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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闭门不出,林贵妃就坐在景阳宫门口一直哭一直骂,虽然言语粗糙,但架不住嗓子好听,娓娓哭诉,竟让人觉得比说书的还生动。
    皇上听了之后只深深叹气:“难为她了,难为她了。”
    太监听了心道贵妃死了儿子难为,但皇后被人堵在门口骂了一中午了,也难为。皇上这样和稀泥,皇后不说什么,贵妃可不依。
    “陛下,您要不亲自瞧瞧去?贵妃娘娘身子弱,这大中午被太阳晒,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您岂不心疼。且万一贵妃娘娘想不开跑到正阳宫来……”
    想想贵妃那行事不拘小节的做派,堵到门上来寻死觅活,皇上吓得一身汗,急匆匆到了景阳宫。他可不想让贵妃骂上门,这女人实在是粘人得很,还很拉的下脸来。
    众人见了皇上,乌拉拉跪了一地。林贵妃本来趴在景阳宫门槛上,现在见了皇上也不起,就那样眼泪汪汪望着他。
    “皇上,我儿没了,我儿终于没了。”说完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大哭起来,让人觉得瘆人却又可怜。
    毕竟是宠爱多年的女人,皇上多少还是有感情,走过去将贵妃扶起来:“梅儿莫怕,咱们儿子福大命大,会没事的。”
    贵妃娘娘扑在皇上怀里:“皇上,当年浩儿在济南府被他们几百人追杀,要不是被好人送进千佛寺,早已经成了枯骨。他们竟然胆大包天,这次直接不顾全城百姓姓名,也要将我儿害死。那是多少吨的炸/药呀,大堤都垮了,我儿还能活?若只是被水淹了还有一线生机,可硬生生被炸死后抛到水里呀!”
    “皇上,大皇子是您的儿子,浩儿就不是了吗?济南府那一次,有皇后和她娘家力保,谁让国公府有三十万大军呢,妾身不忍心让您为难,只能忍心一口恶气。可这一次,妾身凭什么再忍?妾身死都不怕,还怕一个贱人和贱人的孩子?”
    听到“三十万大军”,皇上忍不住眼神一暗。
    “皇上,大皇子今日敢杀浩儿,明儿便敢造反呀,反正他背靠大树,谁能奈何得了他!”
    皇上:“梅儿,莫要胡说。”
    贵妃冷笑:“妾身胡说?当年妾身好生生大家闺秀。您当初看中了妾身,可妾身和娘家都不依,我们是清流世家,凭什么与人当妾。您说您会护着妾身,会一辈子对妾身好。可实际上,妾身给贱人每年嗑得头还少吗?妾身让人欺负得还少吗?妾身心中爱您敬您,一切都忍了下来,可结果却是连儿子都保不住呀。妾身不甘心!”
    她心里知道,当初皇上看中她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更多是看中她家族背后的清流势力罢了。可是,谁让他是皇上,她和她的家族没有拒绝的权力。
    一开始,谁耐烦和旁的女人争男人,可后宫你不争不抢便被人踩。所以她披上战甲,让没一个人都知道她林梅儿不好惹。
    不好惹又怎样,还不是妾。
    见这男人还想和稀泥,林贵妃更觉恶心,面上却还是一片依赖之情:“皇上,您不为妾身做主,妾身今日就死在这景阳宫。”
    皇上都来了,皇后自然来迎。在门口便是听到林贵妃的一片控诉,还一口一个贱人称呼她,当场气得头疼病犯了。
    “你何时给本宫下跪?何时有过小妾自觉?你口口声声贱人,贱人是谁?”皇后指着林贵妃骂道。
    林贵妃吓得钻到皇上怀里:“皇上,妾身骂贱人是说大皇子生母。大皇子犯错,皇后娘娘又没有参与,娘家也没有参与,何苦往自己身上揽呢。皇上,皇后娘娘没有儿子,她不懂妾身这一片心,可您懂的,对不对?”
    又被人骂没儿子,皇后真心想晕过去。她一直将大皇子当做自己儿子,可恨不能所有人都提醒她,她不过是没有名分的养母罢了!
    有儿子很了不起吗,还不是被弄死。
    皇上:“……”他并不想掺和两个女人的斗争。可看看贵妃梨花带雨的模样,尤其想想三儿子死了,他也心疼。夜里也想,三儿子死了,是不是很快就逼宫了?
    皇后娘家再强,这几年势力也被瓜分差不多了。尤其这几次出手太狠辣,明晃晃冲着皇位去的,让皇上着实厌烦了。
    ***
    皇宫一团乱,江南这里同样如此。
    已经半个月了,江南数地各方人马出动找安王,却一无所获。
    而且那日白庙堤坝炸了,虽然主体还在,毕竟挡不住洪水。好在钱塘大堤严防死守,老天也帮忙及时由暴雨转小雨,钱塘百姓是保住命了。
    但命虽保住,钱财却损失不少,于是大家开始骂贼老天。只是三天内,城内便开始流出消息,原来此次大祸竟然不是天灾,而是大皇子为了弄死三皇子,故意让人炸了白庙堤坝。
    这还了得!三皇子近日为了江南水患杀了一批贪官污吏,很得民心。
    原来贪官污吏都是大皇子的人,原来大皇子为了皇位竟然不顾兄弟之情,不顾百姓安危。真是人渣畜生!
    消息越流传越广,很快就随着水道海道传遍南北。
    而此时,官府恨不能掘地三尺将安王找出。虽江南水道都在大皇子掌控下,但这几年因为皇上控制皇后娘家势力,早已将江浙巡抚换为林家门生,任由两方争斗。
    安王可是林家外孙,竟然出了这等意外,官府岂能不急?
    而姚妍也拿出万两白银,让崔师傅找道上之人帮助寻人。她怕如上次一般,万一安王还活着呢?万一还活着,却被大皇子的人先找到了呢?
    她不敢想后果,只想撒出去银子换一条命。
    杏儿小心翼翼问:“姑娘,您把家当都撒出去了,就为了救不相干的人?万一打了水漂呢?”
    姚妍叹气:“不是不相干的人。他的命当初就是被我救下,还没好好利用就死了,亏本。唐状元是景元师傅,怎能弃之不管。”
    杏儿再试探:“姑娘是心悦安王还是唐状元?”这么多天了,看姑娘日渐消瘦,却始终问不出到底为了谁,让人着急。
    姚妍望着阴沉沉的天叹道:“我喜欢江南,哪怕冬天湿冷,夏季多雨,我依然喜欢。京城再好也不是家。”
    杏儿:“……”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答了和没回答一样一样的!
    第53章
    雨蒙蒙,雾蒙蒙, 雨水洗过的山林如仙境一般。只可惜, 这样的仙境在两个大男人眼里不值一钱。
    安王一边啃着肉干一边瞪着对面的男人:“小唐,你到底走不走?”
    唐云正一脸肃穆:“王爷不走, 微臣岂能先走?作为臣子,保护您是职责所在。”
    安王:“……”就这文人小身板, 谁保护谁心里没数么。“小唐呀, 我这里虽然准备充足,但米粮肉干还可,青菜可真不够了。咱们二人消耗, 供应不起了。”
    唐云正恍然大悟:“很是, 很是。”
    安王以为这黏皮糖终于要走了,却不料听唐云正接着道:“微臣出身寒微,小时候最惯常做的便是帮母亲挖野菜。如今正是盛夏, 且雨水不断, 林子里最不缺的便是青菜和菌类,定然委屈不到王爷。”
    “……”要不是看这唐云正是个正人君子, 安王真以为这人故意拖着耗着赖上他了。这小唐要是女子,非他不嫁了的架势。
    “如今半月过去,我舅父那边应该已经将江南掌控住了。只是事有万一, 本王不敢冒险。在他们眼里, 你是早已死了之人,路上定然无人盯着你。带着证据赶紧回京城。只是万不要说本王还活着的事情,不然父皇狠不下心来, 可懂?”
    唐云正很看不上皇族内斗,明明都身居最高位了,怎就永不满足,非要争个死去活来。但是大皇子实在过分,将全城百姓当做筹码,实在可恶,让他死看不上。“微臣明了。只是证据事大,微臣只能尽力而为,不过微臣保证誓与证据共存亡。”
    安王懒得理这呆子,取出一荷包,拿出一玉佩:“江南宝字号当铺任一家,拿着这个,自然有人接应你。”
    宝字号乃多年老当铺,唐云正小时候还曾进去典当过衣裳,没想到竟然和安王有关系。心道能动用老字号力量,这说明安王或其背后势力在江南盘踞已久,为何这次竟然一败涂地?虽有疑问却也没多问,只听令办事。
    唐云正一走,安王这才和暗卫见面,仔细询问这阵子准备如何。此次冒了这样大险,再不能糊弄过去。且早晚都要彻底撕破脸,这次就是最好的时刻。
    安王也明白,靠父皇给自己找场子都不过小打小闹,只能他自己来。
    暗卫很有些不放心唐云正,便提醒道:“主子,唐编纂只是一介文人,拿着这样关键证据,万一遭遇不测,或者万一被人胁迫毁了证据……”
    安王挥手让他退下,虽然认识时间不算长,姓唐的眼力见也差了点,但人品无大瑕疵,他信得过。至于是否能力足够,他也有两手准备,不怕唐云正办事不力。
    而唐云正这边,先进了钱塘县打探消息。全城饭馆子茶馆子都在说书,虽然没有明着骂大皇子,却全部在影射。大家都遭了灾,自然都将罪魁祸首恨死。只可惜对方身份太高,只能暗着骂。
    唐云正摇摇头,这造势如此强,可见是有人故意推动。不过能这样明明暗暗往大皇子身上泼脏水,说明这里早已脱离大皇子之人控制了。
    为此唐云正放心许多,并未着急找当铺之人相助,而是装作普通赶考学子一路北上。因安王说了不着急,让火慢慢稍旺。因此他顺着水路,每到一城还可以停留几天观察形势。
    到了苏州,他还特意到白沙书院听了一场学子辩论。白沙书院乃四大书院之一,天下游学学子都以来此参加辩论为豪。
    这次题目十分激烈,正是江南水患。虽然不敢参与皇权争斗,但对那些贪官污吏却是可以随意鞭挞,对如何真正根除江南水患也随意发表想法。总之十分热闹,且明里暗里皆往不利于大皇子一派引导。
    唐云正心想,林家乃清流代表,自然能把天下学子之心引导过来。只是大皇子背后是实打实军权,日后如何并不好说。
    但他已经踏上安王这条船,由不得犹豫和后悔。
    看着辩论,无意中他见到一个淡青色衣衫书生,从侧面看竟然与景元一模一样。
    他本来想追过去细看一番,想着回京后告诉景元这一段奇遇。只可惜那人走得匆忙,很快混在人群中找不到踪迹了。
    因着景元,唐云正又想到了姚妍,心就是一痛。
    在红线舫船下时,他也曾被水泡的想死,每次都靠回忆姚妍的一颦一笑熬过去。每一次见面,每一句话,都回味无穷。
    可是,他母亲竟然将人得罪了。这怪谁呢?只能怪他自己。从第一次放任母亲开始,这祸根就种下了。可若没有他母亲这份傲慢,在他中举人那年,估计都娶妻,这会该生子了吧,与姚妍更无缘分可言。
    这次回京,他没有脸求姚妍体谅他,给他时间摆平一切。因为他知道,姚妍可能喜欢他,却并不爱慕他。
    他更没有想好如何面对母亲。他想告诉她,错过了姚妍,日后他再看不上任何女人了,宁愿孤独一生。娶妻是为了能有人陪着说说话,漫长一声才不孤独。可在母亲眼里,唯有权势背景才最关键。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母子血缘却断不了,他这一辈子可能也只能如此了吧。
    唐云正顺着水路一路往北,一路想着杂七杂八,一时是想起姚妍时候的甜蜜,一时又是面对未来生活的灰心丧气,反而时间过得很快。至于苦了点,当年他一个穷书生四处求学都不怕苦,如今手里有些银钱就更谈不上苦了。
    一路顺风顺水,只是到了沧州地界,突然出现一些查验身份之人,偏偏不是光明正大查验,反而是比较隐蔽那种。
    唐云正立即上了心。好在他的路引在出京时便有了备用,一时还能糊弄过去。当时还想着安王怎么如此小心翼翼,给他安插一个不起眼学子身份。现在看来,果真是谋者有远虑,用在这里了。
    等到了通县码头,巡逻之人和暗查之人激增,让唐云正十分不安。
    甚至有一人盯着他瞧了许久,眯着双眼摸着下巴一直打量他,追问:“当真是江宁学子?说几句方言来听。”
    唐云正一脸怒气:“我虽不是朝廷官员,好歹也是正经举人,你们如此揪住不放,是何意思?”虽说不快,但此句确实是江宁方言。
    那人拱手笑道:“得罪,得罪,只是兄台确实看着脸熟,肯定今年在京城见过。”语气客气,手却不松开。
    唐云正冷笑:“天下学子都一个味道,你见过不稀奇。”心里想着坏了,难不成是在状元打马游街时候见过,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另一个船上下来几个学子,其中一个正往这里看,突然急走过来喊道:“云志兄,云志兄,你不是说过一个月再进京,怎么突然提前了?你这样悄悄走,让人有些怀疑是不是故意避开我了。”
    唐云正:“……”此人竟然知道他的假名字,应是安王说的接应人之一了。“抱歉,抱歉,实在是家母忙着给相亲,吓得我不得不避出来。”
    那人哈哈大笑:“你如今都一十九岁,娶妻不是很正常。我们都觉得你太呆了,就算不娶妻,也可以先放两个通房嘛。如今进了京,正好痛快痛苦,听说贡院后面不远处就有一条巷子,里面姑娘花样多得很,那滋味一辈子忘不了。”一脸的猥琐。
    唐云正一脸嫌弃:“吾等还需努力,岂能沉迷花乡。”
    那人撇了撇嘴:“天天假正经有意思吗?夫子又不在身旁,装什么装。如今都进京了,松快松快不是稀松平常。来来来,同窗们都在前面等着呢,别磨磨唧唧。”
    边说边拉着唐云正就走,唐云正冲刚刚查验他身份的那人使个眼色,意思是想让那人留住他,帮他解脱同窗。
    可那人一看这架势,知道自己盯错了人,懒得费工夫,装作没看到往旁处去了。
    无法,唐云正跟着那几个人一起走了。上了马车,那人方放开唐云正,拱手道:“唐突公子了,还请见谅。殿下吩咐了,我们接引您进京,先往林府一聚。”
    唐云正不论想不想去林府,也只能如此了。只是进京后,他却突然想实现一个愿望。
    掺和进这场争斗,虽然只是一个小人物,却也时不时面临生死考验。他想着万一死了,也要见一见心上人才可以。
    因为唐云正执着,旁人也只能由着他去安阳巷子了。
    心里忐忑万分,唐云正还是硬着头皮敲姚宅大门。敲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出来一个老头:“谁呀?”推开门一看:“唐公子?”上下打量着他,全无当初热乎劲儿。
    唐云正依然笑道:“李伯,景元可在家?”
    李伯瞅了他一眼,方慢吞吞说道:“姑娘和少爷都回老家了,带着我们老爷骨灰,估计几年内不会回来了。唐公子是堂堂朝廷命官,就无需往我们这小地方跑了。”哼,当初唐公子家下人来院子里瞎咧咧,那叫一个傲慢无礼,他这语气就算客气了。
    唐云正只觉天旋地转,“姚姑娘走了?”走了,竟然走了!一走几年,孩子都有了,还有他什么事儿!
    那么,他在苏州府看见的是不是景元?他只恨自己眼瞎,恨自己没多上心。当时要追上去一见,说不定就能见到姚妍一面。
    只是,她还会见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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