人的小事烦扰夫人。”
    青雁转头看她,招手让她坐。
    “这是新炒好的瓜子儿,你也来吃。”
    芸娘有些惊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望着青雁的目光有些复杂。她出身不好,谨小慎微,没想到夫人完全不嫌弃还邀她同坐……
    青雁说完,低着头一边嗑瓜子儿,一边忧心忡忡地想着闻溪的事情。
    芸娘在椅子上坐了一个边儿,斟酌用词:“闻泠最近时常在府外过夜,上回我撞见她上了一辆小轿。”
    青雁愣了一下,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她是忽略了小姐。而且小姐的母亲还在府外,小姐时常出府去看望。
    “回家吧。”青雁随口说。
    “不……那是右相家软轿。”
    青雁惊讶地看向芸娘,问:“你怎么知道?”
    “确切地说是陶家小少爷的马车。原先在皓月轩,奴曾几次见过陶家小少爷。”
    刚巧闻穗推门进来,青雁问:“闻泠呢?”
    “昨儿个出府了,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青雁起身,拉着芸娘往外走。
    “闻泠每次回来都从西门。”芸娘低声说。
    青雁心中一沉,想来芸娘说得委婉,实则她已经一清二楚。青雁心里忽然愧疚起来,觉得自己不够关心小姐。小姐如今的处境,若是被纨绔子欺辱可怎么好!
    她刚绕过月墙,迎面遇见段无错。
    段无错看见她,也有些意外。
    青雁犹豫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垂着眼睛开口:“殿下要出去。”
    “进宫一趟。”段无错声音是一惯的温和。
    府内扫洒的下人竖起耳朵来,怎么听着两人对话这么寻常?哪里像闹掰了的样子?
    青雁停下脚步,退到一侧,等着段无错先过去。然后才带着芸娘往西门去,她打算在门口等小姐回来,亲眼见见那顶小轿。若当真是纨绔子仗势欺人欺辱小姐,她绝不饶过!
    可她还没走到西门,闻青气喘吁吁地追过来。
    “醒!醒了!闻溪醒了!”
    青雁大喜。她顿时改了主意,决定等小姐回来再私下问她,眼下什么也没闻溪醒来更重要。她提着裙子欢喜地往回跑。
    没走太远的段无错回过头来,望向青雁往回跑的轻盈背影。
    “闻溪!闻溪!”
    青雁一口气跑回去,喊闻溪的声音满满的欢喜。
    林太医正在床边给闻溪诊脉。
    闻溪合着眼,皱着眉。她听见青雁的声音,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了青雁的笑脸,她一下子挣脱林太医正在搭脉的手,牢牢抓住了青雁。
    “快走!”
    第78章
    走?
    她能去哪里?
    自从她决定假扮花朝公主的那一日起, 她就是花朝公主的替身。她就算死也要带着花朝公主的身份去死。
    她哪里也不能去,因为花朝公主要她好好地做个和亲公主。
    不能连累花朝公主的。
    闻溪身负重伤,高烧之后虚弱不堪。可她抓着青雁的手那样用力,青雁被她抓疼了。她望着青雁,目光如刀。
    青雁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闻溪是去见敛王的, 那自然是敛王那边出了问题。
    她知道, 恐怕是危险来了, 恐怕到了以命报恩的时候。
    青雁弯起眼睛来,望着闻溪轻轻摇头。她无声地告诉闻溪, 自己不能走。
    闻溪望着青雁的目光中染上一抹浓重的犹豫。她想说话, 喉间一痒,立刻咳出来一口血。
    青雁变了脸色, 板起脸来:“闻溪听话, 先让太医诊治。”
    她可以以命报恩, 但是她身边的人可都得好好活着才成。
    林太医赶忙重新为闻溪诊脉, 从药匣子里取出药丸让闻溪用温水服下。
    “这位姑娘虽然已经醒了过来, 可是身上的伤着实不轻, 几处伤了内脏。要好好养一段时日,养伤期间尽量不要再动用内力。药已经在煎了, 按照药方日日服药才可。”
    “有劳太医了。”青雁道了谢,令闻青送林太医出去。
    侍女端着汤药进来,青雁接过来,在床边坐下,亲自喂给闻溪。
    闻溪抬起头, 目光复杂地望着青雁。
    药有些烫,青雁捏着小勺亲自尝了一口,也不知道是烫的还是苦的,让她皱起了小眉头。然后她低下头,一边用勺子搅着汤药,一边认真吹着。
    闻溪觉得她就是傻孩子。
    过了一会儿,青雁又尝了一口,说:“应该可以了。”
    闻溪静静看着她。
    “先喝了药再说话,要不然你话没说完又吐我一身血。”青雁软着声调,显得几分难得的温柔。
    闻溪收起满腹心事,费力弯下腰,握住青雁的手腕,将漆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她身上没力气,自己端不起碗。就算是握住青雁的手腕,汤药饮尽后,手腕也在微微发抖。
    青雁屏退了下人,屋里只有她和闻溪两个。
    “现在可以说了。”青雁的语气那么平常随意,分明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却并不怎么在乎的样子。
    “公主到了京都。敛王和李将军都在她身边。”
    闻溪声音沙哑说得很慢,也很吃力。
    青雁望着闻溪,眼睛里干干净净的。她问:“公主好不好?”
    闻溪心口忽然很疼。她后知后觉发现并不是伤口疼。
    她没有回答青雁的问题,而是继续说:“公主应该已经见到了羿国皇帝。”
    青雁有些惊讶,她好奇地问:“公主想回来吗?她不要自己的情郎了吗?公主分明那样喜欢她的情郎,为了情郎什么都抛下不要了。那个男人对公主不好吗?是不是惹了公主伤心?”
    “你……”闻溪一阵咳嗽,有些生气,“能不能先关心一下自己!”
    青雁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眼睛有点痒,她习惯性地揉了下眼睛。然后她笑起来,就像往常那样甜美地笑着。
    她说:“嗯,就像当初说的那样,是我贪慕虚荣假扮了公主,公主是无辜的。”
    闻溪心口的钝痛滋味更重,她哑着嗓子低声道:“你以为你有多善良要为公主想那么多!就算你不这样打算,公主也会牺牲掉你!”
    青雁静静望着闻溪。
    闻溪在她平静的眼睛里看懂了一切。
    闻溪忽然想起来,当初到了京都,第一次觐见羿国的皇帝,青雁很紧张,怕自己露馅,她在进殿前拉了她的衣角,悄声说——“闻溪姐姐,如果青雁没用,被当场戳穿。你就大声喊冤枉,说我贪图好吃的好玩的谋害公主假冒公主,你们都是被我胁迫的!”
    闻溪眼睛忽然有点酸。
    其实青雁心里一直明镜似的。她什么都知道。从始至终,这傻姑娘的初心从未变过。她从一开始就是做好了用命报恩的打算。
    闻溪忽然明白她所有的无忧享乐的表面下都在倒数活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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