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人您快去吧,妾身倒不必了,妾身就喜欢站在这边看着大家热闹。”钟意笑着婉拒了对方的提议。
那异族男子暗暗叹了口气,见钟意这里行不通,便只得调低了视线,转而对着皇长子裴琼道:“那小殿下您呢?”
皇长子裴琼定定地望了对方许久,突然一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匹汗血宝马,张口即道:“我不要跳舞,我要那个!”
——那汗血宝马,正是一路不远不近地缀在自己主人身后溜达过来的。
皇长子裴琼这话一出,不仅是惊住了在场的钟意与那异族男子,连暗暗护卫在那男子身边的胡人都被吓了一跳。
——这是凑巧还是偶然?这小孩子的眼神,不会这么准吧……
钟意一愣,忙悄悄地在裴琼的背上轻轻拍了一巴掌,佯作嗔怒道:“琼儿你才多大,有人家的马腿高么?就知道吵着要骑马了……”
钟意这话,本是有心想委婉圜转掉此事,那异族男子听了,却仿佛是被提醒了什么一般,僵住了本要打个唿哨把马叫过来的举动,微微一顿,俯下身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和蔼笑容,对着皇长子裴琼道:“小殿下年纪还是太小了些,这马不适合您……改日送您一头小马驹来。”
皇长子裴琼昂首挺胸地背着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上下审视了对面人一番,抬着下巴、扯长了音调质疑道:“说话算话?”
那异族男子听了便不由微微一笑,尚且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跟在他后面的侍从却是终于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跳出来与皇长子裴琼对杠道:“我们主将,从来说话算话!你这小子知道些什么!”
冷不丁从黑暗里跳出一个满脸胡腮的壮年胡人来,钟意被唬了一跳,赶紧将孩子往自己身后护了护,那异族男子见了,便转回头沉着脸对着身后人略略摇了摇头,又使了个眼色,那侍从似乎是吃了一惊,但看自家主将坚持,便也只能讪讪的退了下去。
“妾身先不知竟是主将大人亲至,有不周到之处,还望主将大人海涵。”整个敕勒川中能称得上是八部主将的,好像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了……钟意隐在阴影中的脸色不由微微变了变。
“不过是些外人给的虚名罢了,”那那汝对着钟意倒是和气的很,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试探着问钟意道,“听娘娘的口音,似乎与山西府相类,娘娘可是……”
“哦,不瞒主将,”提到这个,钟意不由有些羞赧,讷讷道,“妾身原是在山西府晋阳城里长大的,后来到了洛阳,这官话却学的好像还不如主将您呢。”
“我三岁前便被卖到洛阳城中,这洛阳官话说得好,却也实在没有什么好夸耀的,”那那汝神色冷淡地解释了一句,继而皱了皱眉,像是有哪里不太能理解一般,奇怪地追问钟意道,“娘娘竟是在晋阳城长大的么?……晋阳城中,可是有娘娘的什么长辈?”
钟意也被那那汝如此古怪的一问给问愣住了,犹豫了片刻,仔细瞧了瞧对面人脸上的神色,审慎地回道:“倒也不是跟着什么旁的长辈,只妾身的母亲本就是晋阳城人,故而妾身才自小在晋阳城中长大。”
“你母亲……”钟意这般回复,却是把那那汝彻底给弄愣住了,僵硬地站在原地半晌,又仔仔细细地将钟意看了一遍,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啊……”
之后像是也没心思再与钟意多说什么了一般,很快便找了个由头,摆摆手离开了。
反是钟意望着那那汝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宣宗皇帝过来时,瞧着的便正是这么一副场景。
“想什么呢?思考得这样认真?”宣宗皇帝走过去,将钟意身前身后、身上身下的各种杂花野草全一一扯下来扔到了一边,等一切全都折腾干净了,然后笑着将自己手里拿着的那支湘浦草规规矩矩地别到了钟意的衣领上,揉着钟意的发髻道,“……这样才对嘛。”
钟意的满腹心事被宣宗皇帝这么一打岔,顿时被这个幼稚鬼折服了,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宣宗皇帝一眼,勾着对方的领角让对方低下头来,也把自己手上的那支反别了回去。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宣宗皇帝笑吟吟地站直了身子,与钟意插科打诨道,“看在你还算主动的份上,朕就不与你计较地上的这些花花草草了。”
钟意被这位主儿的“强词夺理”弄得煞是无语,但也不由奇怪道:“难道陛下这一路过来,就没有收到别人的什么‘花花草草’吗?”
“你以为朕是你吗?”宣宗皇帝冷哼道,“就这么原地不动站着让人扔?……才不等那些人走近,朕早躲开了去。”
“陛下真乃神人也,厉害,厉害,小女子自愧不如。”钟意似模似样地对着宣宗皇帝拍了拍手,作出一副赞叹不已、心悦诚服的模样来,故意去磕碜对方。
“要过去跳舞吗?”宣宗皇帝倒一点也不觉得磕碜,还十分高兴地牵了钟意的手来,兴致勃勃道,“你若是想去跳,朕便陪你过去……这个来之前外祖父便教过朕的,很简单,朕可以一边教你一边带着你跳。”
“不是说今天秋游节上刚刚死了人吗?”钟意倒确实是很想过去,但看了看篝火那边满山满谷的胡人,忍不住忧心忡忡道,“我们就这样过去,不会有什么事儿吗?”
——若是为了一时之欢娱,再惹出什么麻烦、乱子来,激化了两边的矛盾……钟意便觉得有些得不偿失了。
就譬如第一天到时赴的那场宴,弄得大家都差点都下不了台来……虽说实际上未必与钟意有多大关系,但到底是因为钟意的缘故起的头,后来若不是那位敕勒川大单于太过奴颜卑膝、谄媚异常,怕是当时那情况最后也不好收场了。
也是自那场宴席罢,钟意便打定了主意,后面再也不跟着宣宗皇帝过去敕勒川那边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宣宗皇帝微微冷笑道,“死的那个人效忠的主将,方才还过来你这边献殷勤呢……他家主将尚且不计较,我们现在过去,又能惹得了谁的眼?来吧!”
宣宗皇帝言罢,便手上多使了三分劲儿,拉着钟意往篝火处走,似乎是为了不让钟意觉得不自在,后面还呜啦啦的跟了一群塞外行宫的汉族宫人来。
篝火这边的胡人见他们浩浩荡荡一大群,也下意识地让出了一小半地方来,众人各跳各的,倒也是相得益彰、互不干扰。
钟意被宣宗皇帝拉着走,又忍不住气喘吁吁地提醒对方道:“还有琼儿呢……”
“没事儿,会有宫人看着他的,”宣宗皇帝回过身来,在篝火的映照下俯下身来,轻轻地在钟意的侧颊处落了一吻,朗声笑道,“朕说了要带你出来玩的,你玩的开心、尽兴才是最重要的。”
那天夜里闹到很晚,最后回塞北行宫时,钟意身后多了一堆帮她拿着各色各样花环的宫人……
——在篝火燃尽的最后,一群胡人少女纷纷跑到钟意面前,以手指心,向钟意行了一个怪模怪样的异族之礼后,便将手里的花环送了过来。
钟意推辞不得,也不知道这又是个什么说头,那些胡人少女大多年纪尚轻,别说洛阳官话了,就是带着口音的汉话也说的奇奇怪怪的,与钟意彼此鸡同鸭讲地比划了大半天,互相谁也没有听太懂对方在说什么……
钟意无奈,最后放弃了,想找身边的宣宗皇帝帮忙,宣宗皇帝却是笑而不语,还故意吩咐宫人们都不要告诉钟意,只让她一概都收下便是。
钟意郁闷地将这件事写在信里寄回了洛阳,两国大长公主看了之后哈哈大笑,给她回信道:这花环是给全场最美的姑娘的,你收了多少,便意味着在场有多少胡人少女觉得你是她们心目中最梦寐以求的模样……这是夸你好看呢,傻姑娘,都收了便是,拿回来也让外祖母开开眼。
钟意在塞外行宫的日子总的来说过得还是比较轻松的,宣宗皇帝整日在外面忙的那些家国大事,也鲜少有烦到她眼前的时候,唯一曾让钟意暗自愁眉、心中犹豫不决过的,便应该是俺答主将那那汝的存在了。
一开始的时候,那那汝是一径对着钟意大献殷勤,闹得敕勒川里的迈得木里棋都险些以为他是疯了头、瞧上了汉人皇帝的女人去。
不过很快,在钟意几次三番的回绝了对方的好意后,那那汝也收到了手下回禀过来的信报,确信无疑:钟意姓钟,生母骆姓,乃是承恩侯府的外孙女……整个人与长宁侯府傅家没有丝毫的干系,就更不要提傅袅了。
那那汝十分吃惊,仍是不敢相信世上竟能有毫无关系、却又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事实上,在听到汉人皇帝北巡的那一刻,那那汝便快马加鞭自北而归,赶到秋游节前回来,便正是想着,汉人皇帝此行,大概率会带了当年那个孩子过来……用她来牵制自己。
而见到钟意的那一瞬间,那那汝几乎没有怎么犹豫挣扎过,便确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但也仅仅只有这个开场是他先前曾经猜中过的了。
越往后走,随着日子的推移,汉人皇帝与迈得木里棋越走越近,对自己却反而视若无睹、毫不理会,别说牵制,甚至连结盟的意思都半点也没有……
而钟意更是屡屡拒绝自己的示好,小马驹退了回来,俺答王女的印信也退了回来……而就在那那汝越来越烦躁,认定了汉人皇帝是故意想欲擒故纵的时候,他的手下对于钟意身份的调查,也终于姗姗来迟地摆在了他的案头上。
这时候已经不是那那汝愿不愿意相信的问题了,而是事实已经近乎实打实地证实了:这一回,确实是他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一厢情愿了一整场。
最为烦躁的时候,那那汝甚至想直接冲到塞北行宫里,揪着那汉人皇帝的衣领,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打开天窗说亮话地问对方:“你们究竟把我的女儿藏在哪里了?”
——可是想也知道,对方最后会些回什么了。
那个汉人小皇帝,跟二十年前他那高高在上的外祖父一般无二:看着他们这些异族人的时候,从头到尾,眼睛里就没有真正盛过什么人影儿。
对方压根就从来都没把他们当回事儿过,也只有迈得木里棋那等眼睛里只有蝇头小利的愚蠢小人,才会妄想着与虎谋皮,借汉人皇帝之手、行屠戮塞外同胞之实,还觉得自己最后能全身而退、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也是,这世间像傅袅那样,出身高贵还能视世间富贵、贫贱皆如一般的人,终究是少数。
可就是傅袅当年,尚且都还不愿意跟他走……那那汝每每想到此处,便感觉痛苦不堪,疼得厉害。
宣宗皇帝却压根就没有心思去搭理那那汝这百转千回的万般愁思,从钟意一句都没有开口问过自己便默默婉拒那那汝那边的各种示好后,宣宗皇帝便心知:阿意这样聪明的人,想来是已经察觉到了些什么……但宣宗皇帝更无意让钟意为此多加烦忧。
——出身一事,是一个人一生中最无从选择的一件了,这种东西,说来本也没什么意思。
第81章 郇渏初
宣宗皇帝很快便收拾了行程,提前带着钟意从北边折返,御驾浩浩荡荡地往洛阳回,而他们一家人则乔装改扮、微服潜行,领着一小部分心腹暗暗绕道了青州。
而就在踏入青州境内的第一天,宣宗皇帝便正正好好,收到了长宁侯自洛阳掐着日子送过来的密信。
其上也没有多说什么,却让宣宗皇帝看完之后,将自己整个人关在屋里呆呆地坐了一整天。
钟意看得暗自忧心不已,第二日晨起,宣宗皇帝推开门出来,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勉强对着钟意扯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笑容来,眸色冷淡地吩咐道:“我们恐怕不必去柯尔腾了……在这之前,我们要得先去见一位‘故人’了。”
那个“故人”也有个性的很,宣宗皇帝领着钟意一大早爬上山去,却被那故人足足放在外面干晾了大半天,一直到用午膳的时候,才有小童过来请了他们进去。
而钟意悄然跟着宣宗皇帝进去,一入内,与里面那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对上眼,二人皆是一怔。
钟意的怔,是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的怔愣。
——若不是看花了眼,怎么会有画像上的已故之人,再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而郇渏初的怔,则多出了三分讽刺的意味来。
“有趣有趣,”郇渏初冷冷一笑,将自己的目光艰难地从钟意脸上移开,对着宣宗皇帝冷嘲热讽道,“怪不得大头说无论如何也得叫我先见上你一面再说……原来是要你这样来见我啊。”
“还真是挺能看得起我的,既然都能这样来了,你怎么不干脆先去南边寿春王那里打打秋风呢?”
——寿春王是武宗皇帝的亲弟弟里如今唯一仅存于世的,换言之,他也是成宗皇帝与贞柔皇后最小的一个儿子。
郇渏初这一句嘲讽钟意听得莫名其妙,宣宗皇帝却是一下子就懂了。
“朕本也无意非要让阿意一道上来,不过是不想她一个人留在下面暗自生忧罢了,”宣宗皇帝直挺挺地站在郇渏初面前,面无表情道,“这些事情,本就与她无关,郇相也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您难道不觉得,现在是您应该先给朕一个解释吗?”
“我要与你解释什么?”郇渏初冷笑道,“你父皇要杀我,我还不能跑吗?”
“我跑了,他又要紧追不舍地跟着杀,你以为我很喜欢假死吗?还不是你父皇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追在后边粘得不行,而我,却已经厌倦了没完没了地跟着他继续毫无意义地扯皮下去。”
“你不会真以为,就你父皇的那点手段,还真能杀得了谁吧?”郇渏初哈哈大笑,然后无情地嘲讽宣宗皇帝道,“你父皇是个疑心生暗鬼的蠢货,我看你也没有比他强到哪里去。”
“可是如果你当年没有死,又为何非要在诈死前说那一句话!”宣宗皇帝的指尖微微颤抖,面色铁青地厉声质问道,“你知不知道,正是因为你当时说了那句话,才彻底让父皇坚信不疑!你知不知道你那句话害苦了多少人……”
“我害苦了多少人?”郇渏初吃惊地张大了嘴,冷笑着反问道,“我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被这句话害得声名狼藉、家破人亡的难道不正是我本人吗?”
“这么可笑的一句无稽之言,竟还有人能那么傻傻地一直坚信不疑……我连反讽都不能反讽一下了吗?”
“你当年如果没有死,那叔母这些年……”宣宗皇帝觉得后背隐隐发寒,目光凉凉地望着郇渏初,寒声道,“她可也是您的女儿……”
“别乱给我加子嗣,我这辈子可只与格日乐生了一个儿子,”郇渏初摇头哼笑道,“我倒是想再有个女儿,可那也得格日乐能给我生啊……你说的是雎姐儿吧,那是我侄女,可怜她从小没了爹娘养在膝下罢了。”
“唉,不然我怎么说你蠢得不比你父皇强上多少呢,你当真以为,我当年既逃走了,后来会不给她留丝毫讯息?”
“你还真以为,当年若是没有我的从旁指点,”郇渏初惋惜地摇了摇头,一副看着朽木的模样望着宣宗皇帝,“就雎姐儿那个资质,我也不是说她有多不行,她至少要比你那对糟心的爹娘强上一点……但就单她一个女人家,朝野内外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东西们,就都那么吃她一个‘郇相府后人’的名号吗?我当年本人在时,可都还没有这份脸面呢!”
宣宗皇帝听得不由怔住了,倘若燕平王妃早便知道郇相当年没死,又怎么会一直对自己说那些话……
“蠢东西,我不是打击你,也无心想去挑拨你们什么,”郇渏初站起身来,拍了拍宣宗皇帝的肩膀,微微冷笑着道,“不过你稍微动动脑子想一想,无论我当年死没死,郇相府昔日尊荣一朝尽毁,你真觉得雎姐儿对你能有多大的‘母爱’么?”
“你应该知道那句可笑的陵山之谜是怎么一回事了吧……既然如此,你不妨再动动脑子想上一想,你是什么时候、从谁那里知道的呢?”
宣宗皇帝僵立当场,眼神一时都有些空了。
“唉,你爹是个蠢货,你娘也没有好上多少,”郇渏初摇了摇头,颇觉无趣地又重新坐下了,直言不讳道,“我前半生还真没有见过有人能为了那等情情爱爱之事疯魔至此,在你娘那儿跌了个坑,也算是给我长了个见识,让我之后能吃一堑长一智了。”
“可惜你娘真的很蠢,她单知道你爹是个容不得弟弟比自己优秀的自私鬼,也知道当时燕平王要娶雎姐儿,便苦心造了那么一句‘混裴傅郇三氏血脉,可开陵山之谜’来,却完全不知道,她自己当年压根就是个被抱过来的,傅?傅他个大头鬼!”
“不过你娘也算是求仁得仁,求疯得疯,她最后落到那个下场,我只能说一句罪有应得……不过你这个做儿子的,知道了这些本不必知道的旧事,怕是心里也不会有多好受吧?而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你总不会以为,是大头和羲悦示意人透露的吧?”
“你们一家三口,被雎姐儿一个人玩的团团转……还算不错吧,这个徒弟也勉强算是入了我的门了。”
“既然你们早便知道那是一句谎话,”宣宗皇帝的话音都有些打颤了,“为何不解释?!”
“我还能怎么解释!”郇渏初也陡然怒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尽都说了无数遍了,可谁能拦得住蠢人犯蠢!你那蠢爹眼见着已经深信了,难道我要再去告诉他,你娘不是亲生的,再把大头和羲悦的亲女儿拉下水么?!”
“陛下最后那几年旧疾复发,缠绵病榻,仍还要强撑着起来处理政务,可是你爹当时在做什么,他一个太子,整日里不事生产、不分政务,反而心心念念地惦记着一个街头巷尾的无稽之言,他是在等着陛下赶紧死么?他既都深信不疑不愿意听我们一句解释了,我还能多说什么?”
“是,我是没有做臣子的本分!可他有为人子的本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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