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何苦执着于此,你总要进京赶考,何不早去几年,也省得你姐姐跟你折腾。”
姚景元语气淡定:“王爷说笑了,景元如今才十二岁,等进京赶考,姐姐早就嫁人生子,自然是随夫家生活了,哪里就至于跟着我。且经过这些日子起起落落,草民觉得平安健康最好,其他不过过眼烟云。”
这拒绝太过直白,林舅父想着自己应该避出去的,不然年轻人会没面子。且他也听明白了,一直是外甥剃头挑子一头热!
听说姚妍嫁人生子,安王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脸色也阴沉下来:“你姐姐如何想,不用你替他做主。”
景元沉默。他知道安王始终是皇子,性子好不过是因爱慕他姐。可就算他发火,他也不怕。为人妾室,只要他活着,绝不会让姐姐沦落至此。
想想之前时时出现的噩梦,姐姐为了救他当了妾,委曲求全小心翼翼最后却被烧死。这辈子,他就算死,也不能连累姐姐。
见两人僵持,且小小少年始终不悲不喜,林舅父就想打自己脸。
听打探的人说姚家姑娘长相极美,妖艳妩媚,人间少有。林舅父心里认定是个攀龙附凤女子,今日见了这弟弟,才知全是冤枉了这家人。
林舅父和稀泥:“浩儿你先回京,姚家姐弟自有舅父照拂。”
姚景元麻溜道谢:“谢林大人。”
安王瞪了自家舅舅一眼,坐在小院石凳上就是不走。他这一早,天高水长,想将媳妇追回来千难万难了。
看着太阳越来越西,无法,姚妍只好出来一见。茅庐破旧,更显美人如玉,让林舅父眼前一亮。
姚妍屈膝行礼算是拜见过林大人。她沉默着,拎起刚刚烧好的水泡了一壶茶,为林大人和安王各斟了一杯。
姚妍苦笑:“仇恨会让人蒙住双眼。民女在苦难中时,也曾想攀龙附凤,利用权势为我父母报仇。十分荣幸,在去京城路上救了王爷。当时并未多想,只是顺手而为,谁能想到竟然是高贵皇子。而王爷已经将民女家愁人弄个一个家破人亡,让民女狠出一口恶气,算是将救命之恩清了。”
“而这一次救助,实在是莫名其妙就撞上了,且民女也并未费劲,真真举手之劳。而民女想着,若是王爷过意不去,就让林大人为我弟弟写一封保荐书,找一家能包容商户的书院读书,也算两清。”
安王盯着姚妍:“那你自己呢?全是为了旁人,你不为自己想想?”
姚妍反问:“王爷觉得为人妾室好吗?民女斗胆一问,您觉得贵妃娘娘开心吗?莫说妃嫔,就算皇后,过得开心吗?”
她重活一世就是为了报仇,现在大仇已报,她只想平平安安活着。他们姐弟两个活得好了,天上爹娘才能真正放心。
安王:“……”心被扎成筛子了。虽然想否认,但他母妃确实没有一天过得轻松如意。
第59章
八月,整个江南都飘洒着浓郁的桂花香。
摘桂花, 洗桂花, 晒桂花,做桂花饼、桂花酥、桂花藕, 姚妍一天天忙的不亦乐乎。自从安王回京,姚妍觉得自己喘了一口气, 整个心都明快起来。
重生以来, 本来过得肆意洒脱,活着就是为了报仇,为了过得更好。可前阵子, 受安王态度左右, 她也跟着魔怔了,陷于爱情与权势之中,心情十分纠结摇摆。
好在想通了, 日子也就好过了。当断则断, 这是她对情情爱爱的态度。
如今钱不缺,亲情不缺, 姚妍便想将买卖做大,甚至想亲自去南洋走一遭。只不过如今守孝,这些事情一时无法成行。
景元听了姐姐打算, 也十分感兴趣:“姐,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到时候我也跟着。咱们不仅下南洋,还要下西洋, 听说那里的人都是红头发绿眼睛,跟怪物一般,我也想见识见识。”
姚妍笑道:“行商虽好,却始终低人一等。姐姐做生意,你一心一意科考便好,将来路才能更顺。咱们守孝满打满算还要两年,之后你就要开始科举之路,哪里有时间远行。只是守孝无法上书院,仅凭自学还是欠缺,姐姐正在为你物色夫子呢。”
苏州府虽是老家,姚妍当年在时却只知道吃喝玩乐,哪里会操心哪个夫子好这种事情,自然就不了解。
三哥倒是秀才,只可惜被家里人气得去了南洋,去了这么久,只让人顺路捎带回来一封信,后来音讯全无,说是继续往西了,没两年回不来。如今想用也用不上,愁人。
姚景元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唐大哥今儿刚给来了信,捎来许多他当年用的书,还给了一封信,介绍了咱们松江县一位夫子。据说这位夫子乃是秀才出身,虽然始终没考中举人,在打基础方面却是实打实的厉害,从他手中出去了好些人才。唐大哥说这人曾欠他一份恩情,可以帮我引荐。”
自从见识过唐家人的无理取闹,姚景元对唐云正也多少有些看法,至少觉得姐姐不可能嫁到那种人家受气。可是唐大哥实在是贴心,让他对唐大哥本人生气不起来。
“姐,唐大哥只问了我的学问,还问咱们住在这里可还适应,其他倒是一句没多问。”唐大哥这人分寸感很好,话里话外都是师兄口吻,让景元想替姐姐再拒绝一次都无法开口,不然倒显得自己小气多疑了。
姚妍:“……既然他愿意送你书,你接着就是。至于那夫子,咱们打听打听,若真是好的,去趟松江府请一请也无妨。至于其他,和这些都不想干,你也不用多想。”她算是想明白了,送上门来的好处就收着,人情欠下就欠了,又能怎样。
姚景元一想也是,不能做姐夫,却可以做师兄,自己欠下的人情自己还,谁也没说要拿姐姐还债。
而唐状元这阵子却如在火上烤,浑身都煎熬难受。
和林家人搞定了大皇子,唐云正却并未因此成为功臣,因为大皇子外祖石家恨不能生撕了他,处处时时盯着他。
石家没了皇子,皇后病了还不能接见外戚,他们成了无头苍蝇一般。不过石家好歹是武将世家,手中权势还是一等一。且如今西北边疆快入冬了,异族又到了来中原抢粮草抢女人时节,局势再次紧张,还需石家继续坐镇西北。
为此,皇上再生气,也不可能此时动了石家,只能怀柔政策,缓缓来图。
石家都是暴脾气,对大皇子之死动了真气,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只要不是真要造反,他们也只能忍了皇上。
对皇上能忍,可从南边活着回来的唐云正,石家人绝对不能忍,甚至出动了死士要杀死他。不过因为林家早做准备,几次暗杀皆未成功。
因几次无功而返,石家恼羞成怒,在唐云正还跟着林家在忙着处理后续之事时,趁着深更半夜放了火,将唐云正家点了火,甚至还连累了巷子里其他两户人家。
唐云正家人口本就少,除了唐母,其他仆妇也就三人,甭说救火,连救人都来不及。好在院子小,房子更小,几人好歹跑了出来,还将唐云正母亲也抱了出来。
人都活着,不过可惜的是唐云正之母却被烧伤严重,即使林贵妃派了御医救治,却依然瘫在床上。
因此事没有证据,谁也动不了石家。可流言已经散出去,做实了石家随意打杀朝廷命官的名头,让石家人蛮横不讲理的形象更深了几分。
京城之中,石家名声一落千丈,甚至还有诸多学子请愿要将石国公府兵权撤回,严惩杀人凶手。后来还是林家出手,才将众人怒火暂时平息下去。
唐云正处处受到为难,最后还是林贵妃出手,等事情料理完了,直接命令唐云正一家子住进了安王府邸。安王虽死,可府邸底气依旧在,谁也动不了那里。
唐云正几岁便没了父亲,家里也并不富裕,若不是母亲性子强硬,他们日子都过不下去。他从小便发誓要好好孝敬母亲,一切都听从母亲安排。只是他没想到,母亲竟然狠狠羞辱了他的心上人。
曾经他心中怨怼过母亲,埋怨她为何不能为了儿子幸福多想以想。正因为心里有怨恨,从江南回京一开始,他并未回家,想让自己用忙碌忘掉这一切,等情绪和缓了再母子相见。
可如今见到母亲瘫在床上,唐云正哭得痛不欲生,因为是他连累了母亲。他抱着母亲,哽咽道:“娘,都是孩儿不孝,孩儿自不量力,才惹来那些恶人。孩儿没让您过一天好日子,一辈子都拖累了您。您相信儿子,儿子只要活着一天,就一定会报仇雪恨。”
他哭红了双眼,发誓一定要把石家彻底拉下马。石家在西北当了多年土皇帝,卖官鬻爵不说,甚至还杀良冒功,拿着百姓头颅邀赏,早应该付出代价了。
唐云正母亲见了儿子只有开心,笑着拍拍儿子肩膀:“我儿子有出息,从小就给娘亲争气,给娘亲带来从未敢想过的荣耀。娘亲养出状元儿子,还跟着来京城过上好日子,还让贵妃娘娘亲赐在这王府里住着,咱们老家谁能有过这等荣耀?改天我要给你爹烧柱香,告诉他我也是住过王府的人。就算今天死了,这辈子也值当了。娘还庆幸,好在那晚你没回家,不然伤了我儿,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母亲毫无埋怨,甚至真的以他为荣,唐云正更加难过。娘亲再不对,也是为了他好,他却埋怨母亲,当真不是人了。
石家一天不灭,他们一天不敢出安王府。
唐云正尽心尽力伺候母亲,心里全是愧疚,可即便如此,还是忘不了心里那个人,这个女人的一笑一颦全印在他的心里。
母亲和心爱女人,他只能选一人,他也只能选母亲。越是知道从此不可能在一起,心里越是疼。
不能直接联系,他也想她日后过得轻松。因此,他一有时间就整理心得,只为了帮助心上人弟弟得偿所愿,进而让她身份更高上几分。
心上人若是嫁人,他会痛不欲生,可他更不想看到她因为是商户被人瞧不起。她若是嫁人,就嫁一个尊她爱她之人。
唐云正如何想,姚妍顾不上。她这辈子从未因是商户而自卑。商户怎么了,能凭借双手过上好日子,也不是谁都能做到。
每日里看着铺子生意蒸蒸日上,她心里不知道多开心。
当然,不得不承认,这些与安王生还的消息有很大关系。如今江南人人皆知,姚家姐弟是安王的救命恩人。
姚妍想着,她这辈子就是借势的命了。
因为有这一股势,姚妍这阵子顺风顺水,松江县之行也十分顺利。李夫子四十几岁,这几年一直在县令府中教导县令公子。因这位公子中了举人,李夫子自觉无力再教导,便打算还家休息几个月再出山。
无意中遇到唐云正,两人曾是忘年交。难得唐云正求人,李夫子便决定给一个面子。特别是考较了景元几个问题,深觉是可造之材,连拿乔都不曾,带了几身衣衫便跟着到了苏州府。
读书人多有一点爱好,这李夫子最喜爱的就是他的灰毛驴,走到哪里都不舍得。于是姚妍姐弟乘坐马车,李夫子则坚决骑着他心爱的小毛驴,一路晃晃悠悠走走停停,行走十分缓慢。
苏州府和松江县距离并不遥远,马车不过半天车程,可因为小毛驴实在是慢,直到天将将黑才到了城门口。
平时城门虽有查验却十分散漫,今日兵士却一改懒散模样,个个站得笔直,且查验起来有板有眼,还不收好处!
排队的百姓觉得稀奇,窃窃私语:“可是有了大案,要抓人不成?”
另一个百姓道:“哪里,听说来了一位钦差大臣,而且还要在旁边军队驻扎一阵子,说是要练兵呢。听说这位大人物手段狠辣,最看不上无纪律之人,看不上的说杀就杀,不然这群兵油子能这么重视?”
姚妍几人觉得这些官员离自己太远,并未往心里去,只盼着快快回家休息。
等紧赶慢赶到了家门,姚妍掀开帘子随意一看,眼睛却盯在了那里。竹青长袍,银色腰带,最显眼的便是明晃晃的绣春刀。
如果有阴魂不散一说,姚妍觉得自己可能遇上了。现在想装作没见到,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第60章
前尘过往已然抛下,姚妍决定放过自己, 不再踯躅, 更不再害怕。她缓缓放下帘子,吩咐道:“直接进二门。”
门房上人拿掉门槛, 车夫赶着车便往走。却不料旁边站着的男人突然跃上马车,掀开门帘钻入车里。
姚妍:“……”此人之前虽讨厌, 却从未主动做过不守规矩之事, 这是失心疯?
她盯着谢凌昭,不发一言。姚景元却不依,直接拿起车上茶壶便往谢凌昭身上扔去。一壶水眼看就要泼洒他一身, 却被轻轻松松接在手上。
谢凌昭微笑:“多谢茶水招待, 不过我还不渴。”
姚景元:“……”好不要脸之人。他实在恨透了此人。在梦中,这人纳姐姐为妾,却不护着姐姐, 眼睁睁让正妻活活烧死了姐姐。当时他已经是将死之人, 却还是撑着病体到谢府讨个公道,正好碰上了谢凌昭。
姐姐尸骨未寒, 谢凌昭却毫不受影响,在朝堂上很是呼风唤雨。见了他,这男人也只是冷漠看了他一眼, 连句致歉的话都没留下。
即使只是梦, 可因为实在真实,姚景元绝不能忍受这男人靠近自己姐姐。
“谢大人,我家世代良民, 不知您这是何故。即使我家犯错,也不敢劳累谢大人亲自前来,草民定老老实实接受审讯。还请谢大人先退出马车,省得让人说嘴。”姚景元平静心情,认真说道。
谢凌昭笑道:“哦,你认识我?”很有意思,他并未出现在姚景元面前过。
姚景元也笑:“谢大人说笑了,京城谁不知道您。”能让小儿止哭的恶魔,人人皆知,人人退避三舍。
姚景元语气很欠揍,谢凌昭却并不计较,“若是动静闹大了,人人都知道我在你姐姐马车上了,你觉得好看?”
姚妍嘲讽道:“那又何妨,草民现在名声可不算好,谁不知道我最爱的就是攀龙附凤呢,多一个也不算大事。”这些自以为是大人物,从来都是任性而为,却不想想给他人带来多少烦恼。安王是,谢凌昭也同样如此。
见姚妍当真发怒,谢凌昭也不再作死,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姚景元想杀人,可他知道,十个百个自己也打不过这个男人。心中感叹,百无一用是书生!好气。
姚妍倒是无所谓,只吩咐道:“到前院停下。”对谢凌昭说道:“看来大人确实有事,那就书房一聚,可否?”
谢凌昭点点头,心里却十分难受。
前几个月他奉命去了西北联络军中之人。处处小心,环境险恶,甚至遇到过狼群,却每次都化险为夷。谁料没有葬身狼腹,却差点被石家人给灭了。
那次是在边疆,因一个不小心被拉拢之人给卖了,石家出动几千高手围攻他们几十人。当时若非救援及时,他们一个不剩全死在边疆。
因受伤太重,他高烧不退,不知为何梦到种种,就如亲身经历一般。
上辈子也是如今处境,不过此时他却已经有了女人,正是姚妍。虽然是旁人送来暖床小妾,却也真真切切温暖到了他。尤其是她喵喵叫的模样,简直像小爪子挠他的心,让苦味人生出现了一点甜。
只是从小生活在被嫌弃与被荣宠之间,他的性子早就阴晴不定,不知道如何表达喜欢,也不敢。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